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為人，我很抱歉。”大多數人知道太宰治，是因為這句話。太宰治的小說都帶有自傳體性質，《人間失格》是他最重要的作品之一，人間失格，已經失去了在人間活著的資格。這本書完成後，他便跳水自殺了。太宰治的一生是傳奇的，自殺5次，與多位女性痴纏、相約殉情。對他的作品，愛者有之，詆譭者也不少，三島由紀夫就批評他的作品“氣弱”。然而，太宰治的作品就是有這樣一種魔力，它會在你的心裡留下一根羽毛，輕飄飄的，晴朗的日子裡，你不會想起這部作品；陰鬱的時光中，當你感到頹喪，這部小說就慢慢爬上你的心頭，拷問你的靈魂，這時你才會發現，原來太宰治筆下的那些負能量的句子，那些“喪”，確確實實存在於你的生活裡。筆者精選了20句摘抄，帶你快速讀完《人間失格》，探究一生自殺5次的太宰治至今被追捧的原因。
太宰治
1.“不吃飯就會餓死”，這句話在我的耳朵聽來，無異於一種討厭的恐嚇。任這種迷信（即使到今天，我依舊覺得這是一種迷信）卻總是帶給我不安與恐懼。“人因為不吃飯就會餓死，所以才不得不幹活，不得不吃飯。”——在我看來，沒有比這句話更晦澀難懂，更帶有威嚇性的言辭了。
總有人追問，我們活著是為什麼？當你得到的答案是——吃飯，那該是多麼可怕的事情啊！我們匆匆忙忙擠破了腦袋往上爬，無非是想掙點錢，有口飯吃，能活下去。如果活著只是為了吃飯，那我們跟搬運糧食的螞蟻有什麼差別呢？太宰治看到了這些，羨慕那些不為這些感到痛苦，“繼續為生活搏鬥”的人，這讓他覺得自己與眾不同，無法同別人交談。為此，他想到了扮演滑稽的角色，來“討好”他周圍的人。
2. 這是我對人類最後的求愛。儘管我對人類滿腹恐懼，但卻怎麼也沒法對人類死心。並且，我依靠逗笑這一根細線保持住了與人類的一絲聯繫。表面上我不斷地強裝出笑臉，可內心裡卻是對人類拼死拼活地服務，命懸一線地服務，汗流浹背地服務。
即使痛苦，也想通過討好他人的方式融入這個社會。所以，葉藏會在大夏天穿一件浴衣，裡面套一件鮮紅的毛衣，只為了逗他人笑。人活一世，有幾個人能隨心所欲？因為不喜歡同事、不喜歡領導，就能夠任性地不和他們交往了嗎？知道了種種社會規則之後，就能夠憤然掙脫了嗎？我們哪個人沒有戴上面具，做一個討好他人的小丑呢？
《被嫌棄的松子的一生》劇照
3．不管是誰,如果遭到別人的譴責或是怒斥,都是不會感到愉快的。但我卻從人們動怒的面孔中發現了比獅子、鱷魚、巨龍更可怕的動物本性。平常他們總是隱藏起這種動物本性,可一旦遇到某個時機,他們就會像那些溫文爾雅地躺在草地上歇息的牛,驀然甩動尾巴抽死肚皮上的牛虻一般,暴露出人的這種本性。見此情景,我總是不由得毛骨悚然。可一旦想到,這種本性也是人類賴以生存的資格之一,便只能對自身感到由衷的絕望了。
平時看上去溫文爾雅的人，在受到侵犯的時候，卻會握起拳頭攻擊他人甚至奪取他人的生命，這就是人類的動物習性。
4.相互欺騙，卻又令人驚奇地不受到任何傷害，甚至於就好像沒有察覺到彼此在欺騙似的，這種不加掩飾從而顯得清冽、豁達的互不信任的例子，在人類生活中比比皆是。
男傭當著葉藏父親的面誇獎他的演講有趣，卻在無人的地方說這場演講會無聊，這讓葉藏認識到了人類間的相互欺騙，而這些欺騙在我們的生活確實比比皆是。
太宰治
5.我感到一陣震驚，做夢也沒有想到，竹一竟然識破了我故意失敗的真相。我彷彿看見世界在一剎那間裡被地獄之火裹挾著，在我眼前熊熊燃燒起來。我“哇”地大叫著，使出全身的力量來遏制住近於瘋狂的心緒。
葉藏討好他人的伎倆被同學識破，對人類最後的求愛也以失敗告終。
6.我生平第一次見識了什麼是真資格的都市痞子。儘管與我表現形式大相徑庭，在徹底遊離於人世的營生之外、迷惘而彷徨這一點上，畢竟屬於同類。而且，他是在無意識之中實施著逗笑的丑角行為，全然沒有覺察到這種丑角行為的悲慘。這正是他與我在本質上迥然相異的地方。
在交友這件事上，葉藏又錯了，他選擇了一個地痞流氓。米蘭·昆德拉曾在《不可承受的生命之輕》一書中說：“人一旦迷醉於自身的軟弱之中。便會以為軟弱下去，會在眾人的目光下倒在街頭，倒在地上，倒在比地面更低的地方。”葉藏便是如此，因為軟弱，他選擇了比自己差很多的朋友，好讓自己覺得舒服一些，卻不知這樣的友誼只會讓自己變得更加頹喪。交了壞朋友之後，葉藏開始抽菸、喝酒，和妓女來往。
《人間失格》劇照
7.我睜眼醒來翻身下床，又變成了原來那個淺薄無知、善於偽裝的滑稽角色。膽小鬼甚至會懼怕幸福。棉花也能讓人受傷。趁著還沒有受傷，我想就這樣趕快分道揚鑣。
此時的葉藏碰到了他的一個同類，渾身散發著“寂寞”的有夫之婦常子，在她那裡第一次感到了幸福，天亮了之後他怕受傷選擇了離開。一個人在黑暗中呆得太久，猛一下看到陽光，也會覺得刺眼，真是個膽小鬼啊，因為怕得到了幸福再失去，所以拒絕了幸福。
8. “繁子，你究竟想向神祈禱些什麼呢？”我漫不經心地改變了話題。 “繁子我想要自己真正的爸爸吶。” 我吃了一驚，眼前一片暈眩。敵人。我是繁子的敵人？還是繁子是我的敵人？
和常子相約殉情，常子死去而葉藏還活著，他因這件事被開除學籍，又因為前來處理這件事的父親的好友“比目魚”，故弄玄虛為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未告訴葉藏他還能繼續讀書。葉藏為繼續在“比目魚”家當食客感到屈辱，負氣離家。遇到了女記者靜子，第一次過上了男妾似的生活。靜子去上班的時候，葉藏就和她的女兒繁子一起玩，繁子叫葉藏“爸爸”。然而，繁子的祈禱扎破了這虛假的幸福的泡泡。葉藏又一次逃跑了。
《人間失格》劇照
9.第二天也重複著同一件事情，只需遵從與昨天相同的習性，倘若願意避免狂喜狂樂，大喜大悲就不會降臨。
大多數人的生活都是重複的，每天做著相同的工作，面對著相同的人。若是一直這樣不悲不喜，從來沒有嘗過快樂、悲傷的滋味，便能平平淡淡地過完一生，只是這世間不會如此放我你我。
10.世間。我開始隱隱約約明白了世間的真相，它就是個人與個人之間的爭鬥，而且是即時即地的鬥爭。人需要在那種爭鬥中當場取勝。人是絕不可能服從他人的。即使是當奴隸，也會以奴隸的方式進行卑屈的反擊。所以，人除了當場一決勝負之外，不可能有別的生存方式。
我們總說人世間，那世間到底是什麼呢？是“人的複數”？原來世間的真相是“人與人之間的爭鬥”，勝者為王，優勝略汰，是大自然的生存方式，人也不除外。
太宰治
11．昨夜 ，美酒入喉，我心歡暢。 今朝，酒冷香落，徒留荒涼。怪哉，僅一夜之隔， 我心竟判若兩人！
多麼奇怪啊，人的一顆心是屬於自己的，但愛恨嗔痴喜怒哀樂卻不受自己的控制，自己的心意自己卻並不是完完全全能看懂。
12.結婚吧，等到春天到來，我和她一起騎著自行車去看綠葉掩映的瀑布吧！我當即下了決心，也就是抱著所謂的“一決勝負”的心理，毫不猶豫地決定：偷摘這朵美麗的鮮花。
在酒吧買醉的葉藏遇到了天真無邪的良子，對生活有了期待，期待來年春天和良子一起騎車去看綠樹掩映的瀑布，第一次鼓起勇氣要和生活決一勝負。
13.這讓我大吃一驚。原來在掘木心中，並沒有把我當作真正的人來看待，而只是把我視為一個自殺未遂的、不知廉恥的愚蠢怪物，即所謂“活著的殭屍”。
掘木是葉藏唯一的朋友，在一次喝酒遊戲中，掘木表露出對葉藏的鄙視，葉藏悲哀地發現自己在他人眼中已經是“活著的殭屍”。
14.在那個小個子商人與良子之間，倘若存在著哪怕是一丁點兒近似於戀愛的情感，那麼，或許我的心境反而會獲得拯救。然而，就是在夏天的那個夜晚，良子相信了那個傢伙。事情不過如此而已，卻害得我被人迎面砍傷了額頭，聲音變得嘎啞，頭髮出現少年白，而良子也不得不一輩子提心吊膽了。
葉藏親眼看到良子被書商玷汙，除了劇烈的恐懼和暈眩，他竟然忘記了去救良子。臺灣作家林奕含在《房思琪的初戀》一書中記錄了自己被誘姦之後的心理，她希望能從這段可怕的關係中找到愛情的痕跡，這樣她就好受一些，然而，她沒能愛上“老師”，沒能走出心理陰影，選擇了自殺。葉藏也是這樣，如果良子是因為愛和書商發生關係，那這段醜聞就沒有那麼悲傷醜陋。現實裡，太宰治也發現了妻子的外遇。
15.不幸。在這個世上不乏不幸之人，不，盡是些不幸之人。即使這麼說也絕非過激之辭。但是，他們的不幸卻可以堂而皇之地向世間發出抗議，並且，“世間”也很容易理解和同情他們的抗議。可是，我的不幸卻全部緣於自己的罪惡，所以不可能向任何人進行抗議。
葉藏發現了良子準備的毒藥，一口吞了下去，再一次被救了回來，他到了銀座泡溫泉，第一次吐血，掩面痛哭，這時，傳來一個女孩哀婉的哭聲，他感嘆世間皆是不幸之人。他人的不幸或許有很多社會因素、天災人禍，可以哭天搶地抱怨抗議，然而，葉藏已成為他人眼裡的“罪人”，他的不幸是自己的原因，沒有權利去抗議。
16.難道純真無瑕的信賴之心真的是罪惡之源嗎？難道純真無瑕的信賴之心也算是罪過嗎？
因為良子被玷汙，葉藏反覆地追問，難道對他人的信任也是罪惡嗎？韓國電影《素媛》中，小姑娘因為在下雨天幫一個醉漢打傘，遭到了性侵，小姑娘不理解，問：“我明明做了好事，卻沒有人誇我”；女大學生送一個孕婦回家，遭到其丈夫的強暴，眾人在指責女學生沒有防備之心的時候，沒有想過她是在做好事嗎？純潔無瑕的信賴之心是罪過嗎？是嗎？
《素媛》劇照
17.如今我已不再是罪人，而是狂人。不，我絕對沒有發狂。哪怕是一瞬間，我不曾瘋狂過。但是，被關進這所醫院的人全是狂人，而逍遙在外的全都是正常人。
葉藏給父親去了一封信，寫了自己的境況。父親再一次派“比目魚”過來，和掘木一起將葉藏關進了精神病院，雖然他的神智依然清醒。
18.我問神靈：難道不反抗也是一種罪過嗎？
不反抗是一種罪過嗎？因為不想違背心性去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不想爭名逐利，不想出人頭地，這是罪過嗎？
《人間失格》劇照
19.我已喪失了做人的資格。 我已徹底變得不是一個人了。
父親去世後，葉藏的兄長將他接到了鄉下，讓一個上了年紀的女傭照看他，他從此與外界徹底斷絕了聯繫。
20.對於我來說，如今已經不再存在著什麼幸福與不幸福了。 只是一切都將過去。 在迄今為止我一直痛苦不堪地生活過來的這個所謂“人”的世界裡，唯一可以視為真理的東西，就只有這一樣。 只是一切都將過去。
“一切都會過去的”與“天總會亮的”是人自我安慰時常說的話，經太宰治之口說出來，便有一種瞭然的絕望。
寫出《人間失格》的太宰治不愛這個世界嗎？不，不是這樣的，是因為他從沒得到過自己想要的東西啊！他筆下的葉藏渴望親情，卻被父母忽視，感覺自己是多餘的，幼年時便要看父親的臉色，為了博他們一笑，形成了討好型人格；渴望友情，卻被唯一的朋友欺騙、利用、背叛；渴望愛情，在重新燃起對生活的希望時，親眼目睹妻子被玷汙。太宰治將人生看得太明白，又不肯讓一顆心妥協，對他來說，生而為人即是痛苦，既然以罪人的身份活在世間，這樣的生命又怎麼談得上珍貴，所以他毫不珍惜地一次次放棄自己的生命。太宰治坦誠地剖析自己的心，將所有的醜陋都展示出來，這與大多數人粉飾自己不同，所以才顯得另類，才顯得珍貴，太宰治才會受到這麼多粉絲的追捧。我們每個人都能從太宰治身上看到自己的某一個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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