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菜园到子弟学校(三线厂生活回忆33)


从小菜园到子弟学校(三线厂生活回忆33)

小菜园旧照


P.S:此篇据鲁迅先生之《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之趣味改编篇,但内容属实,系真实经历。所以这篇文字,应该不算全原创,是半原创。

我家的后面有一个很大的园,相传叫作小菜园。现在是早已不知道归哪户人家所有了,连那最末次的相见也已经隔了近三十年,其中似乎确凿只有一些野草,但那时却是我的乐园。

不必说碧绿的菜畦,高大的老樟树和柑桔树,洁白的茶叶花;也不必说鸣蝉在树叶里长吟,肥胖的黄蜂伏在菜花上,轻捷的叫天子(云雀)忽然从草间直窜向云霄里去了。单是周围的短短的泥墙根一带,就有无限趣味,纺织娘在这里低唱,蟋蟀们在这里弹琴,翻开断砖来,有时会遇见蜈蚣;还有斑蝥,倘若用手指按住它的脊梁,便会拍的一声,从后窍喷出一阵烟雾。

野扁豆藤和喇叭花藤缠络着,喇叭花有白色、粉红以及紫色的花朵,野扁豆有长长的藤。有人说,野扁豆藤是有像蛇形的,会缠在树上把树缠死,我于是常常扯它起来,牵连不断地扯起来,也曾因此弄坏了竹篱笆,却从来没有见过它缠死一棵树。如果不怕刺,还可以摘到野板栗,像缩成团的小刺猬一般的绿球,又甜又粉,色味都比野果子要好得远。长的竹丛里是不去的,因为相传这园里有一条很毒的竹叶青蛇。

冬天的小菜园比较的无味;雪一下,可就两样了。可以做雪人(将自己的全形印在雪上)和打雪仗,这是荒园,人迹罕至,但会有许多野八哥飞到菜地上觅食。薄薄的雪,是不行的;总须积雪盖了地面一两天,鸟雀们久已无处觅食的时候才好。取一只铁丝铰成的弹弓,用牛皮筋穿一块皮子,走到田野中去打野八哥或者白头翁。这是小井传授的方法,我却不大能用。明明见它们飞来了,拉了弹弓夹了一块小石子打去,却只把鸟儿吓跑,什么都没有打着,费了半天力,一只也没有打到。小井往往是小半天便能打下七、八只,串在腰间晃荡着。我曾经问他得失的缘由,他只静静地笑道:要多练眼法。也对,因我常常看见他用弹弓瞄准酒瓶或者远处的树干练习,我猜测818山路间的路灯是不是被他们这些“神弓手”打坏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家里的人要将我送进学校里去了,而且还是三线厂唯一一所称为最严格的学校。也许是因为拔了野扁豆毁了泥墙罢,也许是因为将砖头抛到间壁的阿六头家去了罢,也许是因为站在石台阶上练轻功跳了下来罢……都无从知道。总而言之:我将不能常到小菜园戏耍了。Ade,我的蟋蟀们!Ade,我的喇叭花们和五角星花们!……

出门向东,不上半里,穿过食堂和托儿所,便是我的庆化子弟学校了。从一扇漆成银灰色的铁门进去,正对着一排二层楼房,就是教室了。班主任是个中年女老师,还戴着大眼镜。我对她很恭敬,因为我早听到,她是本校中以对学生要求严厉著称的人。我就上午读书,下午习字,晚上背课。

先生最初这几天对我很严厉,写错一个字要罚写一百遍,后来却好起来了。化工子弟学校后面也有一个园,虽然小,但在那里也可以爬上槐树折桂花,在地上或梧桐树上寻蝉蜕。最好的工作是捉了苍蝇喂蚂蚁,静悄悄地没有声音。然而同窗们到园里的太多,太久,可就不行了,有时候上课铃响了,同窗们还不舍得回教室上课,先生在教室里便大叫起来:“人都到那里去了?!还要不要上课?”

人们便一个一个陆续走回去;一同回去,也不行的。她有一条教鞭,但是不常用,也有罚站的规则,但也不常用,普通总不过瞪几眼,大声道: “背书!”

于是大家放开喉咙读一阵书,真是人声鼎沸。有念“一只乌鸦口渴了,找水喝”的,有念“春天来了,燕子从遥远的北方飞回来了”的,……。先生自己也念书。后来,我们的声音便低下去,静下去了,只有她还大声朗读着:“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疑心这是极好的诗句,因为读到这里,她总是微笑起来,而且将头仰起,摇着,向后面拗过去,拗过去。

先生读书入神的时候,于我们是很相宜的。有几个便用纸糊的盔甲套在指甲上做戏。我是画画儿,用一种叫作“透明纸”的,蒙在小说的绣像上一个个描下来,像习字时候的影写一样。读的书多起来,画的画也多起来;书没有读成,画的成绩却不少了,最成片段的是《三国演义》和《西游记》的绣像,都有一大本。后来,也不知道放哪去了。这东西早已没有了罢。


从小菜园到子弟学校(三线厂生活回忆33)

如今已是杂草丛生的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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