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千補寫石濤山水冊頁,自嘆技不如人

清代石濤的《溪南八景圖冊》,是石濤的神品佳作,原為吳雲(號退樓)所藏。此冊是石濤於庚辰(1700)年五十九歲時,據祝允明《溪南八景詩》的詩意,為吳南高繪製的。每圖分錄祝允明原詩於其上。

吳湖帆1935年題石濤《黃硯旅詩意冊》(香港至樂樓藏)稱:“吾家舊藏大滌子《溪南八景冊》,為生平合作,今歸吳興龐虛齋(龐萊臣)矣。二十年中所見大滌子畫,惟此冊足相埒,驚詫眼福並記歲月雲。乙亥三月廿七日。般若先生(黃般若)出示。吳湖帆謹觀。”

圖冊原有畫八幀,據說其中四幀因抗戰佚散,後請張大千補繪四幀(本文貼出的後四幅)。據上海博物館的考據:

此圖冊原計八開,歸海上大藏家虛齋龐萊臣收藏時,於一九三七年抗日戰爭南潯鎮淪陷後失去四開,現存第四、五、七、八圖。其餘四開系近人張大千於1940年所臨補。


張大千補寫石濤山水冊頁,自嘆技不如人

東疇綠繞

何紹基題跋:“畫禪何處印高低,解道無題勝有題。指點東疇與西隴,是町畦處不町畦。歸安吳溯歙西吳,世寶《溪南八景圖》。太息十年兵火復,幾家喬木不荒蕪。同治乙丑(1865)初春,道州何紹基題於吳門抱罍室。”

石濤此幀《東疇綠繞》圖,設色蒼潤古雅,佈局密而不繁,山川綺麗,視野開闊,水潤霧繞,如響晚鐘,如飄漁歌,堪稱畫中神品。(老陳盛讚)

張大千補寫石濤山水冊頁,自嘆技不如人

清溪涵月

吳大澄題跋:“從來嗜畫者往往好淡逸而不喜濃重,而有識者又以古厚蒼老為貴,此南田與石濤之別也。好南田者又賞其渾厚,好石濤者或喜其清腴。以為不類其生平面目,斯其生平得意之筆,而脫去窠臼也。此《溪南八景》為延陵世寶,以祝京兆之詩,而重以苦瓜之畫,絕非尋常之苦瓜亂頭粗服而設色濃重者比。所最異者,始為延陵之家寶,而為吾宗退樓丈所得,復歸於延陵萊臣賢侄,屬為跋其後。餘本新安之裔,見此如見祖澤,又不可以不題吾吳畫家。佈局以清淡為貴,用筆以飄忽見長,當以石濤為對症之藥。當時以名畫著名,與南田並重則有墨井道人,亦以蒼渾古厚見重於一時。餘所藏《湖天春曉》軸,見者莫不拍手讚歎,雖許吾以千金不易也。顧與萊臣各寶其所寶也,可敬書數語而歸之。己亥(1899)春二月,書於申江龍門精舍,吳大澄。”


張大千補寫石濤山水冊頁,自嘆技不如人

山原春漲

曾熙題跋:“石濤此冊父莭數語,推崇闡發殆無遺義。髯竊謂:自元以來,文人學士以筆墨變化之眇各立家法,可謂至矣。然出此入彼,矩矱井然,因流溯源,瞭然開卷。石濤以古人之筆裁翦山川,復能以曠藐之胸吐舒煙雲。於文見莊子,於詩見太白,於畫見石濤而已。此冊不但石濤畫中不多見,即題識諸賢,又豈易遇。虛齋京卿老同年,其勿輕以示人也。丙寅(1926)小除日,麓髯熙。”

曾熙是張大千的老師,他的題跋或許是在張大千從龐元濟處借臨前後所寫。

張大千補寫石濤山水冊頁,自嘆技不如人

西隴藏雲

龐元濟題跋:“此冊餘於三十年前得自兩罍軒吳氏,為石濤平生傑作。丙寅(1926)之冬,張君大千曾借臨一過。前歲中日之役,潯鎮淪陷,所存宅中書畫十去七八。事後檢點此冊,僅存其半,而題跋俱在。適大千自燕返滬,即囑其於臨本中補寫四幀,似與原本不爽毫髮。則八景缺而復全,可謂得叔敖於優孟,面中郎於虎賁矣。因重裝,識其顛末於後。歲在庚辰(1940)七月二十二日,虛齋時年七十有七。”

上博1940年一說是根據此龐元濟題跋,說張大千曾在1926年臨仿過,1940年因散失了一半,又請張大千根據臨本補寫(當時張大千41歲)四幀。1947年張大千題跋(見後文)於此冊頁,沒有說龐原濟因抗戰散失四幀畫的事。估計1937年抗戰導致一半冊頁失軼的說法,只是藏家的說辭,不能當真。不排除龐元濟珍貴其藏,請張大千臨摹全部八幀,後來裝訂時混雜原本和摹本各半。不然,一冊頁8幀失去一半的可能性很難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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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大千補:梅溪草堂

張大千此幅《梅溪草堂》,應有臨摹的參照,是根據臨本的再次臨寫。設色應該是學了石濤,但是這裡的色澤暗啞,缺少神采。對比之下就可知石濤的設色技巧的高明之處。高古之妙畫,高明之處更多地是在用彩方面。石濤曾精研張僧繇的畫法,對於南北朝的繪畫用彩頗有研究,這是張大千臨而不得的地方。

張大千補寫石濤山水冊頁,自嘆技不如人

張大千補:南山翠屏

張大千的畫相較石濤少了蒼古氣質,多了匠氣與火氣。特別是四張冊頁,對比之下,石濤的簡淡空靈,明麗鮮豔,把平常的水鄉畫得如同仙境。而張大千模仿的,意境不夠,筆墨來湊,上面的中樹林畫成一片死墨,顯得壓抑,這是張大千火候不夠的表現。

張大千補寫石濤山水冊頁,自嘆技不如人

張大千補:竹塢鳳鳴

張大千筆墨功力不錯,少年時在其母督教下打下童子功,所以在畫純水墨時也是可圈可點,但是年輕氣盛,畫的畫墨色黑白對比鮮明,火氣太盛,少了蒼潤。對比同為黑白水墨的上第四圖,石濤《西隴藏雲》,高下立判。此幅《竹塢鳳鳴》圖太過寫實,凡俗氣重,距離石濤畫的人間仙境差距較大。

張大千補寫石濤山水冊頁,自嘆技不如人

張大千補:祖祠喬木

此幅《祖祠喬木》比《竹塢鳳鳴》要好,左下留白較有意境,但仍有火氣過旺之弊。張大千畫的方物細節太過具體,也沒有畫出所以然,卻影響了整體佈局,畫面顯得逼仄,缺少石濤的空靈悠遠的意境。

張大千題跋道:“秀而密,實而空;幽而不恠,淡而多姿。清湘此境,豈易企及耶!丁亥(1947)閏二月朔,萊翁道丈招遊吳門,日夕出所藏名畫共欣賞,嘆為平生眼福,得未曾有。最後復示此冊,以予所臨裝潢於後。雖萊翁不以瑊玞見斥,而珠玉在側,寧不令人自慚耶?展閱一過,汙透重襦矣。後學張大千爰拜識。”

應該說張大千雖忙於自我炒作,多社交應酬,善結交權貴,但對自己的水平還是有自知之明的。這也是他為什麼在1941年遠赴敦煌臨摹古畫的原因。為習得南北朝的畫法,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剝去牆上宋元的畫,然而終究還是因為名利心過重,沒有掌握古人的精神。1946年傅雷在給黃賓虹的手札中寫道:

大千畫會售款得一億餘,亦上海多金而附庸風雅之輩盲捧。鄙見於大千素不欽佩,觀其所臨敦煌古蹟多以外形為重,至唐人精神全未夢見,而竟標價至五百萬元(一幅之價),彷彿鉅額定價即可抬高藝術品本身價值者,江湖習氣可慨可憎。


參考:吳湖帆特展的石濤冊頁,哪四冊是張大千補繪的?(凌利中 李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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