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道上的家》:她因弒女被判九年,成為“母親”卻是無期徒刑

《坡道上的家》被拿來和《82年生的金智英》相比較,誠然,兩者都是揭露女性的家庭生活、為女性發聲之作。無論是裡沙子,還是金智英,都是現實中無數個備受家庭生活困擾的女性。夫妻關係、婆媳關係、育兒問題……在看似正常的生活之中,她們卻漸漸地失去了自我。

《坡道上的家》是日本女作家角田光代的代表作。小說以一場被審判的“弒女”案件和一個身為母親的候補陪審員的生活為線索,兩相交叉進行描寫,將女性被束縛的生存現狀呈現在讀者面前。

水穗被控告殺害女兒,她將女兒放在水溢滿的浴缸中淹死了,過程卻記得不清楚。在被審判的過程中,她所處的社會環境、家庭環境被一一剖析,出現了不同的解讀。

這是故事的其中一條線,另一條則是同樣有個女兒、併為育女問題焦頭爛額的裡沙子。裡沙子突然被通知選為陪審員,儘管是候補的,但同樣要出席庭審。然而,接踵而來的,是女兒的託養問題,是闊別“職場”多年的自己能否勝任這份“工作”問題,是和丈夫、夫家關係的問題……這些問題令她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


《坡道上的家》:她因弒女被判九年,成為“母親”卻是無期徒刑

圖/角田光代《坡道上的家》


01/ 不平衡的家庭狀態

小說名為“坡道上的家”,“坡道”意味著一定的危險,是一種不平衡的狀態,這個隱喻用在家庭中,在恰當不過。

這種不平衡的狀態,首先體現在夫妻之間交流的失衡,尤其是有了孩子之後的夫妻關係,明顯地遭遇了許多障礙。在許多的兩性情感故事中,夫妻關係遭遇瓶頸,常常是在有了孩子之後。所有的事情和問題都是繞著孩子,兩人之間失去了戀愛時期的甜蜜感,面對同一張熟悉到不能熟悉的臉,或許會產生厭煩。

橫亙在夫妻之間的問題,從之前的戀愛矛盾,到更加棘手的家庭矛盾,包括和雙方家庭的關係,社會關係,孩子的養育。很多時候,一點小問題就能激起大的爭吵和冷暴力,一點小事就會讓一方情緒失控。

來自家庭內部的壓力,與來自外部的壓力,同時像泰山壓頂一樣,壓在夫妻雙方的肩頭。維持經濟收入的壓力,與兼顧照顧家庭的壓力,壓在夫妻二人的身上,這些壓力,慢慢轉化成為壞情緒,累積到一定程度時,對自身的影響是可怕的。


《坡道上的家》:她因弒女被判九年,成為“母親”卻是無期徒刑

圖/電影《坡道上的家》


家庭的不平衡狀態,更體現在育兒上。這本書批判了“喪偶式”育兒,所謂的“喪偶式”育兒便是夫妻一方在教育兒女這件事上的缺席,更多時候是“父親”角色的缺席。

在當下社會,大部分情況依然是傳統的“男主外,女主內”。丈夫的事業和社交需要維持,作為家庭收入的主要來源者,他頂著為帶來更好的家庭經濟收入、讓妻兒過上不為錢愁生活的壓力,將大部分的時間花在工作、應酬上。

於是,頂著“父親”的身份,卻在兒女的生命裡沒留下多少痕跡。裡沙子和丈夫陽一郎,水穗和壽士,都是處在這樣不平衡的狀態裡。從女兒生下來起,丈夫只管自己的事業,為增加收入加班,避免了花時間在女兒身上。小孩子的哭聲令他們厭煩,不搭手照顧孩子就算了,還一味苛責妻子的教育方式。

他們不知道孩子哭是因為餓了還是紙尿褲要換了;不知道孩子什麼時候開始長牙,長牙期容易發燒需要整夜的顧看;不知道孩子什麼時候學會坐,學會爬,學會走路了;不知孩子什麼時間該上學,在哪裡上學好……

於是在夫妻雙方溝通時,很容易產生矛盾,男性傾向於簡單而寵溺的方式教育孩子,以為孩子會自己一天天長大,一天一個模樣。而“賦閒在家”的妻子,也只是做了照顧孩子這件事而已,甚至不能為他分擔家庭的經濟壓力。

不平衡的家庭狀態,可不就像處在坡道上?一輛剎車失靈的車子,在坡道上是停靠不住的,一不小心就是連人帶車翻滾下坡道。


《坡道上的家》:她因弒女被判九年,成為“母親”卻是無期徒刑

圖/電影《坡道上的家》


02/“喪偶式”育兒下的母親

書中寫到,有了文香後,裡沙子學到了一件事:“情緒上來時,不能恣意發洩,想說什麼就說什麼。這種時候,一定要 先深呼吸讓自己冷靜,試著找回從容,哪怕只有一點點也好。”

有了孩子之後,女人從一個少女變成了母親,身份的轉變,讓她們突然間有了身為“母親”的自覺和責任。裡沙子的生活也從一個職場女性,變成了家庭主婦。整日圍著孩子繞的生活,有苦有甜,但更多時候是辛苦。

孩子哭了要哄,餓了要喂,還要時刻看著他/她生怕磕著碰著,稍大一點要教他/她走路、說話、識字,如果他/她的發育比別的小孩遲緩一點,就更擔心是否給孩子的營養不足,教育的方式不對。

孩子的哭鬧聲,是這世界最強大的武器,能生生把一個母親“哭瘋”。水穗的精神狀態,就和女兒的養育有關。“

種種育兒挫折讓水穗失去了自信,也就對女兒萌生恨意,總想著要是沒有生她的話,自己就可以過上想要的人生。”女兒的存在,讓她痛苦不堪,甚至抱怨自己不想生小孩。

這也是被審判時,被丈夫拿來攻擊她的一點。女兒的哭鬧讓丈夫厭煩,甚至丈夫開始不經常在家,因為被孩子整夜的哭聲吵的無法入眠,影響工作。然而在照顧女兒上,丈夫又沒有實際上的幫助,儘管心血來潮抱過幾次。

除此之外,水穗還受到來自丈夫的語言暴力。婚後還不到一年時間,兩人關係出現裂痕,原本看似性格沉穩、脾氣很好的丈夫,卻變得容易暴躁,偶爾火冒三丈地對著她咆哮。那種模樣令妻子驚懼不已。可悲的是,明明已經出現問題的婚姻,他們卻妄圖用孩子來維繫和改善。

因而在孩子出生後,儘管水穗苦不堪言,可卻不敢向丈夫傾訴、求助,更不敢提任何意見。她可能患上了產後抑鬱症,卻沒有辦法得到及時醫治。忙碌的育兒時間裡,母親的腦子都是記憶模糊的,每天都重複著同樣的事情和步驟。即使是她失手害死了女兒,也沒有更多人來同情她。

即便水穗的描述中,丈夫是這樣“不堪”的一個人,然而在審判中,所有人都認為丈夫是一個“好好先生”。認為丈夫的一切言行都情有可原,他還“寬宏大量”地原諒了害死女兒的妻子。


《坡道上的家》:她因弒女被判九年,成為“母親”卻是無期徒刑

圖/電影《坡道上的家》


陽一郎在作者的的筆下似乎是一個不算太差的丈夫,懂得體諒裡沙子的辛苦,讓妻子把女兒交給父母照顧,儘管不太贊同她去當陪審員,但是也沒有強制性地阻止。他愛女兒,雖然有時候很溺愛,但是也會幫助妻子分擔照看。

可即使是這樣的一個男人,骨子裡依然是個大男子主義,偶爾也在語言上打擊妻子的自信心,會以冷暴力的方式懲罰妻子的過失。

“喪偶式育兒”下的母親們,承受著身心的折磨,來自孩子的,來自丈夫的,如果婆婆公公幫助帶孩子,還會有婆媳問題的產生。母親們面對的,是強大的摧毀身心的惡魔,那種摧枯拉朽的力量,將一個母親擊垮。

於是,她們變得更加軟弱,更加自卑,逐漸地封閉了自我。

“為母則剛”常常被用來或讚揚、或感嘆母親偉大與艱辛,這四個字並不像是對母親的讚譽,反而是母親們被生活逼迫無奈之舉。重重的生活壓力之下,母親們要麼崩潰,要麼堅強。


《坡道上的家》:她因弒女被判九年,成為“母親”卻是無期徒刑

圖/電影《坡道上的家》


03/坡道上的母親們,該如何破解困局?

現在越來越多的女性,即使結婚生子,還是要堅持做自己。就像書的宣傳語說的那樣:“我是媽媽,是女兒,是妻子,可是我也想做自己!”

身在家庭中的女性,在很多時候都是處在一個如履薄冰的位置。對外要和所有親人保持聯繫,不能因為自己的一點疏忽而導致和任何一方的親人出現矛盾,對內要照顧孩子,還要時刻關注丈夫的情況,工作是否順利,是否出軌和有不良行為。

“坡道上”的母親們,該如何避免讓自己陷入危險的境地?又該如何將自己從困境中解救出來?

首先,要做經濟獨立的母親。

那些全職的家庭主婦,沒有收入來源,全部依靠丈夫養家。丈夫的壓力很大,而導致自己也會焦慮,因為經濟問題而產生的家庭矛盾比比皆是。

我們倡導女性生育後迴歸職場,倡導即使結婚生子,也要有自己的經濟收入。有經濟的保障,也能讓自己更加有底氣地面對婚姻危機。

而故事中的裡沙子和水穗,都是典型的家庭主婦,懷孕後,所有的經濟來源全部依靠丈夫。沒有職場生活的她們,即使本身能力不凡,卻沒有可以發揮之處,反而將自己日日困在繁瑣的家庭事務中。裡沙子決定懷孕前,和丈夫商量等孩子大一點,還可以迴歸職場,而丈夫也答應了。可八年過去了,裡沙子依然沒能回到職場,甚至連被選為“候補陪審員”這樣的“兼職”工作,都要受到丈夫的懷疑。

沒有價值,做不成自己,這是許多陷在育兒困境中的母親都會面臨的問題。所以,要“早早尋覓到自己想做的事,一步一個腳印地打造屬於自己的路,有時甚至要放棄其他東西,才能朝著目的地前行。

即使成為母親,也要有一份自己喜歡的工作,能讓自己獨立。


《坡道上的家》:她因弒女被判九年,成為“母親”卻是無期徒刑


其次,要對症下藥,解決原生家庭問題。

陷於婚姻困境的人,大部分都有來自原生家庭的影響。父母婚姻幸福的人,他/她的婚姻感情也常常是讓人羨慕的,而父母感情糟糕的家庭,孩子長大後常常走入不幸的境地。

在水穗“弒女”案審判的過程中,裡沙子想起了自己的原生家庭,“自己一點也不喜歡的父母和那個鄉下小鎮”。父母愛面子,又不懂社會常識,於是她從青春期開始就和父母疏離,瞧不起父母那種鄉井氣息。

作為過來人的母親,總是對女兒的婚姻和育兒指手畫腳,不顧一切地否認女兒的努力,想讓女兒明白,她永遠是對的那個人,而女兒永遠是那個無知的、愛鬧彆扭、缺乏常識的孩子。讓裡沙子感到壓抑的是那個落後的小鎮,那個封閉的家,以及那樣一個母親。

水穗同樣生在一個不幸福的家庭中,她的父親只想讓女兒留在身邊,讀本地的學校,想要控制她的人生。而水穗又是個叛逆、崇尚自由、想要更廣闊的天地的女兒,於是毅然離開家到大城市上學。這樣的家庭,養成了水穗獨立的性格,她想要過更好的生活,所以會在意丈夫的工作是否能掙更多錢。

她從一個職場女性,陡然變成沒有任何收入的家庭主婦,經濟上遭遇了窘境,母親伸出了援手,只不過是瞞著父親的一點憐憫。

作者批評道:“這不是憎恨,是愛。藉由藐視、傷害對方,達到控制對方的目的,一切都是因為愛,這就是那位母親愛女兒的方式。”

這天下,不是每一對父母都擔得起“父母”二字的。他們愛自己的孩子,但是那些愛的情感是複雜的,夾雜著功利和情感的需要。

蘇珊·福沃德博士在她的書《原生家庭》中說對父母的傷害“不必原諒”

他們有權為從來也沒有得到過自己渴望的父母的愛這一事實而悲傷,他們有權不再對自己受到的傷害輕描淡寫或打折扣。在太多情況下,“原諒和忘記”意味著“裝出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原諒只有在父母以行動來贏得它的時候才是應對的。 情感和精神的寧靜是掙脫中毒父母控制的結果,而不一定要原諒他們。只有在經歷了伴隨著強烈的憤怒和悲痛的治療過程後,只有在你把責任理所當然地卸在他們身上之後,這種掙脫才能到來。

真正解決原生家庭問題的方法,不是像水穗那樣激烈地、不顧一切地斷絕關係,甚至對父母惡語相向。我們可以不原諒父母,但依然要面對和父母之間產生的矛盾,消除他們對你的負面影響。而消除這些負面影響,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並不能用“一刀兩斷”這樣粗暴的方式。


《坡道上的家》:她因弒女被判九年,成為“母親”卻是無期徒刑

圖/電影《坡道上的家》

最後,勇敢且獨立地構建自己的新生活。

無論男性還是女性,常常陷入這個社會的某些“準則”之中。就成家立業這件事,上學,工作,結婚,懷孕、生子,都被規劃好在什麼時間完成,否則就是和社會“常理”相悖。這些所謂的“常理”將每一個年輕的男女搞的筋疲力盡。

每個人都不能從世俗生活中摘除乾淨,哪怕一個吃齋唸經的和尚,都還要和外界打交道。我們每個人都活在社會生活的“規訓”之下,必須遵循這些規則才能讓自己像“正常人”一樣。

當一個年輕的女性成為母親,她就陷入了“母親”身份賦予的所有行為,並且這些行為必須符合“常理”。水穗卻是一個不算“安分”的母親,在試圖打破深惡痛絕的陳腐“常理”,摸索構建出符合自己新生活的“常理”的過程中,她一敗塗地。她的悲劇,又何嘗不是很多成為母親的女性的悲劇?

然而,至少她嘗試了,儘管失敗,卻能引起像裡沙子和美枝這樣的女性。裡沙子在經歷水穗的事情之後,形成了自己的思考,她對自身和家庭問題的反思,更能引起女性讀者的共鳴。

不動腦思考,也不做任何決定,只跟著別人的意思走,的確很輕鬆。”這不就是《玩偶之家》的娜拉嗎?成為牽線木偶,成為家庭中最沒有價值的那一個。因而,只有真正勇敢地做自己,做獨立思考的人,才有可能擺脫困境,成為自己模樣的女性。


《坡道上的家》:她因弒女被判九年,成為“母親”卻是無期徒刑


結語

李銀河說:“在我看來,女性首先是人,然後才是女人。”而母親也是,她首先是她自己,然後才是某個孩子的“母親”。

在成為一個“母親”的道路上,幾乎每一個女性都受到過打擊和煎熬。從孩子生下來的那一刻,她就永遠被打上了“母親”的標籤,或許從她生下來的那一刻,她就註定終將成為一個母親。

水穗最後被判刑九年,和裡沙子一樣,我們或許對這個司法結果不能說些什麼,但名為“母親”的這座圍城,卻是她的無期刑罰。


《坡道上的家》:她因弒女被判九年,成為“母親”卻是無期徒刑


圖/電影《坡道上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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