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員
十
"武則--吃黑飯來--"
"武則--吃黑飯來--"
爺爺我長了聲音呼喚。一鍋菜湯飯熬好了，全家準備開吃，兩個三四歲大的孫子不知到哪兒玩去了？
爺爺這邊看看，那邊找找，不見蹤影。
過了好一會，從往山上去的那個巷道里嘴角滿是泥的兩個孫子下來了，小小的瘦弱的兩個身影向他移動，臉上一道一道的泥，渾身是土。每人手裡攥著一顆大豆。爺爺就知道他倆是去掏剛下到地裡的種子去了。
這種子是反銷回來的。村裡沒一粒糧很久了。
既然是糧，掏出來先墊肚子是人的本能使然。雖然在嚴密的看管下播種的時候很難吃到，但是埋到地裡就看不過來了，喜鵲烏鴉麻雀掏，人也偷偷地掏，等到發芽時，地裡的苗也就稀稀拉拉的。不過再沒餓死過人，這是萬善之總。
春天到了，能挖到一些野菜，麵糊糊就充實些。人都黃皮拐骨的，不過都活著。
一段時間後，陸陸續續有底下人來到，都是討吃。有些餓死在路邊，身上還帶著銀元、黃金什麼的，"但是那有什麼用啊？吃不成，還重。"爺爺說，"五穀是根本。沒吃的，其它再多了沒用。"
天亮的時候，塞蒙的院子裡坐著兩個底下人。因為窮，又是木料難弄，人既沒有時間，也沒有力氣，所以莊子上很多人家沒有圍牆。正是夜不閉戶的那一種。當然路不拾遺也是伴生的，除了吃的，其他東西都無用，拾它幹什麼？
因為夜不閉戶，塞蒙早上起來時院子裡看到了兩個下邊人，是母女倆，嚴重浮腫的母親已經奄奄一息，骨瘦如柴的女兒呆呆地坐在旁邊。
所謂的底下人，就是高原底下很遠的地方的人。說的話很難聽懂，所以他們的話叫哇噠啦話。這些人也稱為哇噠啦。據說他們多半是經過一半年的討吃行走才能到達這個高原深處的窮鄉僻壤。
院子裡的哇噠啦見了塞蒙，臉上浮現見了救星般的期盼。女孩指指嘴，指指母親，有氣無力地說著什麼，雖然聽不清楚，但塞蒙知道她的意思。大家都是一樣的，想吃，不想死。塞蒙從屋裡拿出一點牙縫裡擠出來的芫根，掰開分給母女倆。芫根煮得很爛。母女倆很快嚥到肚子裡了。
緩一陣，當母親的說能不能把女兒嫁給塞蒙，她快沒命了，女兒爸爸已經在路上死掉了。希望女兒能活下來。
塞蒙知道，討吃的底下人大部分是男人先餓死的。男人辛苦，消耗大，死的快。女人命長些。
塞蒙今天算是見識了。哇噠啦人的話很難聽懂。那個女人指天劃星星說了很久，塞蒙諞過了。她是想讓女兒活命。
這樣的事最近聽多了。塞蒙知道這有多難。他自己的妻子前年餓死了，家裡也很緊張，多一張口，多一道難心。但是也不能見死不救。雖然現在偷都偷不到吃的了，但是他還是憐惜這些生命。他把這母女留下來了。
第二天，塞蒙把遇到的事說給了家務的人，大家為塞蒙添了一份嘆息。
第三天，塞蒙家裡收留的老女人死了。他帶著那個女兒也就是他收留的媳婦到處掏樹根、挖草根，那條命就保下來了。
爺爺說，塞蒙是葉子客，本事大，硬是撐過了難心日子。要是別人，肯定不會收留討吃，留下來，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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