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讀《鼠疫》:這裡是奧蘭城,這裡有你看不見的人生真相


塔魯:“您的勝利永遠是暫時的,不過如此。”

裡厄:“永遠是暫時的,這我知道。這不成其為停止鬥爭的理由。”

塔魯:“對,這不成其為理由。但是我不免想象,這場鼠疫對您可能意味的是什麼。”

裡厄:“意味著連續不斷的失敗”

會不會有一種病,每個人生來就有,它的病毒潛藏在每個人的骨血裡,一旦找到時機,它就會爆發,而你生病了,卻不自知。

它讓你在群體的狂歡中失聲,在巨大的生活幕布下對真相視而不見,在日漸消退的激情中將真理逐漸神聖化,更是塑造了一批居住在天頂的英雄人物。它偶爾被人性的光輝遮蔽,但它很難被治癒.。

我在加繆的《鼠疫》中找到了這種病,它在這本書裡有了一個名字,它叫鼠疫。很難給它一個具體的名字,但它在這本書裡,被描述的如此具體,所以姑且就先叫它鼠疫吧。

重讀《鼠疫》:這裡是奧蘭城,這裡有你看不見的人生真相


加繆是誰?他的全名叫阿貝爾·加繆。法國作家、哲學家,也是“荒誕哲學”的代表人。哲學家身份使得他的作品夾帶著濃厚的哲學氣息,導致解讀時總能讀出深層含義。1957年,加繆被授予了諾貝爾文學獎,彼時的他不過44歲。

他是諾貝爾獎得主,是高嶺之花,他的作品註定不俗。《鼠疫》問世七十多年來,銷量一直不減。所謂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鼠疫》的背景是龐大的歷史畫幕。它沒有在時間的長河裡落幕,反倒是被人解讀出越來越多的深層含義,這大抵就是經典的力量吧。

這本書說來也簡單,相比起《堂·吉訶德》裡700多個人物的恢弘場景,他裡面涉及到的主要人物一雙手都數得過來。而《老人與海》裡桑迪亞哥經歷的驚心動魄的戰鬥場景,它也沒有。

那它何以頂上經典的頭銜?甚至於無數的人從裡面窺探到生活的真相?

一、鼠疫就是生活,不過如此

奧蘭城是一座有著幾十萬人口的商業城市,和所有的現代商業城市一樣,裡面的人每天上班下班,夜裡狂歡吶喊,釋放多餘的夢想和精力。然而,突如其來的鼠疫困住了城裡的人。

起初只是死了一個守門人,還有臭水溝裡、垃圾堆裡不斷死亡的老鼠。人們對老鼠不甚在意,直到這些惡臭的老鼠在視覺和嗅覺上,都干擾到了大家的生活。一個守門人的死亡也掀不起多大波瀾,直到日漸增長的死亡數字,開始侵入大家恐懼的內心。

於是滅鼠隊出現了,政府的公告也出現在市政府大廳門前,上面寫著防疫措施。但是這些都沒用,最後,政府不得不下令封城。奧蘭城封住了,人們還來不及告別就被迫分離。至此,奧蘭城裡的人開始了長達十個月的封城抗疫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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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當前,裡厄和一些醫生同僚奮戰在抗疫前線,每天高強度的工作生活也感染了一幫醫生,這些人最後不幸逝世。在這個過程中,裡厄結識了塔魯,這個曾今的社會活動家是個無個人政府主義者,他唯一感興趣的事情就是找到內心的安寧。在人手緊缺的時候,塔魯組織起了衛生醫療隊,這在很大程度上幫助到了裡厄。兩個曾經不認識的陌生人為了同一個目的相聚到一起,並且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誼。


在抗擊鼠疫的最開始,大家都很熱情高漲,裡厄去患者家中看診,患者家屬會很熱情的打開門,並且親自送他出門。塔魯的衛生醫療隊也招募到了一大批志願者,忠厚老實的格朗在市政府工作的同時,還在下班後參加醫療隊的工作。臨時被派到奧蘭城的年輕記者朗貝爾,在疫情最初心心念念想要出城和愛人團聚,但在最後還是加入到了衛生醫療隊……

十個月並不漫長,但對封住的奧蘭城來說,耐心是會逐漸消磨盡的,人們對希望的渴切從最開始的高漲再到最後的可有可無,不過是鼠疫肆虐之時的一個投影。大家開始不再關心死亡人數,報紙上的報道也不會引起多大興趣。就像書中說的那樣“鼠疫猖獗時期的太陽,曬褪了一切色彩,驅逐了全部歡樂”。

這時候的裡厄去給人看診時,不得不帶上志願者破門而入了,治療對於不抱有任何希望的患者來說已經毫無意義。對於一直堅守的裡厄來說,就是“誓死不會愛這個讓孩子受折磨的世界”。

轉折點出現在老醫生卡斯泰爾研製出了血清,還有本來已經被診斷無望了的一個女病人,不料卻在一個早晨退燒了,並且逐漸與正常人無二樣。而一些人的房樑上開始出現了久違的老鼠叫騰聲,至此,鼠疫開始退出奧蘭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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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底,鼠疫究竟是什麼呢?鼠疫就是生活,不過如此”。

二、這不是熱愛,這只是生活

問:世界末日,你帶上什麼書踏上諾亞方舟?

蔣方舟:加繆的《鼠疫》……如果我踏上諾亞方舟,我會帶上這本書,不斷告訴自己什麼是善,以及在動盪、戰爭、劫難的極端環境下怎樣繼續做一個善良的人,告訴自己怎樣在集體的荒謬和失控中堅守正義


當鼠疫開始將一群人包圍在一起,個體的發聲就變得難能可貴,因為集體所誕生的荒謬往往會引誘一個人“犯罪”,在集體凝練之前他首先會失控。失控得忘記了生命的善意,忘記了希望的滋味和未來的期望。

毫無疑問,裡厄和塔魯都是清醒著的優秀代表。對他們來說,以自身的力量對抗鼠疫的衝擊,這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也正是因為如此,在集體首先陷入恐慌,擔憂現狀之前,他們已經開始戰鬥了。

“必須以這種或那種方式進行鬥爭,絕不能跪下求饒。問題全在於控制局面,儘量少死人,少造成親人永別。為此也只有一種辦法,就是同鼠疫搏鬥”你瞧,多麼簡單的道理,順理成章的事。

手中有什麼武器就拿起來戰鬥吧,所以裡厄可以一天工作20個小時,他以自身的力量對抗著鼠疫,在他看來,“看到瘟疫給人們帶來的苦難和痛苦,只有瘋子、瞎子或懦夫才會對瘟疫逆來順受”。他奔走在抗疫前線,從最開始的聯繫醫生同僚確診鼠疫病毒,再到前往隔離營工作、親自去患者家屬看診。他始終冷靜地處理著一切。

最打動我的一句話是,“我不知道等著我的是什麼,也不知道這一切結束之後會發生什麼事。就目前而言,有病人,必須治療這些病人。”

沒有押韻,沒有豪言壯語,但它實實在在的撥動著心底裡的那根眩。

一瞬間,我想起了今天的新型肺炎。我們無需再找哪個醫生的名字來舉例了,因為每一個奮戰在一線的醫生、護士,他們都叫做“裡厄”。從城市到鄉村,從醫院到高速路口收費站,一席白褂、一面口罩,成就最亮麗的風景。

誰是最可愛的人啊?

這樣一群人,他們擔得起最字之說。

三、世間百態,百種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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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朗貝爾在個人幸福和社會義務之間選擇了前者,他多次尋找出城的門路,從最開始請求裡厄給他開一張無感染的診斷書,再到出錢給走私犯讓他們帶著他出城。

但他也親眼見證了裡厄對鼠疫的抗爭,還有塔魯他們的志願者隊伍逐漸壯大。走還是不走?這實在是一個問題,他心有所愛,只要出了這座城,他們便可以相聚。可留在這裡,他便是戰士。

後來朗貝爾問裡厄選擇愛情是否錯了,裡厄回答說沒錯。但他同時也是困惑的,他說“世上沒有任何東西值得人們為它而捨棄自己之所愛。但我不知道為什麼,我也拋棄了我之所愛”。

這裡就拋出了一個議題,小我和大我究竟如何選擇,選擇個體幸福就一定會被詬病嗎?裡厄“拋棄了我之所愛”,顯然代價就是未能見到妻子最後一面,但他的這種決定,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這裡的言下之意就是,不要再去管問題本身了,有病就治病,關注當下就好了。但是最後,加繆又讓朗貝爾留下來了,並且健康的度過了鼠疫,最後與愛人相聚。這樣看來,加繆似乎是在給各自找一個平衡結局,而不是在問題本身之間做選擇。


這或許就是加繆筆下所描繪的荒誕世界吧。

四、給所有消失的愛人

加繆虛構了一個龐大有力的怪物,他是虛擬的,他是鼠疫。在我看來,鼠疫是每一個人內心的照妖鏡,在絕對的災難面前,人的每一面真性情暴露無遺。同時,加繆力圖在鼠疫背景之下,勾畫出人與人之間那些悲憫的真相。

科塔爾可以說是最“享受”這場災難的了,因為犯了事害怕被抓進監獄,所以在疫情之前他就上吊了,所幸被格朗救下來了。而在鼠疫爆發之後,紊亂的司法程序開始無暇顧及他了,他逐漸意識到這一點,於是他開始盡情的消費並且大力與人交談,之後更是倒賣緊缺物資發起了財運。

而格朗這個不善言辭的老實人,從故事的最開始就在寫一本書,他反覆刪改,每天都花時間上去。最後我們才知道他其實是想給分離多年的妻子寫一封信。

格朗和妻子雅娜的婚姻,與絕大多數現代人的婚姻別無二樣,破碎的根本原因在於,忙碌之下缺乏交流後造成愛的隱退。


格朗說“我想了很久了。只要還相愛,我們不說話相互也理解。可是,人並不總相愛。”

是啊,人並不總相愛。相愛一天需要的是浪漫,相愛一生需要的是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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耐心讓彼此互相交流,最後互相包容。可人並不總是有耐心的,所以“人並不總相愛”。

五、他在燈火闌珊之中步入黑夜

前面我已經說過了,《鼠疫》這本書裡涉及到的人物一雙手都數得過來。現在我想說一下塔魯,這個一開始就讓我感到神秘的人物,他的故事直到最後才被揭曉

塔魯的父親是個頂有名的檢察長,在一次親審案件中,“天性善良”的父親變成了殺人的劊子手,他宣讀公訴訟的時候“既不善良,也不親切”。那個被宣判死刑的犯人眼神空洞的樣子成了塔魯最後的回憶。塔魯開始憎恨司法死刑,他成了社會活動家,遊走在歐洲各國,宣傳的是反對死刑。

塔魯說最開始的時候自己只是不想成為鼠疫患者。

這個人自18歲起就離開了家裡優越的生活,他體驗到了貧困,為了生活,幹過各種行業的工作。但他堅持半輩子的理論到最後變成了一個被論證的命題,有些死亡只是為了減少後面更多的死亡,多麼荒謬的結果,他明明堅持的是人無法決定他人的生死呀!可客觀存在的事實就是這麼一回事,他無力辯駁。

他說“於是我想明白了,在這些漫長的歲月中,至少我始終是個鼠疫患者,而我還恰恰以為,自己全心全意在同鼠疫作鬥爭。”

他由此成為了一個旅遊人士,他到每一個城市便開始記錄他感興趣的一切。他來到了奧蘭城,並在這裡結識了同樣尊重生命的裡厄。

塔魯的終點停在了這裡,他在勝利的前夕染上了鼠疫,最後逝世。

我覺得魯迅說過的一句話很適合形容塔魯,他說“真的勇士,敢於直面慘淡的人生,敢於正視淋漓的鮮血”

塔魯在開始意識到,堅守的東西無法對抗現實的荒謬之後,勇敢的承認了自己也是一名鼠疫患者。

他找了一個折中的辦法,他說“鼠疫,每個人身上都攜帶,因為任何人,是的,世上任何人都不能免遭其害……一個正派人就是幾乎不把疫病傳染給任何人的人”於是他保持著高度的警醒,他這輩子最感興趣的事就是找到內心的安寧。

如果我們生來就是一個鼠疫患者,那我們是否要就此妥協?答案是否定的。讀完了整本書,我彷彿看到了《鼠疫》牽引出來的人生真相。

考研、工作、購車、買房、戀愛、結婚、生兒、育女、教育、撫養、養老、送終……以幸福為目的的一切動機,他所產生的種種困擾,都命名為鼠疫因子。他蟄伏在人的生命裡,到了一定年齡,就會呈現出來。

不能妥協的,因為你的一生就是在反抗,甘之如飴並且樂此不彼。即便是日夜苦讀,習題刷爛也沒有換來那一紙證書;即便是加班熬夜,夢想仍在負重前行;即便是親人病重,囊中羞澀導致到處借錢……

重讀《鼠疫》:這裡是奧蘭城,這裡有你看不見的人生真相


“這場鼠疫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連續不斷的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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