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嗜赌如命!该不该支持母亲断绝关系?

在我和弟弟眼里,父亲是个爱赌的人;

在母亲眼里,父亲从来是个“烂仔”;

在旁人眼里,他愈发变得浑浑噩噩;

在他自己眼里,他从来只是小赌;

他从来不顾旁人的看法,

也不顾及家人的感受……

我一直在想如何写父亲真实的一面,

于是便有了下面这篇文章。


父亲嗜赌如命!该不该支持母亲断绝关系?

01

年纪越长,与父亲话越少。

有时候少得电话打来连问候都没有,父子俩都是支支吾吾,没两句话就挂了。

似乎两人都担心说下去会发生不可饶恕的尴尬。

今年春节过后,父亲还是想去外地,到福建做陶瓷厂工人——

除了陶瓷厂工人,他似乎从未换过其他种类的工作。

母亲嫌他懒,他总自以为是,以为回厂里就能继续做下去。

谁知才回厂两周,就接到他所在陶瓷厂要缩减生产,关闭几条烧陶瓷的生产线,他自然又失业了。

到了今年六月,弟弟的婚事定在十一长假期间,母亲想把老家的房子装修一下,于是把钱转给了父亲失业在家的父亲,让他买材料、请人工。

他却把钱赌去三分之一。母亲得知人工费没给够,气得电话大骂父亲,父亲立刻挂掉电话。

母亲气得几乎掉眼泪,电话里哽咽地对我说:“要不是为了你和弟弟,我绝不跟他生活在一起!”

这几年父亲工作不稳定,从广东,到江西,再到福建,哪里厂子开工,他就去哪里。

工资少则五六千千,多则一万二三。

他与母亲近三十年都在外打工养家,个中辛苦我有所耳闻,却无曾感受。

母亲担心他,唠叨他,他便不耐烦起来。

前年工厂停工后,他去了江西,把母亲一人撇在四会镇里的一个厂里。

为了工作,两人分居两地。

母亲在陶瓷厂做喷釉工,也很少换过其他种类的工作,年纪一大,在老家合适的工作极少,要么工作太苦,要么工资太低。

她曾说过,她对喷釉的工作轻车熟路,做起来也轻松,回老家实在不知做什么好。

一个人如果从事一种工作太久,那他的思维就一辈子会在这上面,到了要转换的年纪,从身体上,到精神上,都是“伤筋动骨”。父母的工作,都不稳定。

我曾多次劝母亲和父亲,“回老家找一份工,赚的钱和外面都差不多!”

然而他们不愿意。

我大二那年,母亲当时所在的陶瓷厂倒闭。

打电话跟我说时,我问她以后去哪里找工作,她考虑了很久,说:“有个高尔夫球场,那里招除杂草工,两千多块钱,我先睇睇情况(方言睇睇,即看看的意思)。”

听到母亲说要去高尔夫球场当除草工时,我心酸得几乎要掉下泪来。

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父母挣钱如此不易,他们如此辛苦工作才换来我在大学里的悠游自在。


父亲嗜赌如命!该不该支持母亲断绝关系?

02

父亲挣钱亦不易,但他嗜赌,花钱也快。

他常年做窑炉工人,高温、粉尘都有可能伤害他的身体。

父亲的工作需要倒班,每周一次早班,一次夜班,比如这周每天11:00到晚上19:00上班,紧急倒班的时候,那就转换的第二天凌晨3:00至11:00上班。

多年来倒班让他的生物钟极其混乱,导致他的反应迟钝许多。

父母两人常年打工,辛苦养家,生活中争吵在所难免。母亲嫌父亲懒,而且憎恶他好赌博。

父亲好赌,连祖父都曾无奈地说:“你爸烂赌,打小就赌,根本改不了!”

我所知有关父亲的故事,要从他读书说起。

祖父和祖母共生育了三男两女,我父亲是长子,自然寄予了全家的希望。

那时候全村读书的人不多,偶有那么几个读书的人,都得到村里人的交口称赞。

父亲读书也不好好,仗着全家支持,在学校得过且过。

而且在家从不做农活,全留给了弟弟妹妹做,引起两个弟弟和两个妹妹的不满。

加之祖父母只够钱把长子送高中,并期望他能考大学,其他四人最多只送读初中,更引起弟弟和妹妹的不满。

父亲带着全家的希望,高考连续三年,都以失败告终。

从此他意志消沉,精神萎靡,几近崩溃,也就是那时染上了赌瘾,那时他已二十四岁。

祖母后来曾说:“他就快癫了!”意思是就要变成精神病。

中国的父母总是将子女的失败归咎于社会原因:

80年代是武侠小说和言情小说、90年代是游戏大厅、2000年之后是电脑网络,却从不反思自己糟糕的教育方式。

祖父母把父亲考不上大学的原因归咎于武侠小说。

父亲读书时,金庸、梁羽生、古龙、卧龙生等港台武侠小说家他无一不看过,到了痴的程度。

据说他没武侠书看的时候连大陆一些不入流作者写的也全都收入囊中。

甚至不惜去跟老家附近一个寺庙的和尚去学武术。

父亲只要醒着就看武侠小说,走到哪儿看到哪儿,这一下把学业全耽误了,高考连考三年都没上大学。

父亲有一次他还向我夸耀了当年对某本武侠小说的痴迷。

说到那本书的精彩程度,他眉飞色舞。

他说着说着,忽然意识到间自己得意忘形。

眼睛里放光的神情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似乎是想起当年的痴迷武侠小说耽误了学业。

从此再没提过看武侠小说的事。

祖父母都担心,再这么下去,怕以后找不到老婆、传宗接代都成问题。

于是赶紧托人介绍对象。我母亲便选中了父亲。

这其中还有段小插曲,我们老家村里有几个姓氏,外祖父是生产队长,在村里是极有地位的。

而祖父家曾被判为地主。

那时的人依然有人认为“你们家以前是地主,成分不好”,因此母亲家都反对“下嫁”我父亲。

可是母亲执拗,她初中毕业,认为父亲至少读过高中,比很多村里连小学都未念过的人强,执意要嫁。

外祖父和外祖母也不是不讲理之人,这婚姻就成了。

结婚那天父亲穿着一双新皮鞋,上门迎亲,衣服也不是顶新的,皮鞋磨破了脚后跟,他忍着脚痛,把母亲娶回了家。

婚后我父亲不再消极萎靡,精神逐渐变好,当年年底我就出生,到90年,弟弟也出生了。

两男孩来到世上,两边家庭都很高兴。

然而父亲赌瘾未除,加上扶养两个男孩的压力,很快又开始犯浑。

按外祖母对父亲的评价:既要贪图享乐,又不想承担生养责任。


父亲嗜赌如命!该不该支持母亲断绝关系?


03

父亲好赌的习性,终于使得母亲大发雷霆,离家出走。

后来听祖母说,我六个月大时,她两天没见母亲在家了,以为母亲带着孙儿回娘家了。

后来依稀听到屋里小孩啼哭之声,才知道母亲早不知去向。

原来当时父亲在牌桌上,日夜不归,母亲终于忍无可忍,离家出走,躲到一个远亲家里。

祖母抱着不满一岁的孩子在一伙人中找父亲,告知母亲不知去向。

祖母极生父亲的气,在后来向我讲起此事时,依然又气又恨:

“你爸一天到晚去赌,你妈把你扔屋里就走,要不是听到你的哭声,怕是早就饿死了!”

那时老家的老房子,一排青砖房,墙厚窗小,每间房都不相通,若在房里关着,无人理会,小孩极有可能就饿死了。

母亲在远亲家里躲了很久,父亲几次去母亲家找,外祖母告知她的下落,父亲费尽千辛万苦,终于将她劝回。

在第二个孩子出生半年后,家里实在是粮食不足。

为了谋出路,父亲和母亲撇下两个孩子,双双“落广东”打工(在我们老家方言里,落广东即下广东的意思)。

那时恰是“落广东”打工热潮兴起的时候。父亲说过,他下广东那年是1991年春节过后,弟弟出生半年。

父母去了广东打工一年回来,我已三岁有余,弟弟已会走路,我和弟弟遥遥看见他们提着行李走进家门。

我对父母已有记忆,自然不怕,但一年未见父母,却不敢做声。

弟弟看到两个“陌生人”来家,害怕得藏到门后,祖父母安慰了许久才不再躲藏。

那是我对父母每年回一次家最初的记忆,以后都是每年春节才能相见。

父母离家多年,与我兄弟二人聚少离多,无形中增加了一种隔阂感。

即使多年后的今天,每当吃团圆饭,抑或打一通长途电话,仿佛总觉得中间有东西隔着,总也化不开、越不过。

父母的生活状态,我从未知晓。

只记得他们过年回家发生过争吵,在我心中留下非常严重的阴影。

有一年春节,那时我还未满十岁,我从外面回来,看到母亲哭得稀里哗啦、眼圈红肿。

我问:“妈,你怎么了?”

我没见着父亲,走进房间里看到父亲躺着,一只手背搭着眼睛,假装睡觉,一言不发。

随后母亲对父亲开始大声责骂,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声嘶力竭,我吓着了,双腿瑟瑟发抖。

半小时过后,母亲带着我回外祖母家,当时约了她的妹妹一同回去。

两人推着自行车走路,我坐在母亲的自行车后面,她一路哭,一路说。

原来那时父亲买了一辆摩托车,是村里的第一辆,无数人羡慕,但父亲本性难改,所有钱都被败光。

没钱加油,他便向母亲要。

母亲本就气他赌博成性,常骂他“不长进”,加上借钱这一遭,火气冲天,两个人一场大争吵,那场面吓得我不敢动弹。

也就是从那以后,一旦见到声嘶力竭的争吵场面,我都会暗地心惊、手心冒汗。

父亲在牌桌上十赌九输。从那时起,我对母亲都更偏向一些,也是从那时起父亲的形象不再是高大的。

多年来,我从不跟父亲说起我的真实想法。

父亲虽好赌,但好在两人争吵时从未对母亲动手。

倒是母亲一直强势,两人言语冲撞时,完全压制着父亲。

有一年,父亲继续着他的“赌博大业”,母亲气不过他通宵不回家,又是大吵一架。

他还向母亲要钱,母亲知他好赌成性,是坚决不给的。

母亲气急,抄起一个硬物就砸向父亲,父亲额头磕破,鲜血直流,母亲气急百环地回了娘家,多日未归。

家里本就不富裕,早年全靠种田养家,后来两人外出打工才有些许收入。

父亲身无分文,便想起原来母亲还有2000元存着。

母亲把这2000元让外祖母藏着,一是为了有余粮,二是为了防止父亲拿着钱去赌。

但父亲也知道这笔钱,于是父亲便去向外祖母索要,外祖母早知女婿赌徒性格。

女婿一来问,外祖母便骂起来。

外祖母虽不识字,但骂起人来逻辑清晰,语言犀利。

骂得这个不长进的女婿完全不敢作声,周围村民也来看。

外祖母骂他长达大半个小时,父亲自知理亏,接不上话,也不敢再提钱的事。

我大学毕业后,外祖母提起这事,她告诉我:那一回算是“骂醒”了父亲。

从此以后的好多年里,父亲减少了赌博,进厂一年又一年辛苦干。

后来总算有点存款,能养家糊口送两个孩子读书,能养得起家里老人。

外祖母说:“那一次把他骂了,后来他写了封信寄回来,信里说‘要不是你当初骂我,我也不会有今天,家也不成家了’!”

外祖母收到信,是其他人读给她听的,多年后她只记得信中这一句。


父亲嗜赌如命!该不该支持母亲断绝关系?


04

父亲没考上大学,于是便把所有考大学的希望压到我和弟弟的身上。

我们从小学到高中承受了父亲多年的呵斥。

上小学时,父亲过年回到家就严厉的责骂,偶尔还写信给祖父谈如何教育。

我上初中每周回一次家,那时候村里只有一家人有电话。

他就通过电话跟我们说学习的事情,一说就两个小时,拿电话的手都麻了,我不敢反抗,只能嗯嗯应声。

等到高中,宿舍里有电话,每周固定一通电话,长达一两小时。

父亲还给班主任打电话,至少每个月一次,以致于班主任都跟我抱怨父亲打电话太长时间,而且普通话让人听着难受。

很多年来,似乎有两个人在父亲的身体里主宰着他的一言一行。

他讲道理头头是道,我始终谨记着他多年来电和来信中的苦口婆心,但是他嘴上说的和做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在亲戚朋友发生家庭危机时,他能说出以家庭和睦为主的大道理,但却常年和母亲发生冲突;

他在教育我要按时休息时,但去赌博却能通宵不归、作息时间与全家人不同步。

近十年来,每年春节团聚,能和他一起同桌吃饭的机会只有年夜饭。

其他时间,我们在吃饭,他在睡觉,我们在睡觉,他在麻将摊上赌博。

多年来全家已习惯没有他一起吃饭的日子。

原来是家人和他没机会好好说话,以致于我想跟他说的话越来越少。

他也不在意我们如何说话,并且他从来不对我们说心里话。

他的脑子里似乎住着两个人。

有时候父子俩偶尔能说上话时,我在讲这件事,他马上能把话题引到另外一件事。

似乎他的所思和所想完全是游离的,所见和所得完全不一致。

他这样让母亲生气,让所有人无奈。

母亲说他五十多岁的年纪,做事从不顾后果。

他似乎就是一个“巨婴”,拥有成人的思维和和婴儿的行动。

当我说他少去赌博,他当下点头,吃完晚饭又去了麻将摊,似乎刚才跟我说话的不是一个人。

他在家的生活日夜颠倒,正如他在工厂里倒班。

他可以在炎热的夏天四五天不洗澡,即使洗了澡,换下的衣服堆在桶里几天堆着。

衣服泡水里都结垢发臭,依然视而不见,等到我回到家看到才帮他洗了。

以致于有一段时间我一直怀疑他是人格分裂,你跟他说话时,他是这一种人格,等一顿饭功夫,又是另一种人格:

你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你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他似乎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若说他没有反思精神,他却比很多人能说会道,道理一套一套;

若说他人格分裂,也不会杀人放火、致人死地。

这种分裂,不会致命,也不会使他失了控制。

他就是在平常生活中,完全不受控制地说着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做着牛头不对马嘴的事。

母亲不知道如何劝,不知道如何让他能多待家里一会儿。

有一年,父亲所在的厂长期没有订单,失业在家一整年。

母亲一直广东,未和他一同回去,他在老家替人搬木芯装车。

衣服几天未洗的时候,跟我微信上抱怨,家里没有洗衣机。

其实多年来,全家人一年就春节回去几天,所有人都觉得买个大件电器放家里会坏掉。

于是我给老家了买了台可洗8斤的洗衣机。

没买之前他抱怨说,:买那么多电子产品,为什么不买一台洗衣机家里用?”

等买回来之后他说:“买那么大个洗衣机,电费那么贵我不用!”

这样前后不一的话经常发生。

有一年老家房子装修,母亲请了一个亲戚来包工装修,开始时父亲说全包给这位亲戚。

因为老家是两层楼,每层135平,为了节省时间,父亲说:“全包给你就行了!”

说得还信心十足,等要工程要竣工了,父亲怀疑其使用的瓷砖太贵。

因父亲本身就是陶瓷厂工人,因此他认定所用瓷砖贵了。

父亲怀疑起来,便对这位包工说起闲话来,话一出口,怎能收回!

包工头便怒了,索性最后一间房的瓷砖不贴,撂下话说:“既然嫌贵,那你找其他人做!”

此事一出,母亲知道后便发起怒来,因这位包工头与母亲是多年朋友,也是亲戚的亲戚,总要给点面子。

母亲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古话把父亲狠狠训了一顿,说:“这么一怀疑即是有意说他从中‘抽水’拿好处,你会做人吗?”

母亲又向这位包工头打电话,并且上门央其把装修做完。

拗不过母亲这样的央求,这位亲戚的亲戚终于把装修做完。

父亲下不来台,反过来厉声指摘母亲说:

“谁让你又找他来做的?我有我的主张,关你什么事!”

母亲也不相让:

“他是我几十年的亲戚加好友,买材料当然要计算各种运费杂费,前前后后算下来当然价钱比你见过的高。你这么反反复复,怀疑中伤,以后还怎么做人!我叫他回来把事情做完,是为你以后见他有面子!”

此事过后,母亲曾私下跟我说:

“你爸五十岁的人了,这么点小事伤面子、毁亲戚关系!这是人做得出的事吗?既然承包给人家做,就要信任,不要半路又指指点点,疑心猜忌!我让人家回来做完,是给你爸台阶下,不至于伤了一辈子感情,你爸这么做丢人现眼,以后怎么见人!”

母亲说父亲完全不知世事为何、不通达人情世故。

一年多之后,由于赌博缺钱,父亲将摩托“卖”给了他的弟弟——也就是我的细叔(“最小的叔”方言)。

父亲拿到了这笔卖车的钱,很快又赌完。

旋即向细叔索回摩托车,说是借去骑几天就还,未成想父亲说要将车要回,以后那买车的八九千元慢慢还给。

细叔跟我说:“你父亲拿了钱,又回来要走了摩托车,相当于把我钱全部骗走了。

“我在广州的工厂里打工,身无分文,工资没发下来,饭也要吃不上了,那时候工友都有家庭负担,惜钱如命,实在借不到钱。

“我就从广州走到南海区去找你爸,因为不识路,走了一个天,找不到你爸,要不到吃饭钱。

“再后来厂里也坚持不下去,既没了钱,也没了工作。”

“等他还钱的时候,我工作没了,什么都失去了!”

“这无异于诈骗!”此事让细叔恨父亲多年,兄弟俩面和心不和,有一种不可名状的芥蒂。

细叔话中所指“什么都失去了”,也许指的不止是钱,不止是摩托车,也不止是工作,还有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感情。

父亲嗜赌如命!该不该支持母亲断绝关系?

05

等到我成年,我与父亲的话更少了。

2012年,那一年7月我大学毕业,正在广州找工作。

8月祖父突发恶疾,听闻消息,我紧急赶回老家照料,与弟弟轮流在医院熬了多天之后,祖父终于出院。

等祖父身体稳定之后,我便再去广州求职。

到11月,我求职成功上班的第一天,祖父又发脑梗,医生已无法施救,再也未醒过来。

期间父亲未向我告知祖父病重的消息,也极力不允许其他人泄露。

等到我上班第五天,祖父昏迷第五天后离世,父亲依然拒绝向我透露消息。

外祖父得知亲家离世,便发起怒来,对父亲说:“哪有爷死了,都不告知长孙的!”

外祖父便逼着父亲给我打电话,我这才得知祖父去世的消息。

父母生我,而把我从我一岁多抚养到高中离家上大学的人是祖父母。

接到电话我崩溃大哭,我从未想到祖父就这么离开。

我赶回家,恰好是做法事的第二天,祖父遗体已密封进棺材,未见最后一面,未曾好好告别。

听姑父说,祖父走时,眼球不停在动,眼泪一直在流,但是脑梗让他无法睁开眼。

那是祖父最后的回光返照,听到此我又大哭。

外祖父与我说,父亲本想等下葬完之后再告知我消息,缘由是怕耽误我的工作。

那一刻我恨极了父亲。

至今仍对父亲耿耿于怀,他的思维、他的精神,到底是分裂了?还是另一个人在主宰着他?

我无法理解仅仅因为怕耽误我的工作,而不告知祖父病重离世的消息。

后来的很多年间里,我内心试图原谅他,然而却总是耿耿于怀——我不相信他。也许是他的赌徒性格,不足以取信。

我们话越来越少,我从未公开表露过对父亲的愤怒。

祖父去世后,父亲像是被抽去了“精神支柱”,做事更是我行我素。

工作半年几个月就换一次,一有空就去村里的棋牌室打麻将、扑克,通宵未归,累了就睡麻将摊的沙发上。

有时甚至两三日未归,家不成家、宴不成宴。

这个家靠着母亲维持着圆满,母亲也累得满身伤病,眼圈乌黑,常年情绪低落。

母亲与父亲稍有争执便泪满眼眶,而我总是无法伸以援手。

父亲受过什么苦我未曾得知,我所能看到的和听到的,是他有一整个失败的人生和缺乏对家人的责任感。

母亲认为,他不反思,也少有勤奋,还合理化自己的行为,生出一套道理的说辞来。

我读大学那几年,他为了支付我和弟弟的学费和生活费,赌博还有所节制。

等到我大学毕业、经济独立,他便卸下了一副经济重担。

加之祖父去后,养老负担又少了一半,便愈发颓废。

等到再过两年,弟弟也大学毕业,进入一家国际贸易公司。

父亲更是没有了负担,赌博的习性便又如脱缰的野马,放纵得不可收拾。

父亲喜欢炫耀,早年在老家过年,特意拿着一把钱走在路上数,让人看到他有不少钱。

旁人看到投来羡慕的眼光,说:“哇!这么多钱!”他便心满意足。

我后来明白一个道理:一个人越缺少什么,就越炫耀什么。

在村里人面前,父亲做出一些允诺,完全不顾后果。

有一年春节,村里宗族办了一场大宴。

父亲喝了几杯,便吹嘘起来,对众人说:“明年到我家办大宴,请全村兄弟饮酒!”

到了第二年春节,有人来问父亲:“村里人都传你今年春节要请全村兄弟和后生饮酒?”

我走在村里,村里人也都向我打听,问我此宴席何时办、办多少席,我哑口无言。

那时我知父亲好赌,一年存不下几个钱,请全村兄弟吃宴席恐怕花销少则几万、多则十数万。

母亲自然是又把父亲一顿臭骂,说父亲“败坏名声、失信于人”。


父亲嗜赌如命!该不该支持母亲断绝关系?

06

父亲和母亲是我们村里最早那一代打工仔、打工妹,在广东务工三十多年,母亲说这是他们的命。

我和弟弟毕业后,经济都能独立,且很正式地跟父母谈过这个问题:

回家养老,即使回家找一份低工资的工作,虽不能挣得更多,但至少轻松、不熬夜,不至于长年背井离乡。

然而父母不听。

他们似乎处于一种“离家多年想回家又回不了”的状态——

离家二十多年,他们已适应了他乡的生活节奏和生存方式,似乎与家乡的生活环境格格不入。

到了今年,父亲在福建的工厂订单不足,生产线关了好几条。

按他自己的说法“老了,做不动了”,终于“被迫”回到老家。

而母亲呢,做惯了陶瓷厂喷釉的工作,一直呆在佛山三水和肇庆四会交界处的一个工业园,住在三水的民房里,在四会的陶瓷厂里上班。

父母与许许多多民工一起,靠着日夜倒班挣辛苦钱,养育了两个儿子,两个儿子都与母亲亲近,都与父亲没有太多的话。

虽然常常看着父母吵架,却不敢劝阻。

弟弟会跟父亲讲讲道理,却也无计可施。

在家里,母亲从来强势。

父亲被母亲凶了一番后,不敢声张,变得寡言少语,而一旦说出来就是话中带话。

有时候细听,发现背后有极其刻薄的意思,令人心寒。

母亲经历多了,便对父亲所说不再理会,任由他随意发挥,只当不知。

我试图去理解父亲,刻意去找一些理解亲人关系的书来读,也咨询过一些朋友如何破解这种僵局。

然而在我们老家农村的家庭氛围中,没有表达亲近的习惯和语言,更不用说像西方那种表达爱的文化。

这是一种始终突不破的僵局。

最近一次给父亲发微信,他说在参加村里一个长辈的葬礼。

说是长辈,其实比父亲大不了几岁,只不过族谱排名比父亲大一辈。

这位长辈从医院23楼一跃而下,父亲通过微信描述了跳楼的原因和场面,语言中带着很大的悲哀,似乎是他亲眼所见。

近年来,父亲看着他村里的前辈和同龄人陆续死去,他言语所说满是悲观。

我问不出,他道不明。

我未曾知道他与母亲打工三十年所受的苦,也未曾见识他们之间的感情所在,更不了解他们是否有过美好的恋爱时光,一切都是无言。

也许维系这个家庭这么多年的唯一动力,就是让一家人都能活着,无需对我多言。

201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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