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興安嶺地區的火車，曾經為新中國輸送了大量木材。圖/視覺中國
大興安嶺上有什麼？
對於學過中學地理課的人來說，大興安嶺是一個非常熟悉的名字。它是我國400毫米等降水量線的起點，也是季風區與非季風區的分界線，還是二、三級地勢階梯的分野。
這座山脈如此重要，卻稱不上一個“高”字。它的平均海拔只有1000多米，南部最高的黃崗梁也才2029米。
然而若說它不宏偉，大興安嶺可要委屈了。它的寬度相當於祁連山脈，長度甚至比祁連山還長几百公里。
大興安嶺是怎麼形成的？
大興安嶺是東北三大山脈之一，與小興安嶺和長白山一起，環繞著遼闊富饒的東北平原。
▲ 大興安嶺的位置。圖/《多彩中國》
現在的東北，給人的印象往往是冰天雪地的。興安嶺這個名字的含義，就是“極寒”或“白色的山”。但東北的地貌，可以說是由火山一手塑造的。
東北地區原本是一片海洋。古生代時，海水退去，陸地初現，板塊運動讓大興安嶺的雛形得以展露。
▲ 大興安嶺森林中的公路。圖/視覺中國
到了中生代，東北地區位於歐亞大陸邊緣，受大洋板塊俯衝擠壓形成火山，地質運動劇烈。炙熱的岩漿從地下噴湧而出，冷卻後凝固為玄武岩，讓原就高聳的火山更為巍峨，也填平了起伏不平的谷地，形成了大片平原。
火山作用加上板塊擠壓，大興安嶺褶皺帶進一步上升。隨著地質運動，它逐步穩健升高，最終形成今天的規模。
▲ 大興安嶺秋色。圖/視覺中國
地動山搖的激烈已經遠去，今天的大興安嶺，卻處處保留著火山的痕跡。
我國的火山雖然大多是死火山，但這片大地遍佈著火山的灼痕，留下千姿百態的火山岩。典型的有漳浦縣的南碇島，長白山的十五道溝，再就是大興安嶺地區的柴河石柱了。兩岸的玄武岩柱狀節理，足足有15公里長。
▲ 柴河沿岸有很多石柱。圖/視覺中國
火山爆發給山口留下了凹陷，日積月累，往往成為湖泊。一座座被託舉到空中的湖，是東北大地上最璀璨的明珠。
其中，阿爾山天池海拔1322.3米，高度居全國第三，僅次於天山天池和長白山天池。登到山頂豁然開朗，一片綠意中乍然迸發出湛藍的湖面，是千萬年前火山饋贈的驚喜。
▲ 阿爾山天池。圖/視覺中國
火山往往和溫泉相伴。溫泉形成時，地熱和地下水是不可或缺的。阿爾山的泉水被稱為治療泉，在傳說中，它有治療骨折的奇效。據說，曾有獵人追趕傷了腿的鹿，只見鹿到泉水處舔洗傷口，竟又健步如飛，逃離了追捕。
傳說誇大了泉水的功效，但實際上，這裡的泉水富含硅，以偏硅酸的形式存在。硅能促進骨骼的生長髮育，這可能就是治療骨折的傳說緣起。
▲ 大興安嶺的冰雪。圖/視覺中國
火山爆發之後，岩漿所過之地寸草不生。中科院植物所的李渤生教授說，冷卻不久的現代火山熔岩原是觀察原生演替的好去處之一。
死去的地衣混合著岩屑，成為微薄卻寶貴的土壤。新的地衣便在這裡住下，用地衣酸將堅固的火山岩化作適宜生存的土壤。
▲ 森林一隅。圖/視覺中國
隨後，偃松等樹木紮根於此，才有了參天樹木、莽莽林海。
這裡的木材，你一定用過！
大興安嶺最引以為豪的，就是森林。直到今天，我國最大的連片原始林區還在這裡。
興安落葉松和白樺樹蒼翠欲滴，秋天一到，便將整年的輝煌釋放出來，層林盡染。風吹過來，萬物都在聆聽松林的濤聲。
▲ 秋天的大興安嶺。圖/視覺中國
這裡的森林如此完好，與清朝將東北視為”龍興之地“，禁止大肆開發有關。清朝皇帝應該想不到，一道禁令，給幾百年後留下了最大片的森林庇廕。
但是，依舊有悍不畏死的人闖關東，前來這片土地。這裡發現過金礦，為了淘金，大量採金人來到這裡，客觀上守住了大興安嶺附近的邊疆。
▲ 冬季，大興安嶺銀裝素裹。圖/視覺中國
大興安嶺的森林在新中國的建設中，立下了汗馬功勞。新中國成立以後，百廢待興，急需各種資源，特別是木材。
大興安嶺送出了大量新中國修建鐵路需要的枕木和燃料。產量最高峰時，全國每十根木頭中，就有三根半產自這裡。
▲ 莫爾道嘎林場。攝/吳運生，圖/《發現內蒙古》
大興安嶺運出的木材，成為學校裡的黑板、課桌和文具，家裡的門窗、地板、傢俱，餐館的一次性筷子……可以說，每個人的生活，都離不開這裡的木材。
如今，大興安嶺的原始森林幾乎被砍伐殆盡。現今的森林，大多是人工林和次生林，曾經的生物多樣性已再難挽回。
▲ 大興安嶺根河溼地附近的森林，2017年秋，圖片上是林區常見的白樺（近景）和落葉松（中景黃色區域）。圖/Wikipedia
從2014年4月1日開始，黑龍江省森工林區開始全面停止商業性採伐。電鋸聲和伐木號子終成歷史，這座奉獻已久的山，也終於迎來了應屬於它的沉寂。
若是你到大興安嶺，能夠清楚地感受到對火的嚴防。進山路口的警示，護林員的值守，瞭望塔的守望，都是為了防止發生大規模的火情。
▲ 大興安嶺森林密佈。圖/視覺中國
怎樣防火最有效？你可能想不到，答案是經常”放火“。
東北氣溫較低，森林的落葉不容易被細菌分解，生態系統難以循環。這樣下去，樹木落下的種子只能掉到落葉堆上，森林會走向衰落。為此，人們需要定期”放火“，讓森林得到更新。
▲ 2020年5月30日，大興安嶺，吉文林業局吉西林場起火。圖為各方人士在滅火。圖/人民視覺
而且，定期把可燃物燒掉，就沒有釀成大火災的危險。
1987年5月6日，大興安嶺燃起的那場災難性大火，就是因為防火太嚴，斷絕了森林自我代謝的可能，最終釀成大禍。當然，火不能瞎放，要在專業人士的指導下進行。
▲ 額爾古納白樺林。攝/郭偉忠，圖/《發現內蒙古》
這裡的繁盛，孕育出”棒打狍子瓢舀魚，野雞飛到飯鍋裡“的豐饒。
魚和野雞我們都熟悉，狍子大多數人卻都沒見過。它是種啥樣的動物呢？
▲ 狍子屬於偶蹄目反芻亞目鹿科空齒鹿亞科狍屬。偶蹄目動物每足有偶數趾（如牛、羊、豬；還有奇蹄目，如馬、驢）。植物纖維不好消化，部分草食動物會進行反芻。馴鹿、駝鹿與狍子同屬於一個亞科，親緣關係較近；梅花鹿、馬鹿、麋鹿屬於鹿亞科，親緣關係較遠。狍屬下有西方狍、東方狍兩個物種，國內為後者。圖/圖蟲·創意
事實上，狍子是一種鹿科動物，體型比鹿略小，也叫做矮鹿。它棲息的山地緯度比較高，冬天大雪封山、萬籟俱寂。為了避免熱量散失，它會唰唰唰地把雪刨開，才臥在地上休息，這也許就是它的名字由來。
如果你與狍子相遇，它不會立刻逃走，常是愣會神才跑，好像反應慢半拍；要是你大喊一聲“傻狍子”或者“別跑”，它還真的會站定回頭，確實憨得可愛。
▲ 狍子一受驚嚇，尾巴就會“炸毛”，瞬間“綻開”成白屁股：雄性是腎形，雌性是心形。圖中是一隻雄狍。圖/視覺中國
森林之子
大興安嶺不止有山，還有淙淙的水流。豐富的水系滋養了溼地。
▲ 根河源溼地。攝/裴國慶、和平，圖/《發現內蒙古》
大興安嶺東部的扎龍溼地是世界上最大的丹頂鶴聚集地。全世界丹頂鶴不到2000只，扎龍就有400多隻。
行走在這裡，隨時可見翱翔的鶴。餵食的時候，它們更是攢作一團，十分熱鬧。
▲ 扎龍溼地的丹頂鶴。圖/視覺中國
江流奔騰在東北大地，也滋養著從古至今居住於此的人。松花江最大支流嫩江，便是發源於大興安嶺。
然而，大興安嶺地區最著名的河流當屬額爾古納河，它是中俄界河，也是黑龍江的正源。
▲ 額爾古納河，穿過大草原。圖/視覺中國
這裡生活著鄂溫克人。著名作家遲子建獲得茅盾文學獎的作品《額爾古納河右岸》，是一位鄂溫克族長自述體的回憶錄。
鄂溫克人這樣描述他們眼中的大興安嶺：“如果把我們生活著的額爾古納河右岸比喻為一個頂天立地的巨人的話，那麼那些大大小小的河流就是巨人身上縱橫交織的血管，而它的骨骼，就是由眾多的山巒構成的。那些山屬於大興安嶺山脈。”
▲ 瑪利亞·索，鄂溫克族人，被稱為中國最後一個女酋長。《額爾古納河右岸》中酋長的原型。圖/視覺中國
鄂溫克人的生活中有六個季節，常規的四季流轉之外，還有“雪變粘的季節”和“蚊蟲多的季節”。
在一支叫做使鹿鄂溫克的部族中，馴鹿佔據著重要地位。馴鹿就是聖誕老人故事中拉雪橇的鹿，在北極圈內比較常見，中國僅僅大興安嶺北部才有。
▲ 馴鹿常見於北歐，大興安嶺是它們分佈的南緣。圖為瑞典拉普蘭山谷中奔跑的馴鹿。圖/Wikipedia
鄂溫克人對馴鹿有著深厚的感情。“我們的馴鹿，他們夏天走路時踩著露珠兒，吃東西時身邊有花朵和蝴蝶伴著，喝水時能看見水裡的游魚；冬天呢，它們扒開積雪吃苔蘚的時候，還能看到埋藏在雪下的紅豆，聽到小鳥的叫聲。豬和牛怎麼能跟馴鹿比呢？”“馴鹿一定是神賜予我們的，沒有它們，就沒有我們。”
▲ 大興安嶺原始森林秋季，密林深處的鄂溫克族獵民飼養的馴鹿。圖/視覺中國
同樣看重馴鹿的民族，還有鄂倫春人。
”高高的興安嶺上一片大森林，森林裡住著勇敢的鄂倫春“。也許你聽過這首兒歌，歌中的鄂倫春人世代生活在大興安嶺。“鄂倫春”是他們對自己的稱謂，意思是“使用馴鹿的人們”。
▲ 額爾古納河沿岸的飛鳥。圖/視覺中國
鄂溫克人和鄂倫春人，都是生長在大興安嶺深處的獵人。而遲子建記載的，是獵人時代的餘暉。獵民等來的，不再是有美麗犄角的鹿，而是裹挾著沙塵的狂風。他們被沒收了獵槍，和馴鹿一起，被安置到山下定居。
▲ 鄂溫克族在深山裡的獵民點。圖/視覺中國
然而，被收繳了獵槍的獵人是茫然的，他們難以從現代化的城市生活中獲得自信。正像《額爾古納河右岸》中所說：“沒有路的時候，我們會迷路；路多了的時候，我們也會迷路，因為我們不知道該到哪裡去。”
大興安嶺曾庇佑著這些森林之子，也曾將胸懷毫無保留地對整個國度敞開。今天，森林之子和森林的聯繫已經漸弱。在松林的濤聲中，願每個生於斯長於斯的人，都能夠找到自己要走的路。
▲ 林海濤聲。圖/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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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西湖醋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