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 母 三 望

慈母三望

•蟲子•

母親進城來看我,看我生活得怎麼樣了,是不是還是她心中聽話的那個小乖乖。

我已經不乖了,我長大了,而後成家,立業。在小城裡勉強站穩腳跟,我浮躁、匆忙、焦灼。

把母親迎進屋,叫女兒給奶奶倒杯熱水。女兒倒也勤快,圍著奶奶跑上跑下不離左右說話說得起勁。越老的人和越小的人是那樣的契默。

爺爺奶奶已經辭世,家裡不就是幾塊地,種什麼我都知道;喂的大肥豬快到年底了才殺,我也知道;父親還是銜著菸斗攆牛上坡割草,我熟悉不過了。還有什麼可以問的呢?

給母親剝了水果,送到她面前,母親用那皺得不得了的雙手來接,我看到她滿頭銀絲縷縷,突然想問她什麼。呆了半天,我終於明白我想問什麼了。想問她老人家為什麼這樣的老了,老得讓兒子心疼。她用那雙還很精神的慈愛的眼睛看我,看我是不是在小城裡受了氣,看我是不是生活有些累,看我是不是還那樣聽話…… 母親每天都望著我,她的視線包圍了我的成長。

幼時騎單車上學,要天不亮就翻過小村的丫口,再到十多里遠的學校。常常是母親早早起來做了飯,我一頓飽餐後就出門的。在翻過那道丫口的時候,母親就站在門前的桃樹下,盯著夜色中那個瘦小的影子在她的眼睛裡慢慢變成她一天的牽掛。回家時同樣暮色漸濃,從地裡回來的母親手裡還捏起灼熱的鋤把,倚著站在桃樹下,盼望早上那個黑黑的小圓點又在村丫口出現。

我們回到家裡,她的心才落了,每一天都這樣。桃樹開花又結果,母親用她的眼神期待我像那桃樹一樣枝繁葉茂,掛滿果實。她怕我長不大。

對門有一山塘,我常吆牛到那飲水。塘水不深,坎也不懸,最多是下雨的天氣會弄得滿身是泥,平時並無大的危險。母親不放心,每每叮囑我千萬小心,更不能在塘裡洗澡。一次趁大人不注意騎上牛背,徑直往那水深處去了,母親大喊,聲音從家門口傳來,震盪了整個小村。

我忙喝那牛上岸,在牛縱起前蹄上跳的瞬間我從牛背上梭了下來,嘴皮緊貼牛尾巴擦過。我雙手扭住牛的雙角,和它較勁,恨不能將它的頭擰下來。那牛長鳴,沒有反抗,它大概也知道我與它不能匹敵,它讓我。待我滿頭大汗地敗下陣去,母親早已拿著一根木條站到了我面前,想打我。

她先是大怒:“你呀!”後來竟不吼了,一雙手像撈一把青菜似的幾乎把我提起,見沒有傷到哪裡,用那滿含疼愛的眼神看了很久,才說:“以後要聽話,水中危險得很啊!”她怕我淹死。

家貧,油燈在天色黑盡後才點上,在照亮一家人吃飯之後,專門是我的了。常複習功課到深夜,母親並不早睡的,坐在油燈前,替我換上搓得很細的燈芯,給油瓶滿上煤油。那燈芯燃起疙瘩,有時竟開出一朵四瓣的花來,母親說這是好的預兆,運氣要來。於是我拼命地記住每一個字,用心地寫好每一筆。母親的言語不多,卻句句留在我的心裡。她常說:“我苦得很,還不是為了你,以後要有個工作,我們的日子會好過一些。”

我看母親,她的白髮在燈影裡絲絲分明可見,從窗隙中進來的風吹在臉上。她神情自若地重複著那些動作,儘量讓那油燈的每一縷亮光都朝向我,照亮我,溫暖我。我怕母親看我的樣子,她衰老了,每一個這樣的夜裡,她都睡得很晚,第二天卻起得很早為我做飯。當我拼盡最後一絲力氣複習完功課的時候,母親又用她那心疼的眼神看著我說:“么兒,睡得嘍!”她怕我像她一樣衰老。

我不常去鄉下看母親,母親倒來看我了。她老了,和我擺些村裡面的大小事故,常提起小時候的我,我就是站在她掌心裡長大的,如今她還在擔心我今後的路怎麼走。我是她心尖跳下的一枚樹葉,該想著如何去迎接各種風雨,可還是逃不出她的牽掛。

縱然歲月無情,也絲毫割捨不下這平凡的母愛;縱然有風霜雪雨,心裡時刻流淌著那溫暖的眼神。

慈 母 三 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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