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爾幹尋遊記——轟炸後的20年(二)

我的朋友Jelena一邊在準備晚餐,一邊滔滔不絕地對我講述著這幾天抗議的事情。

因為一直抱怨在塞爾維亞吃了過多的肉類,導致我的消化系統出現了嚴重的問題,吃半素的Jelena邀請我共進晚餐。

“你看,我的家裡全都是書,許多都是繼承自我已經去世的父親。在過去,他總是讀好幾份報紙,然後開始評論其中的內容,我總是不以為然,因為我覺得無論多少份報紙說的無非都是同樣的東西。”

Jelena家中的藏書多半都是小說,雖然總的藏書量或許不如我家,可是別忘記了,這是個小國,幾百萬人使用的小語種竟然有如此多的出版物其實也夠驚人了,何況論文學的話,不乏舉世聞名的大作家。

“那麼現在輪到我了,我幾乎每天都要同時看三家媒體的新聞——CNN、RT(今日俄羅斯)、Al-Jazeera(半島電視臺),同一件事,說法卻大相徑庭。”

我表示近來越來越喜歡今日俄羅斯,因為西方媒體撒了太多的謊,在我心裡已經被拉黑了。

“是的。”Jelena打開了我送給她的香檳,“對於大相徑庭的說法,有時互相印證是可以看到真相的,但也經常有時會讓人更加疑惑,他們到底誰說的是真的。”

我告訴Jelena在北京奧運會之前發生的那些事情,當我看到報道上的照片時一頭霧水,配圖上顯然是個黑黢黢的南亞人,穿著我不認識的制服在毆打其他人。其中的文字描述的彷彿是另一個陌生的國度,許多事情離當時的中國已經很遙遠了,至少在我的年代從未見到過——原來我是這樣一個魔鬼,但我竟然不知道。

“對!對!對!我也是這樣的,經常我看BBC的新聞,提到塞爾維亞時,總覺得很陌生’天啊,這是在說誰啊!‘“

在”沒有話語權“這件事上有點同病相憐。。。

”所有的事情,都是塞爾維亞人的錯。“

講真,我覺得某些觀點發生在Jelena這樣的人身上有些不應該。她未成年時父母雙亡,僅有的親人是同父異母的弟弟,努力學習再到出國留學,最後在美國生活了若干年,甚至在北約轟炸 的時候,她人也不在塞爾維亞。按理說,像這樣的經歷,應該是很適應西方生活,並且很支持西化的。

然而,恰恰相反,她極力反對塞爾維亞加入歐洲:”塞爾維亞本就和所謂的歐洲不一樣,何必呢?再說還得去承受情感和道義的壓力,忘記才被轟炸過的事實,甚至還得放棄一些東西。(大概指的是科索沃)“

作家米洛拉德·帕維奇喜歡在精美的本子上寫作,他寫《哈扎爾辭典》使用的本子,是《塞爾維亞基里爾語》標準辭典的樣書。

99年,一本很薄的本子只使用了一頁,僅有一行字:三月,轟炸開始了。

沿著薩瓦河一直走,河水匯入多瑙河,走過中國人修建的宏偉大橋,來到澤蒙小鎮。

多瑙河是歐洲最長的河流,途徑巴爾幹諸國,最後注入黑海,其巨大的水系,自古以來就深刻影響了沿岸各國的歷史。

如果,人能夠像河流一般,無論緣起於何處,途徑哪裡,自身是清澈或渾濁,最後都能因交匯而相融,流向同樣的海洋,那該有多好?

然而,事實上人類從未忘記自身來處,或是引以為傲的經歷,通過劃分別人而認定自己。

澤蒙是個安靜的所在,這裡有始建於南斯拉夫時期,笨大呆傻的舉行公寓樓,亦有極富本地特色的城市露天集市,生於斯長於斯,最終死於斯的普通人,集中躺在居民區中心的目的之中,緊挨著的中學裡,發育良好的中學生們,男的一群,女的一群,分散在各個角落,分享著青春期獨有的秘密。

澤蒙是個適合各個年齡、各個階層的庇護所,無論什麼人都能找到一個適合自己的安靜角落。

穿著裙子的小姑涼,在爺爺奶奶的帶領下,用麵包屑喂天鵝,這裡的天鵝性格很友善,在平靜的水面優雅的滑行著,敏銳捕捉食物的信息,快速的朝著餵食者接近。

在沿河的咖啡館與餐館,停著許多高檔豪車,似乎人們遠道而來,只為了能在此處安靜的享用一杯咖啡。

不僅是澤蒙,這是在整個塞爾維亞隨處可見的生活。

這樣的平靜很熟悉,所以才讓人格外的不安。

關於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民族是否是真正愛好和平的爭論,從來都是偽命題,彷彿在讓人用錯誤的公式解題,永遠不會有正確答案。

在塞爾維亞,充斥著一種刀鋒之上的和諧。

武契奇倒是直言不諱的,他沒有再試圖規避過去幾任總統像要留給未來的問題:”如果一個國家有一塊地方是不明確的,對於這個國家來說,始終是種隱患。“

就在幾個月之前,科索沃地區的特種部隊”奇襲“塞爾維亞的一處水電站,抓捕了幾個塞爾維亞公民,當塞爾維亞進入緊急狀態之後,他們又主動撤退,並釋放了”人質“。給出的理由是,他們的總統出現在那裡。

這個無厘頭的、冒險以及不合理的事件,多少能夠傳遞出一種訊息:科索沃的”總統“有能力出現在任何一個地方。

於是乎,存在於這裡的安適,更像是一種暴風雨來臨之前的低氣壓,空氣停滯、氣氛憋悶,人們無法控制自己儘可能的吸收所有的平靜,因為不知道炸彈何時又會落下。科索沃問題就像是這種平靜的期限,當解決這個問題的時機到來之時,平靜自然會被打破。

或許這就是我的朋友Jelena不斷地向我灌輸這種觀點的原因所在。

從澤蒙坐公交車去新城的商場——USCE的路上,不耐煩的警察將要過橋前往老城區的私家車驅趕至別處。當天,在貝爾格萊德老城區,將會有一場聲勢更為浩大的遊行。

不過,在嶄新的商場裡,選擇事不關己的人們繼續購物或與朋友會面,這家商場類似於國內的萬達廣場的層級,多為輕奢或者快速時尚消費品牌,來自意大利等國家的足球少年們似乎剛下飛機,四處尋找可以購買手機卡的地方。

一場屬於十六歲少年的國際賽事將要在這裡展開,而且顯然不受混亂局勢的影響。

我走進一家HM,價格與國內並無差別,雖然在塞爾維亞,歐洲的品牌遍地開花——來自英國的超市、德國的藥妝連鎖店、或者是諸如此類的歐洲快消時尚品牌店,可是在這裡的價格卻不是屬於歐洲的。

塞爾維亞,仍在歐洲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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