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統寫的小說,讀起來是種怎樣的體驗?


總統寫的小說,讀起來是種怎樣的體驗?

塞爾希奧•拉米雷斯

1

人類歷史上,總統、主席、首相等國家第一領導人,出書的不在少數,比如丘吉爾的《第二次世界大戰回憶錄》、富蘭克林的自傳、毛主席的《毛選》,乃至於滅絕人性的希特勒,也出過兩本“勵志”的傳記。這些作品,多為紀實、自傳和革命論述。

這個群體中,幾乎沒人會去寫小說,這貌似不是國家領導人該乾的事。

尼加拉瓜共和國的前任副總統塞爾希奧·拉米雷斯打破了這一慣例。

從政以前,拉米雷斯就出過短篇小說集。1996年退出政壇以後,拉米雷斯撿起紙筆,以兩年一本的速度繼續創作。從1998年起,他陸陸續續獲得多個獎項,2017年更是奪得西語最高獎項——塞萬提斯文學獎。

《已無人為我哭泣》,就是獲得該獎的作品。

這是一部怎樣的小說?

打開這本書以後,讓人不由大跌眼鏡:這居然是本推理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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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無人為我哭泣


2

多洛雷斯·莫拉萊斯曾是尼加拉瓜的一名游擊隊員,在1978年的一場戰役中,永遠失去了左腿。安裝義肢後,他進了警隊當探長。他辦案鐵面無私六親不認,得罪了腐敗高層,內務部長將其永久革職,他成了一名入不敷出的私家偵探。

這天,他接到一筆大業務。百萬富翁索托的女兒馬塞拉失蹤了。

索托擁有多家公司,他是馬塞拉的繼父,對馬塞拉及其生母安赫拉視如己出,並準備將馬塞拉嫁給自己的侄子,讓他們繼承自己的遺產。

生母安赫拉每個禮拜都去教堂祈禱、捐款,她的善舉,為索托增光不少。

索托給莫拉萊斯的報酬是1萬美元,這對捉襟見肘的莫拉萊斯而言,無異於中了頭彩。他欣然答應了。索托給他三天時間,三天後如果沒有線索,仍可領走5000美元的預付金。莫拉萊斯信誓旦旦地說:“如果沒有進展,我全數退還。”

莫拉萊斯返回偵探社,與兩個情人馬不停蹄地展開了調查。他們檢索了馬塞拉的臉書內容和聊天記錄,找到了馬塞拉失蹤那天跟她一起出去的六個朋友。一番盤查後,他們將目標鎖定在一名叫馬卡亞的年輕人身上。

找到馬卡亞後,他供認不諱地指出是自己將馬塞拉送到一個貧民窟,說那裡有個叫“美洲黑鷲王”的人,可以保護她。

“她是百萬富翁的女兒,還需要貧民窟的人保護?”

莫拉萊斯不可置信地來到貧民窟,發現那裡住著他當游擊隊員時的戰友“蘭博”和嬤嬤。他們帶莫拉萊斯接見了“美洲黑鷲王”,後者告訴莫拉萊斯,事情並不是失蹤這麼簡單,而是馬塞拉自己選擇逃離百萬富翁。

莫拉萊斯知道真相後大吃一驚。與此同時的另一方,百萬富翁索托正大發雷霆:“我本來以為他是一個愚蠢的偵探,讓他隨便查查就完了,沒想到真的要查出真相了。”他趕緊聯繫了警方高管“肥肥”,要他在真相曝光以後幹掉莫拉萊斯,必要的時候,犧牲女兒也沒關係。

這邊,女兒馬塞拉對莫拉萊斯說:“你給我安排一個記者招待會,我要在媒體面前曝光我繼父的醜行!”

警察與私家偵探的追逐,就是貓和老鼠的俗套遊戲。幾經折騰之後,莫拉萊斯把“肥肥”遠遠甩在後面,並讓馬塞拉與其生母安赫拉順利會合。

記者招待會開始了,臺上坐著馬塞拉和安赫拉,臺下坐滿了記者。馬塞拉開口了:“我是索托的養女,旁邊這位是我母親。我今天要曝光他對我性侵。”她說,從十二歲開始,索托就以教她游泳為藉口,對其性騷擾;2005年,索托對她施行了第一次強暴……

馬塞拉沉浸在自己悲傷的訴說中,母親則抱著她哭泣。她們沒有察覺到臺下的記者已陸陸續續悄悄立場,攝影機也被拆下、搬走,最終只剩一名自媒體人,在臺下與馬塞拉一起悲傷、一起憤怒,並通過社交網絡將此獸行發佈到全球各地。

莫拉萊斯這才明白,生母安赫拉的祈禱和捐贈,並非做慈善,而是替自己贖罪——她從女兒第一次被強暴後就緘口不言,聽之任之。

曝光後的結果怎樣呢?可能你以為是正義戰勝邪惡的圓滿結局。然而並不是。百萬富翁依靠自身的強大財力,打壓了一切與該事件有關的人,控制了安赫拉,並安排媒體發表了一系列洗白文。所有人中,只有養女馬塞拉安全逃到了國外。

我們的偵探呢?他和戰友“蘭博”一起,被流放到了洪都拉斯,永遠不能回國;而大眾通過洗白文,都相信百萬富翁索托是清白的,是養女胡亂造謠,國家還於最近給索托頒發了“年度企業家”的光榮頭銜。

站在洪都拉斯的坡上,偵探嘆道:“這裡我誰都不認識啊!”

這聲嘆息,恰如最後一章的題記:

天色在朦朧起來,烏鴉都飛回到昏暗的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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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加拉瓜抗議


3

合上這本書,又讓人大跌眼鏡:原來這是一本偵探小說的外殼包裹的政治小說。

書中註解了大偵探多洛雷斯·莫拉萊斯這個名字的含義:多洛雷斯意為“道德”, 莫拉萊斯意為“痛苦”。這個名字,就是真相所對應的沉重代價。

但作為前副總統的拉米雷斯,他的功力僅限於文字炫技嗎?

不是的。這這其實是一本紀實小說,它的指向是尼加拉瓜現任總統。

尼加拉瓜現任總統丹尼爾·奧爾特加與《已無人為我哭泣》中的索托一樣,有個非親生女兒。1998年,養女伊拉梅里卡給多家媒體寄去公開信,披露從十一歲開始,養父奧爾特加就對自己進行持續性侵,長達十九年之久。但在法庭上,法官判定這件事已超過追訴期限,不追究被告法律責任。養女伊拉梅里卡後來繼續訴訟,再次遭到敗訴。她的生母穆裡略則自始至終支持養父奧爾特加,沒為女兒說過一句話。最後,女兒含淚背井離鄉,定居哥斯達黎加;母親則在2016年的選舉中,被當選為尼加拉瓜副總統、政府總理,與奧爾特加“夫唱婦隨”。

2018年,作者拉米雷斯站在塞萬提斯文學獎的領獎臺上,說道:“謹將此獎獻給近日來因街上要求民主和正義、而慘遭殺害的尼加拉瓜民眾。”

“近日來街上的民眾”,是指幾天前尼加拉瓜爆發的大規模民眾抗議。他們抗議奧爾特加夫婦政府削減社會保障開支。奧爾特加政府無視社會譴責,施以大力鎮壓。此次鎮壓,導致幾百人喪生,大批民眾被迫越過邊境,逃亡鄰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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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藤詩織勝訴


小說內容及其社會隱射,都會讓人想到另一個類似的案例——伊藤詩織。遭受性侵後,伊藤詩織忍受著日本人的唾罵和指責,以一己之力與日本高層斡旋,並引發了日本的“Metoo”運動。她屢戰屢敗,大眾說她“不要臉”;她流乾了眼淚,繼續上訴,最終於2019年12月勝訴。

伊藤詩織一人勝利了,但千千萬萬個伊藤詩織倒在了抗爭的血泊中。在血泊中,有人嘲笑她們,有人謾罵她們,但無人為她們惻隱,也無人為她們哭泣。

這,或許就是閱讀副總統的小說的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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