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多宝:抚摸那座未曾见过的界碑

创作谈

程多宝:抚摸那座未曾见过的界碑

程多宝,曾在《解放军文艺》《北京文学》《莽原》《飞天》《芒种》《青年作家》等刊发表小说作品二百余万字,有作品被选刊转载。现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程多宝:抚摸那座未曾见过的界碑

短篇小说《再见,乡雪》的主人公秦超,是一名卸甲归田的退役士兵。在乌苏里江南岸——那几乎是中国疆土最北端最凛冽的一个哨所,因为与乡雪几年间产生的生死恋情,使得他难以与这片白山黑水说一声“再见”……

这似乎只是一个营盘之恋的兵情故事,或者说是一个兵与第二故乡的深情与守望,甚至还可以说是一个兵与乡雪的爱恨情仇……种种迹象表明,这是一个很难写出新意的小说。

然而在这里,我要说的是,乡雪不仅是秦超的一位故乡恋人;同时,乡雪还是与老兵一起奉献青春、守望哨所的一只军犬。

这个位于中国北边边陲的哨所,我一直没有去过——至今也没有去过。我知道,在漫长的边防线上,矗立着一座座界碑!尽管,我对那座未曾去过的界碑的思念与日俱增。

时光流逝了二十多年。

那时,我在徐州市郊一座叫作九里山的营盘里当兵。有一年冬天,快过年了,我从老家皖南探亲归队,列车上相遇了一位退伍兵。这个老兵刚刚退伍一个多月,回到江南老家几乎还没坐热板凳,就接到了老连队的求急电话,请他立即赶回哨所,做一名军犬的思想工作。毕竟,那只军犬对于这支边防连队的重要性是无法替代的,同时那只军犬与这位退伍老兵之间的情深义重,也是难以割舍的。

我知道,部队培养一只优秀军犬所付出的种种努力,不亚于锻造一名优秀士兵的付出;我更知道,一只优秀军犬对于边防哨所意味着什么。旅途交谈之间,那位擦肩而过的老兵,数次念叨着一个女人的名字,而当我中途下车之时,他这才含泪透露:他曾是一名边防驯犬员,他所得到的最高奖励,就是曾为一只“新兵军犬”命名,这是他营盘人生里最为骄傲的功勋。

由他命名的那只军犬,像是一位美丽少女的芳名。遗憾的是,当时我们没有相互留下联系方式,只记得他讲述那只军犬之时,如数家珍,一脸微笑的样子,时不时地在我脑海里闪现,由此而埋下了这篇小说的种子。

参加安徽省作协2018年中青年作家研修班时,我的室友就是青年小说家秦超。时任南陵县作协副主席的秦超,每晚聊小说都扯得很嗨,而且得意时微笑的样子很是迷人。而他迷人的样子,在我的眼前时不时地便会与那位默默无闻的驯犬员老兵,进行一次次地重叠。

让这篇小说生根发芽、开花结果的念头,就是在那个深秋开始有了。那一刻,好端端地我想起那位人海之中再也难见一面的老兵,思念起那座从未去过的哨所,突然间就有了冲动,想飞身走遍祖国版图的边边角角,一一俯下身去,抚摸那一座座未曾见过的界碑。营盘铁打兵如流水,所有的营盘、所有的兵,不正是一座座梦里想抚摸着的未曾见过的界碑吗?

小说先写了一稿,篇幅很短,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2019年年底,在《新中国70周年微小说精选》收录我的一个作品之际,同时我也应允了《解放军报》长征副刊的小说约稿。

于是,对于秦超与乡雪的故事,重新有了一番刻骨铭心的讲述。毕竟,我也是一名服役近二十年的老兵。梦回吹角连营之际,我不知道,当年那个匆匆赶往营盘的复退老兵,至今是不是还盛开着与好友秦超一样的那种迷人的微笑。

感谢《解放军报》真诚稿约,感谢《小说月报》在茫茫稿海里,相中了这朵稍纵即逝的雪浪花。

程多宝:抚摸那座未曾见过的界碑

《再见,乡雪》节选

作者|程多宝

程多宝:抚摸那座未曾见过的界碑

“这可不像上次,上次,乡雪闹得不凶吗?连对面的都拿望远镜盯着我们看,以为这边出了事呢。”老董嘀咕了一句:边境无小事,事事捅上天啊。

秦超不再吭声了。上次,父亲突然病重,连里给了半个月假,他是偷偷乘着夜色离队的。说穿了,还不是为了瞒着乡雪?那时,乡雪有了情绪,拧着横着,一个忒不老实的新兵蛋子。用老董的话说,自打突破乌江那阵子建连史以来,还从没见过这么调皮捣蛋的兵。因此,训练和管教的重任,只能落到秦超身上。没办法,谁让秦超是优秀士兵,又是训练能手,管理上有一套,再说还有那么个眼缘,岂能降不住她?

还别说,接下来的几个月,秦超与乡雪好上了,出色完成了几次边境任务。曾有几个偷渡客,快要爬过黑龙江的河心了,硬是让机警的乡雪发现了,这才一一捉拿归案。别看这个沉默寡言的乡雪,平时三拳打不出一个闷屁,要是秦超一声命令,冲锋陷阵的她就是一个不要命的,她那抓捕的动作疾如闪电,一扑一个准;更重要的是,到了年底评功评奖的时候,秦超本来想与她合个影,顺便把那枚军功章给乡雪挂上。哪知乡雪一点也不领情,头也不抬地躲到一边,莫非也心生了嫉妒?

也就是那次,秦超离队的十几天里,乡雪火气大了,谁见了也不理睬,连长指导员的面子不给不说,还差点闹绝食。还是老董有办法,模仿着秦超的声音,一声声地哄,到后来让乡雪睡上秦超的床铺,还把秦超的照片摊在床头,一张张地摆开逗笑着;时不时地与远在老家的秦超来个手机视频……还算好,心诚所至金石为开,乡雪总算给了点面子。等到秦超探亲归队那天,听到梦中的脚步忽地近了,乡雪大老远地扑了过去,围在他身边跑前跑后的,一时间两眼都哭肿了。

这一回,复员退伍的秦超,真的要离开这乌苏里江南岸的哨所,离开老董和这座铁打的营盘,还有他实在割舍不下的乡雪。

是啊,也只有遇见乡雪之后,秦超这才相信这人世间,真的有一种叫缘分的情感。比如与这个一见如故、一见钟情的乡雪。初次相见的那天,还没等老董介绍完呢,只一个眼神,秦超与乡雪就有了灵犀。那时的乡雪只是比他早来那么几天,初来乍到的她特挑食,不怎么吃蔬菜,秦超只好从自己的碗里挑出几块省下的排骨,那份殷勤让老董都嫉妒了,说:乡雪成了你的影子你的跟屁虫了。

秦超当时那个乐啊,梦里几次搂抱着乡雪入眠。有次,他梦见乡雪尿了床,毫不客气地批评起来。乡雪知错了,一路舔着他的裤腿,尾巴摇晃着,如风中的旗。

乡雪,是一条狗,是秦超这个边防连里,一条登记在册的军犬,满打满算到今年,服役的年头等同于秦超的兵龄。

后来,之所以给她起了这个名字,是因为秦超那年本该调动去另外一座营盘。那个营盘驻守在哈尔滨的城郊,可是他舍不得这条黑得流油的大江以及中国最北的这座营盘。还有就是,连里的驯犬员工作离不开他,特别是像乡雪这样的烈犬。

可是……老家的女朋友,这次绝对是等不及了。

那时的秦超,还不知道天底下有恋爱这么一种滋味,浓郁得几乎要盖过与乡雪之间的情感。老家的那个女友,模样水样的清秀,只要视频过一次,大东北三九天落下的冰碴子,也是一梦暖暖的春雪。是啊,这是天赐的福,要不是老家的亲戚牵线搭桥,什么事都往好的方向扯,人家怎么会看上自己这个边境线上的大头兵。咱又不是军官,文化课早年在老家落下来了,这辈子咱就努力当一名好军人好边防,一个当兵当到了天边边的中国好儿郎,革命战士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谁想到呢,手机视频里的那个可人儿,眼皮说拉就拉了,一句解释的机会也不给他,甚至真真切切地拉黑了他的微信,还有他的手机号。面对着冰封雪飘的乌苏里江,秦超把那个可人儿的几张玉照撕成了碎片片之后,往空中一扬,乡雪哭喊着一个健步跃入空中,却只抓住了一两片纷飞的彩雪,其余只能任其无奈地飘落。

面对着边境线上那座高耸的界碑,秦超追寻着无解的答案:谁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你……怎么就不能听我解释啊?

乡雪哭得身子直抖,调转头来的她同向南方,前爪指天伫立着,几声咆哮的犬吠,震落了林梢间的冻雪,雪雾淹没了界碑前的一人一犬。

······

节选自《小说月报·大字版》2020年第3期,点击文末“阅读原文”即可购买纸刊阅读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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