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我是王耳朵
我等了30天，也沒有等來任何一個關於這位老人的消息。
01
3月14號下午，北京東城區某家超市。
38歲的北京籍男子郭某思，對勸他遵守防疫規定、戴上口罩的72歲高齡的段老先生，大打出手。
先是一把推倒，然後拳腳相向狠命毆打老人的頭部，當下就致使老人昏迷不醒。
超市一名經理想阻止郭某思離開現場時，也被其打倒，隨後郭某思還咬傷了阻止他的另一名超市員工。
後來，“路見不平吼一嗓子”的段老先生因顱腦損傷，6天后，醫治無效，不幸身亡。
案件發生後，輿論一片譁然。
尤其是在有網友曝光郭某思的真實身份後：
曾殘忍殺害女友，犯故意殺人罪，判處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後來經過9次減刑，於2019年7月刑滿出獄。
於是，媒體和大眾的焦點瞬間就被轉移了：
“獨家披露：北京9次減刑的郭某某，16年前殺害女友案件始末。”
“郭某思所涉舊案家屬發聲，80後郭某思有什麼背景。”
“郭某思是不是又一個孫小果？”
“為什麼殺人犯還可以9次減刑？這其中有什麼利益勾結？”
“這種禍害憑什麼可以活著出監獄？”
……
那個老人被徹底遺忘了。
沒有人關心這個老人背後的家庭，沒有人在乎這個老人前半輩子的生平，沒有任何媒體去報道、稱讚老人的路見不平一聲吼。
因為大眾的目光永遠向著最獵奇的故事，以及能夠刺激荷爾蒙的殺人現場照片及視頻。
可這些獵奇下面，躺著的是一位無辜老者血淋淋的屍體。
一個石子尚且還能讓水面泛起漣漪，一條生命卻因為正義被迫銷聲匿跡。
這是一個社會的畸形。
02
還記得微博上那個把自己暱稱改成
“被冤枉的趙宇”的退伍軍人嗎？他救下了一個險些被強姦的女孩。
那個想要實施性侵的強姦犯李某，用水壺砸女孩的頭，掐女孩的脖子，受害者“臉都被憋紫了”。
聽著救命聲趕來制止犯罪的趙宇，和李某扭打在一起。
期間為了脫身，便朝倒地的李某腹部踹了一腳。
於是李某自稱“大腸被踢爆”，醫院鑑定為重傷“二級傷殘”，還主動告趙宇“故意傷害罪”。
福州市公安提請批准逮捕趙宇，正在醫院陪護臨產妻子的趙宇被警察帶走，刑拘了14天。
他缺席了妻子生產，孩子出生，自己成為父親的那一刻。
甚至，只要檢察院判定趙宇是故意傷害罪，他就要在監獄度過3-7年，還要賠償20萬到60萬。
弔詭之處在於，記者電話聯繫對女孩施暴的“強姦犯”時，他正在愉快地坐在麻將桌上，中氣十足：
“晚一點打過來，這邊打麻將聽不見。”
而醫院出具的二級傷殘鑑定書，意味著一個人已經喪失全部勞動能力，到底是什麼神醫和鑑定機構，有如此“妙手回春”之計？
前段時間，《新京報》再次採訪了趙宇。
他怕被施暴者李某報復，帶著妻子和一歲的兒子搬離了福州，租住在蘭州偏僻農村中一百多塊錢的小屋裡。
十幾平的房間牆皮脫落，唯一的傢俱是塊床板。
後來又幾次搬家，怕被人認出來，一直走不出“趙宇案”的陰影。
更讓人心酸的，是趙宇經常穿著一件“被抽掉帶子的灰色連帽衛衣”。
他說：
“這是我被帶走那天穿的衣服，帶子是進看守所時抽掉的。
現在穿，就是提醒我不要多管閒事。”
這個曾經見義勇為的男子漢，害怕了，向現實低了頭。
他選擇永久地縫上自己的嘴巴，冰凍上向善的心臟，砍掉了伸張正義的手腳，圈地為牢。
輿論和恐懼毀掉了這個好人的一生，那施暴者呢？
至今逍遙法外。
這是一場人性的背離。
03
還有比趙宇的經歷更聳人聽聞的。
比如，東莞一個叫梁華的網吧保安。
某天，梁華在工作的時候看見了三個偷手機的賊。
網吧偷手機，在東莞小鎮上是常事，有些人只當眼不見為淨，但梁華管了，還抓住了其中兩個小偷。
將這兩人移交警方後，他以為到此結束。
然而兩個月後事情急轉直下，這兩個小偷被放了出來。
猖狂的小偷找到梁華家，報復性地綁走了梁華當時年僅15歲的女兒。
被綁的四天裡，女孩被毆打、輪姦、右耳廓被刀割去一塊，耳朵被灌進臭蟲。
有蟲子爬不進去，他們就用螺絲刀往裡面推。
……
遭遇重創的少女選擇離家出走，至今未歸。
16歲時梁芳從家裡的洞爬出離家，至今未歸
梁華被迫走上了苦苦尋求女兒、無助上訪、上訴的道路。
而長時間的在外奔波，讓梁華疏忽了對兒子的管教。
曾經每天都會幫助做家務事，還曾被評為模範班幹部的乖巧學生，參與了搶劫、敲詐勒索以及收保護費。
後來，《新聞極客》的記者電話採訪梁華，問他：
“如果時間再回到那一年，你還會抓住那幾個小偷嗎？”
梁華沉默了好久，最後說了一句：
“很難說吧。抓一次小偷，一個家搞成這樣。”
類似的還有。
最早曝光“山西疫苗事件”，譽有“中國揭黑記者第一人”的王克勤，被迫下崗。
簽發《山西疫苗亂象調查》的中國經濟時報總編輯包月陽被免職、調離。
這些啟路者，總是困頓於荊棘。
王克勤和包月陽
我真的很困惑。
如果天總也不亮，那我們就真的要做一個睜眼瞎？
如果發出聲音是危險的，那我們就真的要一直保持沉默？
如果個人無力發光，那為什麼不能讓照亮別人的人好好生活？
04
常有人說，這個社會，兩種人最“吃虧”。
一個是“做實事”的人。二個是“做好人”的人。
做實事的人永遠賺不到錢，匡扶正義的人最害怕自己落不著好下場。
因為做好人的成本太高了，路見不平一聲吼的代價太大了。
可能是一條命，可能是後半生的躲避，可能是一輩子事業的獻祭，更可能是下一代的身陷囹圄。
我們都是普通人，誰敢啊？
其實今天這些，真的是我有感而發。
在我之前寫下的數篇文章裡，說了一些真話，揭露了一些見不得人的產業。
有人罵我：
無腦小編總寫那些負面的新聞，傳播負能量，取關！
我猶豫過，彷徨過，幾夜幾夜地失眠，問自己到底要不要繼續發聲。
後來，是另外一些人的聲音將我從黑暗中敲醒。
他們告訴我：
他們也擔心我，希望我不要再說“真話”：
其中有一句話，瞬間打消了我不曾間斷過的擔心。
他說：路見不平一聲吼，果真是那個耳朵少年。
只有心眼明亮的人，才能看得清世道黑暗的一面。
我抱怨，我控訴，我揭露，我批判，是希望變好，是希望看到改變。
倘若無視同胞所受的苦難和社會的腐敗，冷眼漠視周遭的一切，才是真正的陰暗。
我相信，
那位無名無姓的七旬老人的想法是如此，趙宇是如此，梁華是如此，王克勤是如此，包月陽是如此。
還有更多看見不平事，想吼上一聲，走前一步的平凡人都是如此。
踏入媒體界，我越來越明白，引導民眾關注事件本身，督促事件真相水落石出，才是媒體人該有的素養。
到今天為止，崔永元的微博停更了342天。
但我永遠記得小崔說過的那段話：
我一直想做一個拍案而起的人，但那樣的人除了要有血性，還需要有知識。
我認為我的血性足夠，我的知識儲備不夠，但是起碼我能拍桌子。
我希望自己可以做拍案而起的人。
更希望，每個拍案而起的人，都可以被保護好，被社會善待。
別讓正義變了質，別讓好人寒了心。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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