疫情籠罩下的荊州 前夫前妻前岳母愛恨交織 難掩溫情湧動

疫情籠罩下的荊州 前夫前妻前岳母愛恨交織 難掩溫情湧動

疫情下的荊州城


滯留荊州過年,滯留於前妻家過年,而且滯留一月有餘,這是鄭偉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的!

再沒想到,卻是真真切切地發生了,而且還由不得他。

大年前一天,從廣東回到石首老家看過父母后,稍事休息的他帶上給女兒園園買的筆記本電腦,匆匆出發了。

元月二十二號上午十點到達荊州城區,停好車,先給女兒買了一些零食,給前岳母買了幾樣禮盒,一併放在車上後,晃到梅臺巷吃了一碗手工米粉,完了驅車前妻住的小區樓下,一個人靜靜地沉思起來。

鄭偉離開荊州的這個家已經有五年了。離婚的原因錯蹤複雜,鄭偉不願意提及,包括自己父母,包括女兒。大家所認為的是他出軌所致,因此被掃地出門。

鄭偉的難盡之隱深深埋藏在了心裡。

二十年前,鄭偉還是年輕的後生,從石首招工進了幾萬人的荊州棉紡廠,後來認識園園她媽,相戀,結婚,生子。再後來,下崗,再就業,再失業,毫無根基的他,尤如一葉浮萍,嚐盡了人間的百味。

離婚的時候,鄭偉什麼也沒要,抱著幼小的女兒灑下了流不盡的淚水後,一狠心,離開了荊州。

之前的岳母並沒虧待過這個小個子女婿,相反疼愛有加。在類似於上門女婿的數年中,鄭偉對這個岳母是充滿感懷之心的。自離婚塵埃落定,且被前岳母第一時間獲悉後,前岳母對他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前岳母指著鼻子大罵,罵得他狗血淋頭:你一鄉里來的武大郞,要錢沒錢,要貌沒貌,我姑娘嫁給你,吃了天大的虧,她沒嫌棄你,沒虧待你,你倒好,反過來要拋妻棄子,我詛咒你將來不得好死,出門被車撞死,過河被水淹死,打雷被雷劈死……

即使前岳母詛咒得再惡毒,鄭偉始終一聲不吭,任憑前岳母辱罵。離婚是他提出來的,婆問他為什麼要離,他答不上。逼急了,口出狂言:有了其它女人,不要你這個醜八怪了。

老婆打死都不信:就你這窮酸相,除了我,誰還願意跟你!

鄭偉死活堅持離婚,時間長了,自然就離了,用他老婆梁珍的話說:離了你,我只會比現在過得好。

對,鄭偉在心底裡默唸,你過得好才是我的目的。

鄭偉背了一個雙肩揹包,塞了幾套衣服,背一身罵名,淨身出戶。

有半年的時間,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兒,又幹了什麼,然後,隻身南下了。

鄭偉的打工之路並不平坦,吃了數不盡的苦楚,二三年後才慢慢好轉。他斷斷續續地匯些錢給前妻,在暗處關注看女兒的成長。

漸漸長大的女兒在視頻裡不止一次地追問爸爸,為什麼不要她,不要媽媽了?每每這個時候,鄭偉都會毫不猶豫地掛斷視頻。電話彼斷,女兒滿腹的不解與難過。鄭偉自身呢,則是用盡全力的控制自己情緒,不讓自己流淚,不能流淚......

類似的情況多了以後,乖巧的女兒絕口不提同樣的問題了,專揀爸爸愛聽的高興的話來說,鄭偉聽到耳裡,痛在心上。

離家的第三年,鄭偉回了老家,去看望女兒,前岳母怒氣衝衝地將他拒之門外。他放下東西,默站了一會,回了石首。

第五個年頭,鄭偉再次回到荊州,希望看到闊別了五年的女兒。

五年後的今天,據鄭偉所知,前妻似乎還是一個人,鄭偉也是一個人。前面幾年替人打工,做工廠管理。去年開始,和朋友合辦了一家門窗廠,遭遇經濟下行,企業勉力為之。他曾無數次地夢想過衣綿還鄉,可現實狠狠地給了他數記耳光。

敲開前岳母家門時,女兒和前岳母同時出現在門後。女兒已經是豆蔻年華的美少女了,女兒看見爸爸,歡天喜地地迎出來,一把將爸爸拖進了家門。

前岳母乾瞪眼,對孫女的舉動無可奈何。

實質情況是,女兒得知老爸即將回來的消息後,已暗藏心計,等待著這一時刻的到來,當敲門聲起,她搶先一步擋在奶奶面前,阻止了奶奶的動作。

園園媽媽一眼識破了女兒的動機,她之所以不加阻攔,事實上也想看看,離異五年的男人有了什麼變化。

鄭偉把女兒的電腦拿出來,又把孝敬或者說是謝罪的禮物一一拿出來放在桌子,岳母沒有多看一眼,回了房間。

梁珍仔細端祥面前的男人,除了瘦小蒼老外,還平添了幾許滄桑。看來這個男人過得並不如意。

鄭偉也在偷偷打量前妻,前妻如五年前一般,素面朝天,無甚改變。歲月在她的臉上刻上了痕跡。這個女人既要照顧老人,要上班,還要照料女兒的起居學習,日子並不輕鬆美好。環顧四壁,家裡並無什麼大件添置。

半天時間很快過去了,鄭偉站起來,決定趕在晚餐前告辭返回石首。

走到樓下,前妻和女兒送到車旁邊,打火,車沒有反應。再打,馬達依然沒有動靜。鄭偉心裡咯噔一下,壞了,可能電瓶沒電了。

鄭偉回想起來,這輛車已經三年沒有換電瓶了,無疑是電瓶的壽命到頭了。

女兒有些小確幸,巴不得爸爸走不了了。

鄭偉百度附近的修理店,電瓶店,一個接一個電話打過去。很不幸,所有汽修廠都關門回家過年了。電瓶店也不例外。

鄭偉傻眼了。

一個男人走過來解危:我給你找個人,看他能不能跑一趟

鄭偉大喜過望。

男人便撥了一個號碼:胡哥好,我是四明,提前拜個年了。是這樣的,我有個兄弟電瓶打不著火了,你能不能辛苦跑一趟?

男人轉述了對方的意見:如果能等,大年三十上午可以過來一趟,搭火費一百塊錢。

鄭偉感謝連連地確認了下來。

鄭偉隨同前妻和女兒返回五樓,樓梯間詢問前妻:此人見過沒?

前妻回答:對面樓棟楊媽的女婿,很熱心的一個人。

岳母對鄭偉的去而復返,沒表現出什麼表情,進了廚房,準備一家子晚餐。

儘管岳母的廚藝很好,四菜一湯,有葷有素,但自始至終,岳母沒有給前女婿好臉色看,一頓飯吃得如同嚼蠟,了無味道。

吃完飯後,鄭偉有自知之明,打算出去找小賓館住宿一晚。

女兒一把扯住了老爸,要老爸就住在家裡。岳母狠狠地剋了孫女一眼,氣得進了自屋。前妻對此一言不發。

鄭偉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時間尷尬無比。前妻的房子二居室帶一小客廳,岳母住一間,妻女住一間,自己若要留下來,客廳裡連躺下睡覺的沙發都沒有。出去住不但省心省事,還落個自在。

女兒不管這些,可憐巴巴的看著爸媽不放手。鄭偉心一軟,決定留下了。

鄭偉和女兒一起下樓,找地方買了毛巾牙刷,同時買了一些魚肉蔬菜,返回了五樓。

前妻不知道從哪裡找出了一張摺疊床,支在客廳一角,床上已經鋪好了床單被套。

夜深人靜,女兒纏著爸爸天南海北的聊天,前妻坐在一旁,不插話,眼神看著電視,注意力卻是集中在父女的對話上。

老太太的房門緊閉著,無聲無息。

凌晨一點多,女兒終於困了,母女倆去歇息了,鄭偉也躺了下來。

半夜裡,前妻摸摸索索地出來了一趟,等到前妻回了屋睡了,鄭偉開了燈,原來前妻倒了杯熱水出來。

大年三十上午,鄭偉醒了,一看手機,上午十點了,鄭偉一躍而起。

刷牙的過程中,鄭偉還在詫異,這一覺怎麼睡得這麼的死沉呢?一夜無夢,亦未間隔醒來過,出奇的少有的好睡眠。

女兒早早打開了老爸買的筆記本電腦,一個人鼓搗著。見爸爸洗漱完畢,給了一個飛吻。

前妻在做早餐,做好端上桌,三人份。

前岳母不知道出門了,還是躲在房間裡不出來,一上午不見人影,也不見動靜。前妻把其中的一份早餐推到了鄭偉面前。

鄭偉默默地吃完了早餐。

打開手機,彈出了一條修理廠老闆的短信:不好意思,今天來不了了,你注意一下新聞,武漢封城了,外面太危險。

鄭偉迅速打開騰訊新聞,手機裡一時間堆滿了鋪天蓋地的新冠狀病毒肺炎消息。省城武漢自上午十時起,實施了全市封城,嚴禁出城。

新冠肺炎由此全面暴發,波及的範圍及影響輻射到了湖北全省及全國。

鄭偉急得跳腳,打的到車站,車站班次已全部取消停運。租車走公安回石首,傳言長江大橋已阻得水洩不通。走省道取三義寺回石首,又有傳言,所有渡口已停止擺渡。

下午的時候,鄭偉就近在藥店搶購了幾十個口罩,轉而搶購了一些生活物資,再度返回前妻家中。

前妻和岳母已然獲悉疫情的發生及其嚴重後果,以至於鄭偉的返回沒覺著意外。索然無味的吃過年夜飯後,大家圍坐在電視機前,各懷心事地看著春晚。

女兒園園玩她的新電腦,不亦樂乎。

初一早上,風雲突變,湖北多省市宣佈封城,荊州位列其中。

鄭偉徹底地斷了尋機返回石首的想法,對於這個結果,哭笑不得。

開始幾天,岳母很少上桌吃飯,既使上了桌,也是匆匆扒上幾口就回了房間,鄭偉能清晰地感受到老太太的敵意還是十分的濃厚。

女兒園園似乎沒有受到疫情的影響,相反還暗生感謝,感謝這疫情來得恰到時候,若不是疫情的阻隔,怎麼有機會與老爸朝夕相處,一家人團團圓圓呢,小女孩心裡生出了一個偉大的構想......

一個禮拜過去,前岳母病了,病得還不輕。最開始前岳母僅是輕微的咳嗽,後面幾天發展到了重度的咳嗽,且伴有斷斷續續的低燒。

前妻嚇得不輕,岳母也是嚇得緊鎖房門,不肯邁出房間半步。大家都戴上了口罩。鄭偉敲前岳母的門,要帶老人上醫院檢查。老人死活不開門,也不答應去醫院。她害怕自己感染了肺炎,傳染給大家。鄭偉買了各種藥回來,趁岳母開門的功夫,不管三七二十一,攔腰把岳母抱出了房間。岳母驚恐萬分地掙扎:你傻呀,要是我得了肺炎,會害死你的!

鄭偉說:害死就害死,本來我就死有餘辜。

前妻一邊束手無策,制止也不好,不制止也不好,急得失聲大哭。

女兒欲上前幫助老爸,被媽媽死力給攔住。

鄭偉背起老太太一陣風似地下樓了。

謝天謝地,岳母只是普通的感冒,但還是驚動了社區,社區立即有網格員上門,登記造冊梁家一家人的名單。

工作人員詢問鄭偉的身份,前妻埋頭默不做聲,岳母很自然地替女兒作了回答:我家女婿,在廣東工作,過年前一天回來的。

老太太說完,神態自若地回了房間。

當天晩上,一家子出奇平靜地共處一桌,吃了頓晚飯。這一頓飯,吃出了味道。

二天後,小區嗚啦嗚啦開起幾輛救護車,數名身穿防護裝奮的人衝起對面的樓棟,不一會,一群人魚貫而出,一陣風似的消失了。

晚間時分,前妻得到消息,上午被拉走的是楊媽的女婿四明,據說有疑似肺炎症狀,楊媽一家被集中醫學隔離了。

前妻說出楊媽女婿幾個字的時候,臉色慘白,牙齒打顫。

鄭偉明白了,這個疑似患者即是大年前一天幫他打電話的熱心男子。

鄭偉到底鎮定些,仔細回想了當時的情景。叫四明的男子詢問和打電話的時候,距離自己超過了兩米以上,女兒和她媽則更遠,男子當時沒有咳嗽,也沒打噴嚏,停留的時間不過三五分鐘,停車處空氣流通。對照新冠肺炎的傳播方式與特點,他們應該是安全的,加上事情已經超過了十四天的潛伏期,如果有感染也該發作了。

鄭偉把以上分析告知了前妻和女兒,兩個女人放下了心來。

此後,鄭偉細心地照料著岳母服藥,照管一家子的吃喝。他異常霸道地命令三個女人一步也不能出家門。隔天出門釆買,洗衣做飯,拖地消毒,由他一古腦包乾了。前妻和岳母每天啃著瓜子,窩在沙發上床上靜待疫情的結束。

時間好難熬,元霄節還是到了。

岳母的病完全好了。

這天中午,老太太精心地包了一頓湯圓,個頭都大大的。揹著家裡人翻箱倒櫃地找出幾枚硬幣,包進了湯圓裡面。

老太太端上桌,然後恭恭敬敬地有請前女婿坐下,前妻,前岳母,女兒一起笑盈盈地看著鄭偉。

鄭偉不知所措,岳母意味深長地說趕緊吃,吃了財源滾滾來,家庭圓滿。

鄭偉就隨便端了一份吃了,幾口下去,口口吃出了硬幣。

老太太高興得淚水漣漣:好好好......

楊媽的女婿四明被確診了,幸運的事,其它家人均與病毒幸運地擦肩而過。

小區的防疫措施進入空前的緊張。

合夥人心急火燎地打來電話,老是開不了工,今年的損失難以估量。拖的時間越長,訂單流失的可能性越大,廠房租金,工人工資壓力如山。

又是幾天後,有消息傳來,四明死了。

鄭偉蒙了,發了半日呆,然後釋然了。天災人禍,聽天由命,只要家人健康,大家平安,比什麼都重要,工廠呀,損失呀,復工呀,費心燒肺的事統統不想了,水到橋頭自然直。

心一旦放開,日子便褪去了之前的愁雲慘霧。鄭偉覺得一日三餐慢慢的有了煙火味,有了家的味覺。

有日晩,女兒趁老爸不備,把摺疊床上的棉被一把抱了,鑽進了奶奶的房間。

要睡覺時,鄭偉發現被子不翼而飛了,問前妻,前妻渾然不知。

前妻打開衣櫃的上層,找出了兩件男式大衣。鄭偉看了,是自己五年前的衣服,想不到她還保存著。

蓋著大衣還是冷,鄭偉翻來覆去無法入眠。

梁珍起床走近鄭偉說:去裡面睡吧?別感冒了

黑暗中,鄭偉看不清前妻的表情,只見到一團黑影。

鄭偉就跟進了房間,兩人做賊一般地上床,一人睡一頭,鄭偉沒有躺下,仰靠著床背。

一時之間,一對昔日的鴛鴦陷入長久的沉默。

女人開口了:還恨我媽詛咒你嗎?

男人說:老太太詛咒我,是因為她愛你,誰叫我拋妻棄子的,該罵!

女人又說:這幾年外面過得好嗎?

男人回答:不好,和你一樣。

女人便低低地抽泣了。

男人說:這幾天我看到一條資訊,說武漢有戶人家,前夫趕在大年前一天給兒子過生日,結果被封堵在前妻家快一個月了,前丈母孃一百個不待見他,倒是前妻有情有義,儘量地從中調和

女人黑暗中應了一聲。

男人說:其實看得出來,他們的情份還沒斷

男人娓娓道來別人的故事,道著道著,心裡隱隱作痛起來。

女人問了一個沉重的話題:你現在可以回答我,當初為什麼要離婚的原因?

男人:一定要回答嗎?

女人:一定要回答,我一直堅信,我的男人絕不是拋妻棄子的人

男人用手掌撫摸女人的小腿,傳遞給女人自己的體溫。

男人說:當年,我的眼睛犯了嚴重的眼疾,醫生說有可能雙目失明。我們當時的家庭條件根本無力醫治這個病。為了不連累你,不連累這個家,我決定一個人承受後果。所以堅持離了。我走後,找了處地方,靜靜等待結果。假如某一天我瞎了,我就找一種最輕鬆的方式結束生命。在此過程中,我不甘心,找了一位鄉下老中醫,按照土方熬藥服用。幾個月後,竟然奇蹟般地出現了好轉。後來輾轉到廣東打工,依然堅持服藥,現在基本上康復了。

女人聽了男人的故事,肝腸寸斷,把頭蒙進被子裡失聲痛哭。

男人繼續交代:恢復的過程中,老中醫反覆交代,千萬要控制自己的情緒,不能流淚不能流淚,要做到鐵石心腸。如果流淚,病情就會出現反覆,所以每次和園園視頻時,園園追問我為什麼拋下你們,我只能狠心地掛斷,不給出任何回答......

女人從被窩裡爬過來,拱進男人的懷裡,發瘋了一般狂吻懷裡的男人......

2020年2月24日,晴,鄭偉給石首的母親打電話問安,女兒搶過電話叫奶奶好,和奶奶噼裡啪啦地說了一通話後,把電話遞給了媽媽:向你的婆婆問好

女兒歪著頭,一副等著欣賞媽媽表現的神情。

粱珍吸了口氣,儘量讓自己放鬆下來,緩緩開口:媽,等疫情結束了,我們來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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