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金粉世家》中女子的穿着主要有两大类，一类是以“旗袍”为代表的中式服装，一类则是类似现在的连衣裙、长裙等款式的西式服装（书中称为“洋装”或“西服”）。
作者张恨水先生写女子的穿衣打扮，不仅让人物形象更为生动好看，更借着人物着装的前后变化，反映了人物性格或命运的变化。正所谓“衣如其人”。
本文就以金燕西身边三个关系亲密的女性角色为例，看看她们“穿衣打扮”与“性格命运”的变化。
她们分别是：冷清秋，白秀珠，白莲花。
1. “衣如其情”冷清秋：从纯净自然的“白”，到黯然孤绝的“黑”
金燕西狂追冷清秋的一个主要因素，就是被她纯净自然的美好气质所吸引。究竟美到什么程度呢？
《金粉世家》小说中曾经进行过这样的正面描写：
敏之先以为燕西认得的女友，当然是交际明星一流，现在见清秋白色的缎袍，白色的丝袜，白色的缎鞋，脖子上挂一串亮晶晶的珠子，真是玉立亭亭，象一树梨花一般。
这纯净如梨花一般的气质，不仅是对冷清秋着装方面的描写，也侧面烘托了此时她天真烂漫、单纯自然的性格。楚楚动人，我见犹怜。令人不禁想起两句诗：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可惜金燕西并不是合格的护花使者，相反，冷清秋这一生的风雨却都因他而起。在经历了情路坎坷、婚姻之变后，作者再次描写了冷清秋的着装，而这一次却是：
道之站在那边，看见清秋穿了一件旧的黑绸旗衫，瘦怯怯的身子，白而无血的皮肤，又是蓬着一头长发，一个大长楼廊子，并无第二个人。她斜倚着身子站定，高处的风，吹着她的衣服和头发飘动起来，那样子怪可怜的。
黑衣，乱发，孤影，凄风。此刻的冷清秋，已经与一年前的形象气质判若两人。
曾经是一袭纯美的白，如今是一抹忧伤的黑。曾经是鲜妍如花，充满着勃勃生机与少女的情思，如今却如伤痕累累的秋叶，以独居小楼的方式，以最后一分骄傲与自尊，孤绝地抵御着这个纷纷扰扰的世界。
难怪金燕西的四姐金道之都忍不住望着冷清秋发呆：“一个花样娇艳的人，不到一年，就蹂躏到这般田地，燕西实在不能不负些责任。”
往事不可追，岁月难回头。冷清秋的着装变化，一如她的感情，令人心疼。
2. “衣如其心”白秀珠：从娇俏明艳的公主风，到霸气高贵的女王范儿
白秀珠是金燕西曾经的正牌女友、书中的重要角色之一。《金粉世家》原著对白秀珠的衣饰描写虽算不上特别多，但每次的描写，都令人印象深刻。
在被金燕西绝情抛弃之前，白秀珠的衣着打扮偏重于华美、明艳的公主路线；而在情变之后，白秀珠的着装则慢慢变得沉稳大气，隐隐散发着女王的气场。
——而这也恰好与白秀珠的性格变化相符。曾经是一心谈情说爱的大小姐，后来蜕变成为情感上的复仇女神，轻嗔薄怒，暗藏心机。
举例来看。
- 恋爱之中，来金家玩耍、弹琴的白秀珠：
穿了一套淡绿色的西服，剪发梳成了月牙式，脖子和两双胳膊，全露在外面。背对着这面，正坐在钢琴边下。
- “芍药花会”上的白秀珠：
穿着一件银杏色闪光印花缎的长衫，挖着鸡心领，露出胸脯前面一块水红色薄绸的衬衫。衬衫上面，又露出一串珠圈，真是当得艳丽二字。
淡绿色，银杏色，水红色，如此种种；恋爱的白秀珠喜欢穿的大多都是色彩饱和度不太高的、娇嫩柔媚的颜色，一如她情意绵绵的少女情怀。
而后期的她，衣服的色彩却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书中有两次进行了正面描写，分别是：
秀珠把她那绛色的短斗篷脱下，身上穿了杏黄色的驼绒袍。
有个女郎背着外面行人路而坐，那紫色漏花绒的斗篷，托着白色软缎的里子，很远的就可吸引人家的目光。……她的斗篷披在身上，并不扣着，松松的搭在肩上，将里面一件鹅黄色族着豆绿花边的单旗袍透露出来。
秀珠身上粉嫩轻快的颜色消失了，代之以黄色系的杏黄、鹅黄等等。这些颜色虽然也好看，但少了几分娇柔，多了几分典雅、高贵。再配上肩头所批斗篷的颜色——绛红或紫色，更是显得气场全开，凛然不可犯。
曾经那一片敏感真挚的少女心已经不在，如今的金燕西已经根本走不到她的心里、进不了她的眼里。她与他的交往、说笑，满满都是目的与手段。这样的秀珠，让人叹息，也让人有几分心疼。
《金粉世家》电视剧没有体现出书中白秀珠后期的服饰变化，但在发色、妆容上略有“黑化”体现。
3. “衣如其德”白莲花：从刻意造作的“楚楚可怜”到忘形无礼的“张扬骄纵”
如果说冷清秋与白秀珠这两位姑娘的改变或多或少令人心疼，那么，金燕西身边另一位亲密女友的变化，则令人气愤。
这个女子便是戏子白莲花。
白莲花与金燕西初见之时是在一群纨绔公子的宴会上。那时候的白莲花刚到京城唱戏，没什么根基，也还没有找到可依靠的金主捧场。所以不仅在言行上极尽殷勤小心，穿着打扮上也走的是低调素净路线。
她也不过一十七八岁的光景，穿一件宝蓝色印度绸的夹旗袍，沿身滚白色丝辫。……挽了一个辫子蝴蝶髻，耳朵上坠着两片翡翠秋叶环子，很有楚楚依人的样子。
不管有心也好，无心也罢，这样的风格着实打动了金燕西。宴会当天，两人便从素不相识发展为情话绵绵，并且金燕西慷慨承诺要尽心尽力出钱捧白莲花。
在金燕西的重金力捧之下，白莲花果然很快就红起来。
在当时的故事背景下，这其实倒也没什么。只是红起来之后的白莲花，不仅言行渐渐大胆，甚至还在一些特殊场合表现得很不通情理。最明显的一次，就是通过“穿衣”这件事表现出来的。
事情发生在金燕西父亲去世不久、冷清秋刚刚产子的时候。冷清秋的母亲冷太太在金家住了几天之后，告辞回自己家：
当她走出了外院门，恰是顶头碰见燕西，不但是他一个人，后面还跟着个白莲花。冷太太并不认得白莲花，但是看她那样装束入时，极长的红色的旗袍，极细的腰身和袖子，又是高跟鞋，走起路来屁股两边扭。
冷太太的第一反应是：人家丧事未久，到人家里来，不应穿得这样艳丽。
其实何止冷太太，恐怕每个读者读到此处都心中忿忿。这一袭红旗袍，将此前白莲花楚楚可怜的人设彻底摧毁，败光了好感。
然而，虽然单独看白莲花的这身红旗袍打扮，令人气愤；但仔细想想，若不是金燕西的偏爱与纵容，在人情世故方面早已练成“人精”的白莲花，难道真的就敢“疏忽大意”到这种程度吗？
更大的可能性是，作者借白莲花的这一次“红衣登门”，点出了她的“恃宠而骄”，也暗示了在白莲花的心里，金燕西就是个人傻钱多的冤大头， 她对他不仅谈不上真心，甚至连起码的尊重都很勉强。——这也刚好与后文的情节相吻合。
可叹金燕西，明明家里妻子才貌双全，他却偏不珍惜，一心沉迷在野花野草的虚情假意里，心甘情愿被榨干所剩无几的钱财。
白莲花虽可气，金燕西更可气。
4. 结语
霓裳装扮了美人，美人也用霓裳演绎了爱恨与痴缠。
金燕西身边这三个亲密女子，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改变的是身上的装扮，亦是性格与命运。
时尚博主黎贝卡说：我们用衣服将自己层层包裹，建立起与外部世界的距离，但一不小心，这些“身外之物”却泄露了我们内心隐秘的情感。
而在读书时若注意到这些细节类的描写，则会使我们的读书更有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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