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孩子应对素质考核 深圳家长教育战:造假、花钱、拼人脉

摘要:2019年一场在曲折中摸索的教改实验,在深圳23万初中生家长中间引起震动。深圳“综评”(全称“综合素质表现评价”)改革从试行打分制到改为达标制,前后大约一年,考核结果与升学相关。这个过程里,家境优渥的“学霸”家长不发声,无暇顾及的“学渣”家长也不发声,在赛道上奔跑和呐喊的始终是中间这群家长。

所谓中间,是指各种意义上的中间——孩子成绩中等,考上名校的把握不是百分百;家长属于中产,生活无忧又不够让孩子“躺赢”。在一分必争的教育问题上,家长们愿意付出一切能做的努力,任何细微动作都能挑动神经。蝴蝶扇一扇翅膀,就能引起一场龙卷风。

帮孩子应对素质考核 深圳家长教育战:造假、花钱、拼人脉

高考结束时深圳福田中学考场外,家长们举起手机拍摄孩子走出考场的场面。图源自东方IC,与文章无关

丨李晓芳

编辑丨陶若谷

人到中年,46岁的黄文祥拥有了一切该拥有的东西。他大学毕业就到深圳打拼,在这里买房、买车,创立了一家属于自己的外贸公司,组建起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

事业上没有什么紧迫的危机,但也早没了年轻时的宏图壮志,兼之近几年人民币汇率下跌,贸易局面他也无法掌控。唯二担心的,一是年事已高的父母,二是15岁儿子的教育。父母前几年相继去世,生老病死同样无可奈何,还能使点力的只有儿子的学习。

深圳陆续复工,他白天忙着上班,儿子独自在家上网课。没人盯着,学习效率大幅下降,开学日期也杳无音讯,这多少令他有些焦虑。和大部分家长一样,黄文祥对下一代的期许直白又朴素:我的孩子未来就算不比我强,那也绝对不能混得比我差。

四个多月前,他为此刚刚结束一场“战斗”。2019年12月底,深圳市教育局宣布暂缓“综评”填报工作——“综评”,全称综合素质表现评价,是深圳市教育局于2018年10月针对全市初中生开展的一次教育改革,旨在促进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按照“综评”教改方案,2018年入学的初一新生从次年第二学期开始,要参与课外公益志愿者活动、海外研学、国际事务会议等活动,在网络系统中上传照片并填写感想,由老师打分,“综评”分数将“作为学生升学的重要参考”。

黄文祥的儿子正好赶上,成了第一批执行方案的学生。

疯狂的义工

“秒无!” 黄文祥用两个字总结义工报名盛况。每次深圳义工联发放名额,他和妻子都会提前5分钟捧好手机,紧盯报名页面,时间一到马上点进去,但通常看到的是——“活动名额已满”。

这是2019年,深圳初中生“综评”改革的第一个年份。“综评”共分五大项,包括思想品德、学业水平、艺术修养等,每大项又细分出五小项,每项最高4分,25项满分为100分,做义工是其中一项。

“比双11秒杀还难,而且没有任何选择空间,抢到哪个算哪个。” 黄文祥住南山区,常常为了儿子的义工活动跑到20多公里外的罗湖,甚至更远的宝安、龙岗,“做一小时义工,加上来回时间,半天没了。” 儿子的周末补习班也因此缺席了三四次,毕竟补习班还可以再上,义工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抢到。

帮孩子应对素质考核 深圳家长教育战:造假、花钱、拼人脉

深圳初中生在做义工。图源自网络

最奔波的一次,儿子连着四天做义工、参观科学展览,其中一天安排了三场:上午观鸟,下午给小区打扫卫生,晚上垃圾分类。回到家,父子俩都累得不想说话。

有网友留言,说曾在笔架山公园看到一支初中生义工队,提着黑色大塑料袋沿路捡拾垃圾,但山上干净得很,哪有垃圾可捡?好不容易出现一只垃圾袋,学生们一个个排着队,捡起来拍张照,再扔掉,换另一个学生重复来一遍。黄文祥说这样的事情绝对有可能发生,摆拍的捡垃圾照片,就是上传到“综评”系统里拿分的凭证。

另一个家长也抱怨,在机场问路,随手拉住一个穿红马甲的志愿者,是个十三四岁的初中生。他一问三不知,拉了一个成年义工回应她的求助。“你敢相信吗,他就是义工,工作就是找另一个义工来解答你的问题。这样的综合素质教育有什么意义呢?” 这名家长说。

起初,没有人意识到“综评”将带来多大的风波。黄文祥记得,班主任把通知转到班级群时,“就是说了一下怎么填”。有几个家长觉得繁琐,连表格都没填。黄文祥也觉得,“这不就是德智体美劳吗?我们读书的时候也有啊。”

黄文祥是一个自认幸福感颇高的中年人,他中等身材,脸上能看出发福的痕迹,啤酒肚微微顶起灰色的T恤衫。过去的2019年,烦心事有那么几件。

身体总有些不受控的变化,比如头发又白了一撮,腰围涨了一圈。黄文祥还算心宽,乐呵呵地说,“我就不去看喽。” 年轻时,他喜欢抹上发胶梳个大背头,能熬通宵应对客户的需求,还喜欢跑步登山,现在顾不上了。

公司的订单量也有所下滑,合作多年的法国客户下了单,隔了大半年才打了50%的定金,剩下的一半遥遥无期,“现在整个经济环境就是这样,也不是只有我们受影响。” 好在现金流正常,便听之任之。只有儿子的教育问题,是他真正忧心的大事。

刚上小学,黄文祥就张罗着报奥数。他不太满意小区附近的初中,奥数或许可以帮助儿子摆脱“就近入学”的既定命运,但最后,他还是通过自己的“途径”,提前帮儿子拿到一所重点中学的录取通知书。

原本以为可以轻松一下,中考是两年之后才需要担心的事,但他没能轻松太久。

“综评”方案发布没多久,家长们发现了两条规定:“考试成绩相同的情况下,综评等级高者优先录取”;“省一级普通高中学校招生录取时,思想品德方面五个学期综评总分不得少于60分”。

让家长尤为焦虑的是第二条。深圳“八大名校”都属于省一级中学,总分60分意味着“思想品德”考核每学期最少要拿12分,才能报考。“一下子就让你直面初三升学的问题。” 黄文祥说。

论坛上,家长开始逐条分析这个项目的5个观测点——“积极参加爱国主义仪式”和“具有良好公民意识”,基本能拿满8分;但是“担任班团队、社团等学生干部”,4分很可能就没有;“参与弘扬传统文化活动、与国际友好学校(含港澳台)交换学习、或参加国际事务活动”,这项许多家庭也做不到;还能拿分的就是“参加志愿者活动”,也就是做义工。

不需要花钱,只要抢到名额,每学期做满24小时,就有可能拿满4分。就像是一场游戏,总有一群氪不起金,但愿意熬肝的玩家。

深圳约23万初中学生,按每学期24小时的“综评”要求计算,满足所有学生一年的需求要1100万义工时,而深圳义工联全年可提供的义工时仅为70万小时。这是一个供需不对等的市场,但为了孩子未来,鲜有人退缩。

周末的悠闲时光不见了,每到周五,家长就开始分享哪里可以报义工。“做义工已经不是去做义工,而是为了挣义工时,深圳人都喊要挣义工时,挣钱的挣。” 黄文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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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介提供代填“综评”的服务。受访者供图

“拼爹拼妈”

黄文祥的儿子就读于南山区一所老牌公立中学,四周环绕着高档住宅区、别墅和高尔夫球场,不远处就是聚集了中兴、联想、TCL等企业的南山科技园,儿子班上的家长不乏在科技园工作的总监、经理。

“综评”期间,有家长直接安排孩子的班级到供职公司参观,为他们讲解3D打印技术,既可以积累义工时,还顺带完成了另一项考察:“积极参与科普教育、创客活动”。黄文祥为此庆幸,其他家长的职场便利能帮自己省去不少力气。

在这场“综评”运动中,家长的工作、人脉,以及拥有的一切资源,都可以发挥功效。

家住福田老城区的徐显东是个烟酒行业的生意人,也是两个孩子的爸爸。他在山东成长、求学,毕业后到了深圳,一点点搭建起自己的生活圈。他不止一次讲起他的朋友——儿子班上的土豪家长是他朋友,他和这个家里放着两三百万现金的金矿老板一起吃过沙县小吃;某培训学校手握50万原始股的校长是他朋友,某职业高中的校领导也是他朋友,“综评”考核若有需要,他可以随时找朋友搭线。

儿子上初一,他是儿子班里的家委会副主任,熟知每个家庭。同时,他还是两个义工小队的领队,组织的活动定向投放给他的小圈子——朋友的孩子,以及孩子的朋友。此类活动并不每次都出现在官方报名页面上,即便其他家长看到了,也无法报名。常有儿子同学的家长找他帮忙积累义工时。

徐显东还是儿子学校负责对接“综评”的家长代表,过去的2019年,他时常周旋在校方和“综评”考核之间。

教育局公布的方案是试行,执行落实每个学校会根据情况变通。比如“担任学生干部”一项,他就比其他家长更早、更明确地知道儿子学校的折中方案:如果班主任给学生出具表扬信,同样能拿到4分。

凭借和某职业高中校领导的交情,徐显东安排儿子班上的学生,等期末考完试就去那里逛一逛校园,参加阶梯教室的茶艺课,再参加一门讲座。徐显东颇得意自己的安排,不花一分钱就能让孩子边上课边拿“综评”分,而之前还有家长给中介机构交了360元,就为了进深圳大学校园逛一圈,开张证明,混个“研学”的学分。

徐显东笑了一下,补充道, “如果我没有职业学院这层资源,或者不是家长代表,也不知道怎么变通对不对?一般家长他也做不到。”

同样是班里的家委会代表,白玲呈现出的是另一种忙碌。组织“综评”活动时,她经常晚上11、12点还在统计家长刚刚发来的报名信息。后来她才弄清楚,这些家长都是工厂里的普通工人,上班时间必须把手机锁进柜子,深夜下班才取出来。

她今年42岁,大学毕业后到深圳打拼,现在是一家私企的中层。经济实力有限,她和丈夫在龙华区买房安家。龙华区聚集了大量外来务工人员,被当地人称作“关外”。

除了工人,还有一部分家长是个体商贩,不太了解如何操作电脑,“甚至家里没有电脑”。白玲孩子班上总共50人,有20多人直接把需要填写的“综评”系统账号和原始密码发给她,委托她改密码,“就到了这种程度。”

白玲是湖北武汉人,她一度很喜欢深圳提倡的素质教育。和闺蜜交流,她发现老家的孩子从幼儿园开始,课外时间就被培训班瓜分。而她的儿子过了一个快乐的童年,学校专门辟了一块菜地,带着学生挖土种菜。白玲觉得,这种教育方式多好啊!

但“综评”让她焦虑起来,“和中考挂钩的,别的家长花钱花精力把分数弄得越来越高,是不是也得跟上?因为有比较啊!” 当剧场里所有的人都站起来看戏,她很难再稳稳坐着。

班里其他家长没有资源,白玲拉来了一些。但细细梳理举办过的活动,她发现要么是捡垃圾,要么是给反校园暴力的讲座发传单。她羡慕市区更好的中学,“有些家长在医院工作,还有教授、警察,他们有更多渠道提供培训场地,或更丰富的活动。”

白玲叹了口气,“无非又转换成了家长的资源、能力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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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家长留言。图源自网络

2019年末,学生家长雪妈给深圳市教育局写了一封公开信,指责“综评”成了一场“拼爹拼妈”的金钱游戏。文章刷屏后,深圳家长在网上掀起一波取消“综评”的呼声。12月11日,深圳市教育局紧急召开了一场座谈会,白玲和徐显东都去了。

一张长方形深色木桌,家长代表和深圳教育局官员坐在前排,后面坐着教育专家、校长和老师代表,座谈会开了三个多小时。

白玲前一天晚上紧急做了张调查表,原先只在自己孩子班上征集意见,结果调查表越传越远,最后收到几千份反馈。她着重提出“关外”家长的困境,囿于经济实力和家庭资源,甚至因为没有电脑,许多家长只能放弃“综评”。

“在场的人很多都听哭了。” 徐显东说,“之前没有接触过,不知道还有一群人那么无能无力。”

他在座谈会上又结识了新的人脉——几个“学霸”家长一直不发声,这些家长悄悄跟他说,不希望取消“综评”,因为他们没有任何损失,“家庭条件支持开展各种活动,反而能加大他们的优势。”

“学渣”家长也不发声,甚至很多还没有弄明白,“综评”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也没有任何可失去的。” 徐显东说,一头一尾都去掉了,喊得最凶的就是中间这群家长。

所谓中间,指的是各种意义上的中间——孩子成绩中等,考上名校的把握不是百分百;家长属于中产,生活无忧又不够让孩子“躺赢”。在赛道上奔跑的,都是这一群家长和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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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在中间

尽管是义工小队长,还有一堆朋友,徐显东也陷入“综评”苦海。他的周末原本是用来见客户、陪孩子玩的,后来全耗在义工活动上。孩子无法“参加国际事务会议”更是让他头疼,“我确实没有海外资源啊”。

儿子成绩一般,属于中等偏下,大概率是考不上了名校了,但徐显东还是在第一学期末,凭借资源帮他积了23.5小时的义工时。

这个数字是他精心策划过的,可进可退。没有积到“满分”24小时,是徐显东对“综评”考核流于形式的不满,这0.5小时代表他的抗议。但他也留了退路,“万一(政策)有变化,剩下的0.5小时我很容易就可以给儿子补上。”

黄文祥儿子的成绩中等偏上。他庆幸给儿子从小报了小提琴班,坚持到现在,“综评”艺术特长一项,可以轻松拿到4分。但有些项目他放弃了,比如海外研学,黄文祥站在一个商人的角度,忍不住盘算:出国一次大几万,还要一年两次,学业紧张,也不可能抽出十天半个月游学;若只是花几万去几天做做形式,又实在划不来。

其他项目他都陪着儿子逐一完成。学期末,黄文祥还要填写“综评”系统里繁杂的表格,全部填完得用上两三天,填到头昏脑涨,就换妻子接着填。早期,系统还时不时崩溃,一崩,两个多小时的努力白费,“砸电脑的心都有了。”

他出生在江苏农村,高中考上省重点,从那里考上一所不错的大学。在香港回归的1997年,他选择了机会与黄金遍地的深圳就业。刚到这里时,他发现所有人都是脚步匆匆,下了公交,啪嗒啪嗒地一下就钻进各个办公楼。他喜欢这种节奏,一待就是23年。

从小他就看到教育对人的分化。父亲没能考上大学留在农村,而考上大学的大伯,每次回乡总带回花花绿绿的零食,来自游历的世界各地。

为“综评”奔忙期间,黄文祥发现了一个之前没留意过的数据 —— 深圳市2019年公办普通高中升学率是45.38% ,2018年是47.37% —— 这让他感觉不可思议,“很多家长都是从不错的大学出来,到深圳打拼,有了不错的事业,但下一代可能连(公办)高中都上不了,这简直滑稽。”

事实上,根据深圳教育局公布的数据,2018年深圳普高升学率含民办高中在内是66%,和其他一线城市差距并不悬殊,北京是85.7%,上海是65%,广州为69%。

黄文祥是一路苦读上来的,在儿子的教育问题上,他习惯性地把教学实力稍弱的民办高中排除在外,更希望儿子考上公立重点高中,再上个重点大学。他觉得家长们应该都有这样的期望,“一切的努力,最后还不是为了将来能有更多的选择权?”

他忍不住会想,要是儿子中考成绩正好卡在45%,与别的孩子同分,就因为自己没能在“综评”里用尽全力,差一分被挤下来了怎么办?

不止黄文祥一个人这么想。能拿到的分,白玲也是一分都不想丢。她加了四五个义工小队微信群,“我这都算少了”。有不少家长加了十几个群,一律置顶,占满整个手机屏幕,就为了抢到的概率能多一分。如果抢不够义工时,白玲准备花钱解决。

一些机构声称自己有门路,付1480元参加他们组织的三天活动,就可以积满24小时。更有甚者称交7500元,就可一次性积满24小时。“我不想让这些中介机构牟利,但抢不到就必须得花钱。” 白玲说。

帮孩子应对素质考核 深圳家长教育战:造假、花钱、拼人脉

2019年11月,深圳义工队组织学生为某辩论比赛提供服务。受访者供图

她很喜欢深圳,这座城市最初教会她的是努力工作,“只要努力,就会有很多机遇。” 然而“综评”告诉她另一件事,其他家长能给孩子铺更好的路,这是努力也赶不上的。但比起工人、小商贩,白玲知道自己是更从容的,“还是比他们容易”。

耗费大量时间、精力、金钱还不是最难过的。黄文祥的儿子有次去参加清扫街道的义工活动,回来后问,“爸爸,我看那些街道都很干净啊,为什么还需要我们?”

黄文祥瞬间愣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想了想说,“可能是组织活动的人对干净的标准跟我们不一样,你觉得很干净了,但他们希望更干净。”

46年的人生经验告诉他,生活中肯定会遇到很多不合理,避不开又没有能力去改变时,只能去适应。剧场效应下,他被裹挟着造假,但别人都在做,他也没办法不做。有几次黄文祥自己报名,签到时把儿子的义工号写上去,工时最后计算到了儿子名下。类似行为在家长群里已不是秘密。

黄文祥知道,儿子问出那个问题,也是隐隐意识到“综评”已经沦为形式,大人在“协助造假”,但他依然不敢说出真相。他又一次被夹在中间。

2019年12月底,深圳市教育局发文宣布暂缓“综评”填报工作。2020年1月15日,教育局采纳家长提出的19类意见和建议,将原本细化的打分制,改成更为宽松的达标制,“达标”就可以报考省一级中学。取消海外研学、参与国际事务会议等观测点,一学期24小时的义工时也改成8小时。

黄文祥挺满意这个结果,持续了一整年的无形焦虑总算在2020年初解决了。但生活的难题似乎总是没有尽头。一个月后疫情蔓延,学校停课,“综评”也跟着停了,但疫情在海外爆发后他的外贸生意大受影响,近一半客户取消了订单。同行之间不断转发的坏消息令他不安:东莞的外贸公司倒闭了一波,富士康暂停招工。他不知道自家的外贸公司还能否恢复生产,公司还能否撑下去。

无法掌控的感觉又来了。

(文中人物皆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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