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子曰: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人不知而不慍”,幾乎所有的解釋都把“知”當成“知道”、“理解”之類的玩意。“人不知而不慍”快成了現在酸死人的“理解萬歲”的對應物了。但這裡的“知”不是本義的“知”,而是“智”的古字,“人不知”不是“人不知道”,而是“人沒有智慧”。

“人”,一般指別人,但這裡的別人特指那些不能“聞、見、學、行”“聖人之道”的人,也就是行“聖人之道”時需要“法度之,教化之”的人。“人不知”,這些人沒有智慧,沒有什麼智慧?沒有“聞、見、學、行”“聖人之道”的智慧。

比起“人不知而不慍”中的“慍”,上面“知”的錯解就是小菜了。對於這個“慍”,《論語》成書後,所有解釋都是“生氣、憤怒”之類。其實,“慍”,發yun音,有兩種聲調,第一種發去聲,就是通常解釋“生氣、憤怒”的那個,但這在這裡大錯特錯,這裡的音調應該發上聲,解釋為“鬱結”。《孔子家語》有“南風之燻兮,可以解吾民之慍兮”,其中的“慍”就是發上聲,解釋為“鬱結”。而這裡的“不慍”,就是本於“南風之燻兮,可以解吾民之慍兮”。

“不慍”,是“使之不慍”的意思,“之”是指“人不知”裡的人,誰使之?行“聖人之道”的人。“慍”的根源在於“不知”,一個人“不知”,各種不好的情緒就會“鬱結”其中,就會生病,對於中醫來看,所有的病,歸根結底就是“慍”,就是“鬱結”。一個家庭、一個團體、一個國家、一個世界,如果由“不知”的人組成,那麼同樣要“慍”,同樣要生出“鬱結”來,所謂民怨沸騰、夫妻不和、冷戰熱戰,等等,都是由“不知”而“慍”的結果。

一個和諧的世界、一個大同世界、一個政通人和的世界,前提必然是“不慍”的,行“聖人之道”的人就是要使得“不知之人”變得“不慍”,使得“不知之世界”變得“不慍”。“學而時習之”、“有朋自遠方來”、如“南風之燻”般地行“聖人之道”,一個最重要的成果檢測標準就是“不慍”,就是和諧,就是大同,就是政通人和,就是要把“人不知”的世界改造成“人不慍”的世界。

“人不知而不慍”,現實的天下仍未成就“聖人之道”的彰顯,現實的天下幾乎都是不能“聞、見、學、行”“聖人之道”的人,他們沒有“聞、見、學、行”“聖人之道”的智慧,而行“聖人之道”的人,要如“南風之燻”般地薰染他們,把“沒有智慧的人”改造成“沒有鬱結的人”,把“沒有智慧的世界”改造成“沒有鬱結的世界”,這樣,才能“不亦君子乎”,才能算是真正行“聖人之道”的人。

為什麼《論語》首章是三個“不亦”,不是二個,也不是四個或其它?

對於以前所有解《論語》的人,對這三個“不亦”,連這些人自己都是囫圇吞棗,又怎麼可能解釋好?上面為什麼是三個“不亦”的問題,這些人連提都不敢提,或者根本就沒想到,就更不要說解答了。這個問題的答案,本ID在前面的解釋中其實已有所透露,在(四)中就有“聖人者,必聖其時、必聖其地、必聖其人,復聖它時、復聖它地、復聖它人也。”也就是說,這三個“不亦”,基於儒家最基本的信念,即儒家思維最基本的結構:天、地、人。

“學而時習之”,言“天”,在儒家思維的基本結構下,天與天時,“天、天時”是一而二、二而一的。與“天、天時”緊密聯繫的就是所謂的“天命”了。參照前面對“時”的解釋,就不難知道,《論語》對天時、天命的態度就是“與天其時而天與其時”、“與天其命而天與其命”,儒家對“時運”、“命運”的態度是十分積極的。“學而時習之”就是要成就這“與天其時而天與其時”、“與天其命而天與其命”。

“有朋自遠方來”,言“地”。地,包括土地等,但不單指土地,甚至地球之類的玩意,而是指大道流行的場所、空間等。地是離不開天的,有其天時,必成就其地,其地,包括一切的現實客觀條件。通常所說的“地運”、“國運”等,就屬於“地”的範圍。一般人更熟悉的,就是所謂的“地利”了,儒家對“地利”的態度也是“與地其利而地與其利”。“有朋自遠方來”就是要成就這“與地其利而地與其利”。

“人不知而不慍”,言“人”。人,天地之心也。張載所言“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說的就是這“人不知而不慍”。那麼天地之心在哪裡?天地之心就在人的心裡,人心立,則天地立其心。西學講人化自然,後來又有了所謂的人擇原理,但對這“天地人”的關係,還是沒有儒家、《論語》講得透徹。“人不知而不慍”,就是要成就“與人其和而人與其和”,最終成就真正的“人和”。

這三個“不亦”,講的就是君子如何“與其天時、與其地利”,最後“成其人和”,什麼才是真正的“人和”?就是“人不慍”的世界,“沒有鬱結的世界”,就是世界大同。只有“與人其和而人與其和”,最終成就真正的“人和”,君子才算是真正行成“聖人之道”。離開這三個“不亦”,一般所說的“天時、地利、人和”,實不知何謂“天時、地利、人和”也。

明白了上面,就不難明白這三個“不亦”,為什麼是按“說、樂、君子“的順序來安排。“說”,就是“悅”,對於憂鬱症等大流行的現代社會,這個“悅”太罕見了,而連“悅”都沒有,就不要侈談諸如幸福感之類的廢話。那麼,何謂真“悅”?“聞、見、學、行”“聖人之道”也。“聞、見、學、行”“聖人之道”,才是真正快樂的事,令人心情舒暢的事,如果個體的心情都不能“悅”、不能“不慍”,怎麼可能成就“不慍”的世界?所以要“修身”,“學而時習之”地“修身”,其結果就是“悅”,“悅”也就是個體的“不慍”。那麼,“修身”為什麼和“天時”掛鉤?所謂“修身”不是一個人的盲修瞎練,“聞、見、學、行”“聖人之道”要“與天其時而天與其時”,其中的關係是密不可分的。

“修身”,然後要“齊家”。這“家”,不是一般所謂的家庭,那是“小家”,一個地區是家,一個國家也是家,那是“大家”。齊家才能“樂”,這讀yue,簫韶九成,盛世之象。家不齊,國不齊,怎麼可能有“簫韶九成,盛世之象”?所以要“齊家”,“有朋自遠方來”就是要“齊家”,其結果就是“樂”,“樂”也就是“家”的“不慍”,只有“不慍”才可能“簫韶九成,盛世之象”,才可能“樂”。那麼,“齊家”為什麼和“地利”掛鉤?家、國都屬於“地”的範疇,通常有所謂的“家運”、“國運”等,要“齊家”,改變“家運”、“國運”,就要“與地其利而地與其利”,這樣才能最終成就“簫韶九成,盛世之象”,其中的關係是密不可分的。

“齊家”,然後要“平天下”。而只有“天下平”了,世界“不慍”、沒有鬱結了,世界大同了,才算是“平天下”,才算是“人和”,才算是君子行“聖人之道”,才算是“不亦君子乎?”上面的“說”、“樂”,都是“不慍”的特殊形式,分別對應著個體和家,但真正的“不慍”是全天下的,這個天下不單單指人類社會,按現代術語,至少是包括了整個人類社會和自然界。天下萬物都要和諧、都要“不慍”,這才是真的“不慍”,也才是真的“平天下”,只有這樣,才是真的“人和”了。所以,“平天下”與“人和”是密不可分的!

綜上所述,可以清楚地看到,“學而時習之”、“有朋自遠方來”、“人不知而不慍”與“說、樂、君子”以及“天、地、人”或“天時、地利、人和”之間的關係密不可分,《論語》的首章是站在這樣的高度立論的,而不是如千古以來那些盲人的瞎解釋所說那樣。只有這樣,才算初步明白“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的意思,也才算初步知道《論語》說了點什麼。但這只是一個大綱,只是一個框架,更重要的東西還在後面。

《論語》,中文第一書,其開頭:

“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聖經》,西文第一書,其開頭:“起初,神創造天地。地是空虛混沌,淵面黑暗;神的靈運行在水面上。神說:“要有光”,就有了光。神看光是好的,就把光暗分開了。神稱光為晝,稱暗為夜。有晚上,有早晨,這是頭一日。”

相互對比,這兩者之間的區別是顯然的,這種區別也構成國學與西學的重大分歧,更構成了國人和西人思維方式和生存狀態的重大分歧。

“子曰”,對應的是當下,是現世,是人;而“起初”,對應的是起源,是根源,是神。對於國學來說,“天、地、人”的思維和生存結構是當下的,所謂當下,就是承擔,任何根源性的探討,都必須以這當下的承擔為前提。換句話說,一切科學、宗教、藝術,都是以這“天、地、人”的思維和生存結構的承擔為前提的。你,首先是一個人,而且是在世界、在天地中生存的人,沒有這個承擔,一切都瞎掰。人,對於國學來說,不是一個前提,因為任何前提都以之為前提,連前提這個詞都要以之為前提,那麼人,又怎能是一個前提所能困住的?

而西人的生存和思維方式又是什麼呢?柏拉圖有著名的洞喻,說人如在洞中,須走到洞外,靠理智的光輝才能看清楚世界。這個比喻完全概括了柏拉圖後整個西學以及西人的狀態,這裡沒有了承擔,人需要靠理智的光輝,這理智的光輝,在耶教裡變成了上帝,耶教從本質上說就是柏拉圖思想的神秘化。後來,科學代替了上帝的位置,但無論是理智、上帝還是科學,人都是奴隸,人不能獨自去承擔,獨自去面對,而是要靠某樣東西,即使那樣東西被稱為理智的光輝,也是典型的懦夫思維。

對於西人來說,他們可以如古希臘一樣悲劇,一樣面對命運去抗爭,但人的尊嚴只是一個推論或假設的前提。但是,只有奴隸才需要解放,只有奴隸才需要自由,只有奴隸才需要尊嚴,而你本解放,你本自由,你本尊嚴,又何須勞什子的解放來解放你、自由來自由你、尊嚴來尊嚴你?你只要承擔,人一樣去承擔。承擔什麼?承擔這個天地,人,天地之心;天地,人之軀殼,你連自己的軀殼都不能承擔,你還能算是人嗎?

承擔,就是《論語》、也是儒學的真精神,什麼是承擔?就如本ID所寫《六州歌頭》裡的“入紅塵戲。驚天地,鵬展翅。挾風雷,存永罪,終不悔。振羅衣,立雲霓,抖擻凌霄志。銀河墜,缺星堤,彎日軌,旋經緯,乾坤回。混濁同汙,納納穹蒼氣,激盪崔嵬,送鯨濤翻海。擲酒一高歌,萬古同杯。”這,就是承擔。這裡不需要假設什麼理智的光輝,也不需要假設什麼上帝,如果真有什麼理智、上帝,都只能是人的理智、人的上帝,最終都需要人來承擔。人,浩然之氣充盈天地,天地都為之小,一人成大,一人就成其天地之大,沒有這種胸襟,沒有這種浩然,沒資格談論儒家,沒資格談論《論語》。

當然,西學之內也並不都是糊塗蛋,例如馬克思、海德格爾,他們所展示的就是柏拉圖以來西學完全不同的道路。從氣質上說,馬克思走的是剛陽路子,而海德格爾是陰柔的,這方面的研究,這裡就不展開了,只是要說明,那些妄自菲薄、以販賣祖宗為樂的畜生,不僅不理解國學,連西學也是人屁不通。用郭德剛的口吻送給這些人,就兩字: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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