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都當一名古籍修復師是怎樣的體驗?沒有容錯率!學徒時期很難熬,月薪僅一千來塊


在成都當一名古籍修復師是怎樣的體驗?沒有容錯率!學徒時期很難熬,月薪僅一千來塊

龍泉山,洛帶古鎮,青山環繞。

4月13日上午10點,洛帶古鎮街頭清冽之氣尚存,雨水沿屋頂灰瓦聚集,順飛簷翹角而下,打在簷下撐傘而過的行人傘上,發出滴答的悶響。由四川西部文獻修復中心(下文簡稱“中心”)創建的洛帶·藝匠古籍文獻修復博物館(下文簡稱“博物館”),坐落於此。這是中國第一家,也是唯一一家專業展示紙質文獻修復技藝的博物館。

歲月荏苒,流年繾綣,這座三層小樓裡的時光,卻彷彿可以倒轉。古籍在這裡,經過修復師們的“鬼斧神工”,可以穿越時空隧道,經歷一次“返老還童”。近日,這家古籍文獻修復博物館被《人民日報》報道。

在成都當一名古籍修復師是怎樣的體驗?沒有容錯率!學徒時期很難熬,月薪僅一千來塊

▲博物館二樓展廳

提到古籍修復師,你會不會想起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先生?博物館有30餘位古籍文獻修復師,平均年齡只有36歲左右。在成都,越來越多的年輕人投身這個行業,用手藝和初心,將歷經蟲蛀、鼠齧、黴蝕而蒼老的古籍一一修復,讓精氣神重新回到古籍蒼老的身體裡。

13日,記者採訪了中心年輕的古籍修復師,看他們如何通過雙手,來“喚醒”垂垂老矣的遲暮古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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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物館二樓展廳

34歲“老師傅”:

學徒時期很難熬,月薪僅千把塊

和字畫古籍對話,沒有容錯率

在成都當一名古籍修復師是怎樣的體驗?沒有容錯率!學徒時期很難熬,月薪僅一千來塊

雨,是從夜裡開始下的,淅淅瀝瀝,綿延到了日間。

上午9點,博物館的古籍修復師們就已抵達崗位,大家都安安靜靜有節奏地各自忙碌著,有一種獨屬於這裡的勞動的韻律——修復師們之間幾無對話,面前是呈扇形排開的工具:鑷子、挑針、竹啟子、剪刀、毛筆等。藉由這些工具,修復師們讓幾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古籍得以重現生機。

34歲的施英濤是這裡的字畫修復師,他是在26歲那年進來的。在這裡,每個初來的人,都要熬過9個月的學徒期,跟著老師傅打打下手,手把手學藝。每天,他幫師傅擦桌子,幹些雜活兒,師傅開始工作了,他就自己在一旁學補洞,調漿糊,學託表……

施英濤是一個瘦高硬朗的小夥兒,八年前,中心招古籍修復師,他在人才市場看到了,“覺得新鮮好奇就進來了”。在這之前,他換過七八種職業,做得最久的是影樓攝影師。

他坦言,這是一種絕對的轉變。施英濤大學專業是電子商務,此前從未想過和文字工作沾邊。談及自己的性格,他靦腆一笑,耳根子一紅,從牙縫中擠出“那是相當跳脫”六個字,說完又不好意思撓了撓頭。

施英濤是專科畢業,但他並不認為學歷、專業是從事古籍修復的障礙。他告訴記者,中心30餘位古籍修復師背後都有不同的故事,“來這裡之前,他們有的是高學歷公務員,有的是出租車司機,還有放棄高收入的汽車銷售經理。”但不管是誰,活兒,都得嚴謹踏實地幹。

大多數人都提及,這是一個枯燥乏味的活兒。施英濤剛來的9個月,他坐在板凳上,反覆補了幾個月的洞,調了幾個月的漿糊,練了幾個月的基本功。“古籍都十分珍貴,學徒的這幾個月,碰不到古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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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物館裡展覽的破損古籍

這是一個清苦的活兒,學徒到之後的很長一段時期,施英濤月收入都只有一千來元。

這也是一個費神的活兒。八年裡,施英濤從最開始的古籍修復轉為字畫修復,兩者都有20多道工序,古籍修復幾乎全程需要坐著幹,字畫則需站著,時間少則月餘,長達幾年,“久而久之,頸椎、腰部都不太好使了。”

這還是一個要沉下心來的活兒。施英濤告訴記者,古籍修復師是一個冷門職業,技術性強,入門也較難。“必須全神貫注地揣摩古籍的特性,連紙張的厚度、PH值都得一一測驗,和字畫古籍對話,沒有容錯率。”在這裡,上班時間不允許大家交流工作以外的話題,對於性格“相當跳脫”的施英濤來說,“剛開始非常難熬,後來習慣了也就做下來了”。

八年時間,雖然修復了無數古籍字畫,但經手的作品,施英濤總是熟悉的。看著一件殘破的古籍被修好,他的內心總是被成就感充滿。多少錢成交,他不在意,但東西能被驕傲地交出去,能讓幾百年前古人的智慧從碎紙片中還原並呈現在世人面前,這是讓他開心的。

在數次更換的工作裡,這是施英濤待得最久、也是最開心的崗位。“在這個地方,大家都沒什麼計較。這也是值得我付出一生的職業。”他告訴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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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物館裡的古籍修復師

23歲“新手”:

第一次觸摸古籍感到緊張

很有趣的工作,也很“治癒”

23歲的黎彥君是“中心”裡最年輕的一個古籍修復師。她穿著樸素,戴著副黑框眼鏡,談及工作時,鏡片後的眼睛一下亮了起來,隨後雙眸彎成一道月牙對記者說:“這是一項十分有趣的工作,我不是強迫症,但這項工作真的很‘治癒’。”

這份連她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快樂,陪伴她三年,延續至今。

黎彥君也是專科畢業,大學畢業後偶然發現“中心”在做古籍修復培訓,培訓結束就留了下來 。和施英濤一樣,黎彥君剛來時的學徒生涯,也是“很枯燥難熬的”。拆線、配紙、調糨糊、補洞、託表、隱補、噴水壓平、壓實……這些工作都是古籍修復中最基礎也是最繁瑣的部分。春去秋來,時間在這座古樸的小樓裡流轉,黎彥君和師傅在操作檯前,往往一坐就是一天。

“緊張!”談及第一次觸摸古籍的感受,黎彥君說。她告訴記者,和現在的印刷紙張不同,古籍所用紙張都是手工紙,放在光下微微透亮。“手指甫一摸上去,濃郁的書香伴隨歷史氣息撲面而來。因為太緊張,手都在微微發抖。”

除了緊張,她還將這種心情歸結為敬畏。“這是先賢智慧的體現,每一件都彌足珍貴,不能由著自己想法動手,一旦出現二次損壞,可能很難再復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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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物館裡的古籍修復師

75歲館長:

四川地理氣候導致古籍保存不易

超百萬冊(件)館藏紙質文物亟待修復

館長彭德泉告訴紅星新聞記者,古籍指書寫或印刷於1912年以前的紙質文獻,不侷限於書籍,字畫、碑帖、拓片等都在此範疇。由於氣候等各種原因,有的善本古籍渾身蟲洞,有的整套書頁黏成書磚,有的珍貴碑帖全是黑黴,都亟待進行搶救性修復。成立於2009年的“中心”,是針對全國紙質文獻修復保護的非盈利機構,主要通過政府購買服務的方式來維持機構的正常運轉。截至2019年年底,十年來修復了超1.7萬冊(件)古籍。

在一眾年輕的古籍修復師裡,75歲的彭德泉看上去毫不違和。

彭德泉是“中心”創始人之一,也是博物館負責人。他身形清瘦,年逾古稀卻精神幹練。

2009年,“中心”掛牌成立,是國家古籍保護中心授予的國內26家“國家級古籍修復技藝傳習所”中唯一的民營機構。十餘年來,從最開始的五六人到現在的三十餘人,從最開始的放不下東西的狹窄空間到現在1100餘平的三層小樓,從第一件修復品到逾1.7萬冊(件)作品,“中心”歷經曲折,做成了國內規模最大的紙質文獻修復團隊,也是同期搶救修復古籍最多的團隊。“我們所修復的古籍有很多是極為珍貴的,比如唐開元九年敦煌遺書殘卷等。”彭德泉介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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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物館裡的古籍修復師

從全國來看,彭德泉表示,四川地域特殊,氣候終年悶熱潮溼,所以書籍黴變、蟲蛀、酸化、脆化、絮化、粘連等損壞非常嚴重。“經不完全統計,全國共有5000萬冊(件)古籍,四川作為一個文獻大省,館藏的紙質文物有200多萬冊(件),亟待修復的就佔了半數以上。這都是相當保守的數字。”他反覆強調。

從人員配備來看,彭德泉告訴記者,目前全國共有1000餘位專業從事紙質修復的工作者,四川有60人左右,“是真正的‘國寶’”“這行的報酬低,如果不是對古籍存有一種敬畏的情懷,是做不了保護搶救工作的。”

彭德泉曾就此算了筆帳,按照上述館藏古籍數量、損壞率、人員配備來看,就算全年無休,修復古籍也是幾百年的事業。“但古籍每一秒都在經歷時間的考驗,是永遠修不完的。”如何讓更多年輕人加入這項事業,是彭德泉一直憂心的事。為此,去年底,博物館對市民遊客免費開放,許多高校古籍文獻研究團隊和中小學生也來此學習實踐。

“古籍修復必須耐得住寂寞,靜得下心來。”在浮躁的當下,彭德泉希望更多年輕人走進來,讓行業得以延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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