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時上日本文學課，老師給我們播放了電影《春琴抄》的一小段：
一個男子因她戀人不幸毀容，決定用針刺瞎自己的雙眼。當針尖逼近眼睛時，我嚇得趕緊別過頭去，甚至捂住了耳朵。
從此，這個故事在我心底深深地長住了。
前兩天，我讀到了《春琴抄》中的這一段文字：
他試著用針扎左邊的黑眼珠。瞄準黑眼珠扎入似乎有難度。但白眼珠部位硬，扎不進去，而黑眼睛柔軟。紮了兩三次，碰巧撲哧扎進二分。眼珠馬上一片濁白，覺知視力消失。沒出血，沒發燒，痛感也幾乎沒有。不難推測，這是因為破壞的是水晶體組織，從而引起外傷性白內障。佐助接著用同樣方法對付右眼。頓時兩眼都瞎掉了。
這是谷崎潤一郎原著的片段，譯者是我們熟悉的林少華。
這個故事中的男主角，叫溫井佐助。他的師父、戀人、妻子、主人——盲人琴師鵙（音jú）屋琴，也就是春琴，慘遭仇人報復，被開水毀容後，溫井佐助平靜地用縫衣針刺瞎了自己的雙眼。
小說中的敘事那麼冷靜，冷靜得彷彿是一則醫療記錄。然而當我們知曉了春琴和佐助之間所有的羈絆紛擾後，又分明能聽得無聲處的一聲聲驚雷。
隨後，佐助摸索著走去春琴房間裡面，叩頭說，師父，我變成瞎子了，往後一輩子也不會看見您的臉了。“佐助，那可是真的？”春琴只此一語，久久默然沉思。佐助覺得有生以來和此後歲月中從未有比這幾分鐘沉默更為幸福的時刻。
愛是心的共鳴共振，也是讓彼此深知對方已心意相通的安穩釋然。
意外得知浙江小百花越劇團曾出演過《春琴傳》，特意找來佐助決意刺目前的一段獨白，可以說是很符合人物心理的渲染了：
皓月升，繁星閃玉宇澄清；蟲輕鳴，泉低唱，萬籟更靜；微風送，三絃聲聲聲淒涼。不由得，聽琴人心潮難平。曾記得，輕握嬌手長街行，領路又恨路途近。曾記得，溽暑寒冬學琴藝，嚴教苦學兩心近。曾記得，曾記得多少次風霜雨雪相扶持，多少次琴絃相和訴知音，多少次共聽春鶯唱天明，多少次肌膚相親心相印，心相印……
是的，我們用自己的方式相愛，與別人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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