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那年,即将离世的爷爷,为自己准备了一口劣质“棺材”

图:部分来自网络


前些日子回家,我回了趟老家。特地看了下爷爷奶奶当年住过的老屋,因为常年无人居住,里面斑驳的不成样子。他们的床还保持着当年的样子,床边的柜子上布满了蛛网,柜子上塑封的照片还在,看着爷爷微笑着凝望的眼神,我的心瞬间一阵凌乱。


故事:那年,即将离世的爷爷,为自己准备了一口劣质“棺材”


院里,杏花败了,爷爷亲手栽种的杏树,已经有碗口那么粗了。看到了杏树,也就想到了当年爷爷栽种时的样子。


温馨的记忆,是珍藏于心底的珍珠,永远都不会褪色。爷爷离开我已经二十四年了,生离死别的悲痛早已化作飘荡的烟尘,但思念却一如继往地刻满我的生命征程。


爷爷是一位慈祥的乡村老人,身高接近一米八,由于年少时度过数年私塾,待人接物显得彬彬有礼,在我是印象里,爷爷是种庄稼的好手,在与土地朝夕相处的日子里,大自然慷慨地把尊严和自豪传给他,二十四节气镌刻进他的血脉,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栽种,什么时候开始施肥,在村里总能起到引领的作用。


爷爷酷爱栽树,在我刚记事的时候,就看到在我家东面的路上,就长着一排粗大的杨树,每当爷爷带着我到田间的时候,他都会自豪地说,那些树,是他结婚后的第二月种的,一晃几十年过去了。


说真的,那些树对我和妹妹而言,确实派上了很大的用场。从我们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三十多棵杨树,先后被爷爷售卖,变成了我们的学费。


在所有的杨树当中,有一棵比较茁壮,要将近两个成年人才能搂抱过来。父亲说,这棵树是专门给爷爷留着的,哪怕家里再困难也不卖,这棵树将来给你爷爷作寿材。


爷爷对这棵大杨树也是情有独钟,每年的三四月份,他都会把这棵树的四周挖开,把积攒了很久的粪肥倒入其中,看着枝繁叶茂的大杨树,爷爷每次走到那里,爷爷总用手动情地抚摸它,似乎,那棵大杨树,也寄予了爷爷很多的厚望。


我读大二那年的8月下旬,我在读书的城市勤工俭学时,接到了父亲的电话,父亲说,妹妹考上了江苏某财经学院,但他也同时告诉我,爷爷得了很严重的病(肝癌晚期),才住了一周,但他吵着一定要出院。再者,妹妹考上了大专,学费的筹备也是个大问题,所以也就接爷爷出家了。


听到这些,我突然觉得身体里某个东西哽住了,那种从未有过的痛苦,似乎就像天塌了一般,大脑几分钟空白。我心急如焚,马上去车站买票,火速返家。


看到了躺在床上的爷爷,他的脸蜡黄蜡黄的,看到我,爷爷马上起身,牵着我的手到田间地头走走,一路上关切地问我在外的生活情况。看着爷爷疲惫不堪的神态,我真的很心疼。我才发觉,时间仿佛一瞬间从我身边溜走了,爷爷当年伟岸的身影,再也看不到了。


故事:那年,即将离世的爷爷,为自己准备了一口劣质“棺材”


在老家,老人对死亡有一种独特的豁达,爷爷也是这样,从他的神色里,我读不到他对死亡的恐惧。爷爷说,人生自古谁无死?荣衰不只是庄稼和草木。爷爷能在一岁一枯荣的乡野田间洞悉生命秘密。


在乡村,死亡从来不是禁忌,到了高龄岁数,他们会早早地选好墓地,做好棺材,放在堂屋里,每年会亲自刷一遍漆,红色的或者黑色的,到有一天离开世界了,存放自己。


只是当时爷爷才69岁,他完全还没有做这方面的预备。


我到家后的第三天,爷爷把爸爸和我叫到他跟前,一脸凝重地对父亲说,你明天叫咱村里的两名木工师傅过来,把南头的那棵大杨树刨了,提前给我做口棺材吧。


第二天早上六点多出头,村西头的两位木匠带着两名帮手和刨树的工具就来到了我家。首先,他们商量好大杨树倒下的方向后,就拿起铁锨开挖了。


刚刚开始了一分多钟,突然间,从院子里传出来爷爷的呼唤声:“这棵大杨树你们别刨了,马上停下来,你们赶紧去刨北面的那一棵吧!”爷爷一边咋呼着,一边用手指着他所说的那棵。


看见爷爷这样,父亲马上跑过去对爷爷说:“大大,你没啥事吧?昨天说好的,您怎么变卦了呢?”爷爷显然不想解释,很不耐烦地对爸爸说:“你们就按照我说的话去做就行了!”


爷爷的态度很坚决,父亲见劝说无效,两位木匠无奈地收拾好地上的工具,慢慢地向北头那棵杨树走去。


父亲茫然地站在那里,一脸疑惑,显然,他还不能适应爷爷突如其来的转变。


我知道,爷爷所说北头的那棵,在分叉的地方,有两个树洞,每年春天,都能看到鸟儿在那儿筑巢,儿时,我常常和小伙伴们爬到上面掏鸟蛋。


故事:那年,即将离世的爷爷,为自己准备了一口劣质“棺材”


每次看到村里有来买树的人,父亲就会把他们带到这棵树前,让对方给报个价,但买树人经过敲击和观望后,就会丢下一句话——这个树已经空心了,没啥价值,然后给出低得离谱的价格,因此,很多年过去了,那棵没了树梢的杨树,还依然苟延残喘地活在那里。


经过一天的努力,大树终于刨倒了,和最初预料的一样,当几个师傅将大树截开成段的时候,空空的树心里淌出一地发黄的水,空气里马上弥漫着酸臭的味道。


接下来一周里,两位木工就在我家后院的空地上,加班加点赶制爷爷的棺材,看到那些散落在地上“千疮百孔”的木板,我的心里犹如针扎一般,其实,我们全家都知道爷爷突然改变想法的用意,只是没有一个人愿意说出来。


阳光下,爷爷坐在门口微笑着和我闲谈,爷爷说,毕业后赚了钱,要省着花,到时,给家里减轻一些负担。爷爷还聊起我的婚事,让我找对象,不要太在意女孩的长相,更多的是要看对方的人品……末了,爷爷也不无遗憾地说,当初,还想着看你结婚,将来给你看孩子呢,看来,这个愿望是无法达成了。


故事:那年,即将离世的爷爷,为自己准备了一口劣质“棺材”


有时,爷爷也背着手,在棺材木旁踱来踱去,并指导木匠师傅如何拼接填缝,师傅说,干了这么多年的木工活,这幅棺材可真累人。东拼西凑的劣质棺材木,成了爷爷在另一个世界的“房子”,我想除了爷爷外,没有任何一个人把自己自己未来的“房屋”,搞得如此寒酸不堪。


在我的心里,爷爷爱的片段,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童年最美好的时光是和爷爷一起度过的。父母以前每天都有很多农活,印象中他们很少陪过我。记得那时都是爷爷带着我,走累了,就骑在爷爷的肩膀上。小学和初中,一贯节约的爷爷,总会时不时地给我一些零花钱,让我在生活中,从不作难。


高中时,每个周六,爷爷都会在村口等我回家,把姑姑和亲戚们买给他的好吃的,都留给我……后来,我考上了大学,家里的日子过得很苦,但因通情达理的爷爷在,里里外外,依然充满着别样的温馨。


一个月后,爷爷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想到每次回家再也看到不到爷爷在车站等候的情景,回来时再也看不到爷爷目送我的身影了,我不由得心里涌起一阵阵伤感。


后来,听父亲说,在南头的那棵大杨树,父亲卖了两千四百元,刚好做妹妹读书的学费。


我对爷爷持有一种亘久的思念,这种思念早已植入我的灵魂,以至于我常常在梦中看到爷爷被岁月压弯的腰,还有那慈祥的笑容。


故事:那年,即将离世的爷爷,为自己准备了一口劣质“棺材”


站在爷爷的坟前,我再也听不到爷爷的声音,听不到那声熟悉的:“小军,你回来啦!”脑子里闪现的,是遗像上爷爷慈祥而永远的微笑,我只看见麦田里堆起的那个隆起的坟茔,上面又长满了丝丝缕缕的青草。


不管我走到哪里,我永远不会忘记爷爷的棺材木,那充满浓浓爱意的棺材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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