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張之口”——中國古代的詭辯源頭

“蘇張之口”——中國古代的詭辯源頭

先秦時代,專靠遊說的縱橫家張儀曾和蘇秦一起投師於精通捭闔之術的鬼谷子。學成之後,張儀便到各國遊說。一次,在陪楚相喝酒時,楚相的一塊玉璧不見了。眾人懷疑張儀,說他貧窮,又德行不好,一定是他偷的。於是便不問青紅皂白,捆起張儀,打了他幾百鞭子。事後,張儀的妻子看到他那狼狽相,不禁嘆息道:“你如果不去遊說,哪能招來這場羞辱?”但張儀卻對妻子說:“我的舌頭還在嗎?”他的妻子沒好氣地說:“在呢!”張儀這才如釋重負道:“那就行了!”重視舌頭就是重視論辯,其時論辯的重要性,於此可見一斑。

詭辯就產生於古代的論辯中。

春秋戰國時期,群雄並立,列國紛爭,是中國歷史上的一個大變革時代。

隨著古代奴隸制的崩潰和新興封建制的出現,新的生產力和新的經濟關係的誕生,興盛了數百年的周朝典章制度,已無法挽回。以往的“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局面,已名存實亡。“社稷無常奉,君臣無常位”(《左傳·昭公三十二年》)的事實,被《詩經》形象地比喻為“高岸為谷,深谷為陵”(《詩經·小雅·十月之交》)。為了重新實現中國社會的有效管理,政治家、軍事家、思想家們紛紛“思以其道易天下”。這樣,現實的政治活動、軍事活動、外交活動的需要,決定了這個時代是一個需要論辯、產生論辯的時代。為了政治、軍事、外交、倫理等的需要,各種論辯者都在通過自己的談說論辯來播其聲、揚其道、釋其理。通過談說論辯的形式來辯明一定的道理,闡述一定的思想。

因此,諸子蜂起,百家爭鳴,論辯成風,雄辯家層出不窮。他們或“率其群徒,辯其談說”,或單槍匹馬,縱橫捭闔,在時代所賦予他們的舞臺上,展現著自己的辯詰雄風。

於是,辯論的藝術在這種政治鬥爭和學術爭鳴中,便有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從史書所記載的許多故事來看,當時一場論辯的勝負,往往決定著一個國家的榮辱、一個決策的成敗。

我國成語寶庫中就有許多成語是這種論辯典故的結晶,如“完璧歸趙”“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等,不一而足。

但在這講究論辯藝術的年代,有一些論辯家為了播己之聲、揚己之道、釋己之理,不惜採用各種遊說手段,正理歪理一齊上,只要能說服就行。

例如,張儀在秦國推行連橫策略,蘇秦則遊說其他國家合縱抗秦。“蘇張之口”成為後人對能言善辯者的形容詞。

當時的社會大變革也造成一定的“名實是非相淆”,這也迫使思想家們開始圍繞表述事物之“名”的性質、內容、相互關係等問題展開了辯論,並形成了專以辯論“名實”問題而著稱的一個學派——名家。其代表人物有鄧析、惠施、公孫龍。但在他們關於“名實”問題的論辯中,為了顯示論辯技巧,他們經常進行一些奇特的論辯,如上述鄧析的“兩可之說”。

惠施更是在對事物“名實”關係的分析中,提出了分析事物道理的十個命題,這就是“歷物十事”:“至大無外,謂之大一;至小無內,謂之小一”;“無厚不可積也,其大千裡”;“天與地卑,山與澤平”;“日方中方睨;物方生方死”;“大同而與小同異,此之謂小同異;萬物畢同畢異,此之謂大同異”;

“南方無窮而有窮”;“今日適越而昔來”;“連環可解”;“我知天下之中央,燕之北、越之南是也”;“泛愛萬物,天地一體也”。這些辯題在當時的人看來,簡直是不可思議的,是地地道道的詭辯,而惠施卻“以此為大,觀於天下而曉(啟發,引導)辯者。天下之辯者相與樂之”(《莊子·天下》)。

同時,惠施還與當時的“辯者”就二十一個辯題展開了激烈的論辯,這就是著名的“辯者二十一事”:“卵有毛”;“雞三足”;“郢有天下”;“犬可以為羊”;“馬有卵”;“丁子(青蛙)有尾”;“火不熱”;“山出(有)口”;“輪不蹍地”;“目不見”;“指不至,至不絕”;“龜長於蛇”;“矩不方,規不可以為圓”;“鑿不圍枘”;“飛鳥之景未嘗動也”;“鏃矢之疾,而有不行不止之時”;“狗非犬”;“黃馬驪牛三”;“白狗黑”;“孤駒未嘗有母”;“一尺之棰,日取其半,萬世不竭”。對於這些奇談怪論,

“辯者以此與惠施相應,終身無窮”(《莊子·天下》)。這些辯題,曾在當時社會引起很大轟動。惠施自命不凡地宣稱:“天地其壯乎!”表明別人“辯”不倒他;雖然這些辯題用現在的眼光看,不乏一些真理性的東西,是在對常識的否定中,以奇談怪論的形式曲折地表達了點滴的真理;雖然黑格爾也曾說過,常識是一個時代的思維方式,“其中包含著這個時代的一切偏見”[1];雖然這些論辯也從反面刺激了中國古代邏輯思想的研究;但是,當惠施“日以其智與人辯”“天下之辯者相與樂之”的時候,這些論辯顯然也背離了討論真理的論辯目的,故而魚龍混雜,泥沙俱下,點滴的真理被詭辯掩蓋了。

因此,莊子說這些論辯是“弱於德,強於物”,只能“飾人之心,易人之意,能勝人之口,不能服人之心”,認為這些“辯者”是“存雄(雄心)而無術(道術)”(《莊子·天下》)。漢代陳亮則更批評他們說:“戰國群談聚議,妄為無類之言。彼固自知其不可而姑為戲玩一也。”(《習學記言序目》)再以後的人乾脆把這些“辯者”的才智和辯術稱為“小夫蛇鼠之智”(宋濂語),“千古奸邪之術”(盧紹弓語)。這些“戲玩”的“無類之言”的評價,很好地說明了這些辯題的性質。

公孫龍的“白馬非馬”也可嘆為千古奇談。至於莊子,雖然他的思想閃爍著辯證思維的睿智光芒,使他成為中國思想史上的一位大思想家。但他的許多辯題,其論證奇特,言辭詭異,縱橫捭闔。就連他的學生也說莊子好為“謬悠之說,荒唐之言,無端涯之辭,時恣縱而不儻”。所謂“無端涯之辭”,用老百姓的話說,就是“沒邊沒沿”,可見其論辯中也有許多荒誕無稽、“ 詭可觀”的詭辯。

可見,“詭辯”在中國可謂是源遠流長。對於這些詭辯,我們將在以後對詭辯的分析中具體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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