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降官為針,嶺南為線:唐代嘔心瀝血,只為繁榮“海上絲綢之路”


左降官為針,嶺南為線:唐代嘔心瀝血,只為繁榮“海上絲綢之路”

嶺南地區

嶺南,即五嶺之南,而這五嶺,則是由越城嶺、都龐嶺、萌渚嶺、騎田嶺、大庾嶺五座山組成。自古嶺南都被稱為百越之地,這裡是百越族的主要居住之地。秦朝時期,始皇帝南征百越之後,在此設立了“南海、桂林、象郡”三郡,以明確對嶺南的統治。漢朝時期,南越國更是一度成為了中原王朝的附屬藩國。

雖然如此,由於嶺南地區崇山峻嶺的地貌形式,中原政治的風波很少能夠影響到嶺南,所謂“山高皇帝遠”,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眾所周知,自秦漢以來,嶺南一直都是中原王朝處置流放之人最為集中的地區,以致到了唐朝,嶺南“化外之地”、“瘴癘之鄉”等標籤仍然是人們對嶺南的第一印象。

嶺南作為古代國家流放重地,可謂是歷史悠久,究其原因,總結下來有三點:

一、嶺南地處邊遠,遠離著封建王朝的統治中心。

二、嶺南地區屬於少數民族的聚集之地。

三、這裡的自然環境十分地惡劣,尤其是瘴癆是最為嚴重。

古代皇帝對待犯人為何要大費周章的將之流放到邊遠地區,而不是直接乾脆一刀砍了了事?其實這中間涉及到一種叫流刑的制度。

何為流刑制度?

所謂流刑制度,在堯舜時代就已經出現,《尚書·舜典》記載:“象以典刑,流宥五刑”。意思就是說倘若本族人有犯罪的,本應處以“五刑”,但不忍刑殺,於是將之流於遠方,以示寬宥。

秦朝是刑法比較嚴苛的一個時代,其中流刑被稱為“遷”,《睡虎地秦墓竹簡》規定:“嗇夫不以官為事,以奸為事,論何也?當遷”。將犯罪之人遷徙邊地,其家屬必須隨同前往,而且“終身毋得去遷所”,終身不可以回來。

秦朝刑法嚴苛,輕微的犯罪都會處以流刑,這一點就不能不提及秦朝繁重的徭役,平民犯法要麼服徭役、修長城,要麼就是去駐守邊疆,這與《睡虎地秦墓竹簡》的規定卻是背道而馳?很好理解:就是流人的身份,其實主要包括的是犯罪的官員、貴族或者是皇親國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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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南九郡

到了漢朝,秦制仍然被傳承了下來,對於流放之人的處置稍微做了一點調整,就是按罪行的輕重和身份的高低加以區分,有流放到北方的敦煌和朔方等地的,也有安置在嶺南,《後漢書·南蠻傳》記載:“凡交址所統,雖置郡縣,而言語各異,重譯乃通”。從中可以看出,漢武帝在嶺南設置九郡後,自西漢中後期開始,大逆不道的從犯大多被遷徙到嶺南的合浦、日南、九真等地。

而秦漢時期被處以流刑的人多以嶺南為主的趨勢一直延續到了隋朝,604年,隋文帝的兒子漢王楊諒在幷州當總管防禦突厥的時候,被突厥打敗後,被隋煬帝發配到嶺南地區,《隋書》有言:“其所領將帥坐除解者八十餘人,皆配防嶺表”。根據唐承隋制的原理,這一趨勢一直深深影響著唐朝流刑制度的實行。

左降官為針,嶺南為線:唐代嘔心瀝血,只為繁榮“海上絲綢之路”

柳宗元雕像

唐代對前朝流刑制度的繼承與改善

熟讀唐朝歷史的都知道,雖然這個時代唐詩成為了中國古詩不可逾越的一座巔峰,但是當中不乏發生了許多在朝為官的詩人屢遭貶謫之事,比較著名的就有韓愈、柳宗元、劉禹錫、張九齡。

而最為巧合的是,這四位滿腹才華的詩人均是被貶流放至嶺南,其中韓愈被貶至潮州(今廣東潮州市),柳宗元被貶至柳州(今廣西柳州市),劉禹錫被貶至連州(今廣東連州市),張九齡被貶至桂州都督,充嶺南按察使。

表面上看這是巧合,實質上這是唐朝流刑制度對前朝的繼承使然。

又或者說,唐代的統治集團在下一手棋!

《隋書·刑法志》記載:“流刑三:有一千里、千五百里、二千里”。而唐代的流刑制度又在隋朝的基礎上各曾了一千里,即流放二千里、二千五百里、三千里。

三千里的距離,從京城長安到嶺南的日南郡,綽綽有餘。

此外,唐代的法律規定,被貶至為流放之人的妻妾、父輩子孫可以跟隨到流放地,並跟隨被流放之人在當地編輯戶口籍貫,有一定的強制性移民。正如《唐書·獄官令》記載:

“諸流人科斷已定,及移鄉人,皆不得棄放妻妾。至配所,如有妾作逗留、私還及逃亡者,隨即申省”、“若妻、子在遠,又無便路,預為追喚,使得同發”。

在繼承前朝的流刑制度的同時,唐代還做出了比較重要的一步:推行左降官制度!

所謂左降官,早在東漢時期就已經出現,但能達到“氾濫”之程度,確實是在唐朝。作為貶官的最為嚴厲的一種形式存在,唐朝的左降官,卻有著特殊的含義,不僅由京官貶為外官、任職地點要發生變化,身份還是具有流放性質的重罪犯人,但考慮到左降官之前的身份,被貶後仍然保留官員身份,並可以領取俸祿,日後仍然可以遷轉,有的甚至可以出將入相,但前提是沒有下旨不能擅自回京。

對於此,唐玄宗曾經一度廢除死刑,其死刑均已先杖後流放嶺南來代替,《

資治通鑑》就記載:“天寶六載,令銷絞、斬條。上慕好生之名,故令應絞斬者重杖流嶺南”

左降官為針,嶺南為線:唐代嘔心瀝血,只為繁榮“海上絲綢之路”

張九齡雕像

雖不能說韓愈、柳宗元、張九齡、劉禹錫等人被變為左降官的事情是唐朝統治集團刻意為之,但是皇權威嚴,法網恢恢,不治罪的話又失禮法。而且依照流刑制度,將其發配到嶺南地區合理合法,也是流刑制度與左降官制度相益得彰的最好表現方式,因為唐代統治集團的目標,是嶺南。

據史料記載,唐代流放之人,除了嶺南之外,還有分佈在黔中、劍南、隴西等地,但就流放措施表現出的規律來看:流放到隴西等地的主要都是犯有輕罪的一般百姓,更多是用於西北邊境戰事較多的防禦需要;而流放嶺南的大多都是犯有謀反、叛逆或者是官贓等重罪免死減流的官員。

深挖下去,我們就會發現,這種地域間的差異化,主要是被流放西北地區的一般百姓文化水平程度偏低,不能在文化上同化嶺南的野蠻民族。由此可以看出,唐代這種差異化的流放規律,是對嶺南地區的極度看重。

根據蝴蝶效應“初始條件下微小的變化能帶動整個系統的長期的巨大的連鎖反應”這一說法,唐代推行左降官制度,大量出現被貶的官員拖家帶口流放嶺南,必然會形成一種趨勢或者潮流:北方家族移民嶺南且因此定居嶺南!

左降官為針,嶺南為線:唐代嘔心瀝血,只為繁榮“海上絲綢之路”

北方家族移民嶺南

北方家族移居嶺南後對嶺南有何影響?

毫無疑問,北方家族向嶺南的移民定居趨勢對嶺南地區無論是社會上、經濟上、文化上都具有翻天覆地的影響力!

1、削弱了嶺南洞悉地方豪族勢力

秦漢以來,封建統治在中原以及交通要道和郡縣治所附近的地區都已經普遍化,但嶺南的南越地區由於高嶺險阻仍然處於奴隸社會的部族狀態,而且各部族首領憑藉實力和險阻據地自雄。雖然東晉南朝時期北方“衣冠南渡”的大族人口南遷促進了嶺南向封建形態的轉變,但是東晉南朝大族為了加強對少數民族的統治,實施的卻是適應嶺南少數民族的新政策。

《隋書·食貨志》記載道:“晉自中原喪亂,元帝寓居江左……諸蠻陬俚洞,沐王化者,各隨輕重,收其賧物,以裨國用。又嶺外酋帥,因生口翡翠明珠犀象之饒,雄於鄉曲者,朝廷多因而署之,以收其利。歷宋、齊、梁、陳,皆因而不改”。

可見,洞悉地方豪族不僅可以世襲,還佔有大量土地、財富和兵甲,勢力一日壯大一日。

到隋唐時期,嶺南豪族儼然成為了一種盤根錯節的強大地方政治勢力,威脅著中央王朝封建統治。

而削弱洞悉地方豪族勢力的手段之一,就是釋放奴婢政令的實施。

而下達這個政令者,就是被貶到柳州的左降官柳宗元。柳宗元在柳州為官期間,柳州曾沿襲一種殘酷的女性淪為奴婢的風俗,後來柳宗元實施了一套釋放奴婢的“革其鄉法”,自此奴婢為債主服役期間以時間算工錢,然後用工錢贖回自由,之後這項政令深受百姓愛戴,並推行到了柳州以外的郡縣。

柳宗元治理柳州期間,雖不能徹底消滅洞悉地主豪族,但也是間接削弱了這些豪族勢力,為後來唐中央消滅洞悉地主豪族做足了風俗方面的準備。

2、帶來了先進的生產工具和技術,推動了嶺南經濟的發展

正所謂,交通是空間發展之首要條件,要致富必先要修路,交通發展是一切政治經濟文化發展之基礎。張九齡開大庾嶺路,美其名曰“茲路既開,然後五嶺以南人才出矣,財貨通矣,中原之聲教日進矣,遐陬之風俗日變矣”。

大庾嶺新道成為連通嶺南嶺北的主要通道後,不僅加快了嶺南的開發,北方家族的快速移居嶺南更是帶來了先進的生產技術和工具,比如柳宗元給柳州人帶來了開鑿水井的技術。此外還有大量現成的勞動力,進一步推進了嶺南經濟的發展。

3、文化傳播上,這些北方移居嶺南的家族作為中原的代表,在嶺南社會文化發展中展露了特殊的重要地位。

比如柳宗元上任後,親手創辦了很多學堂,教育和鼓勵小孩從小讀書,從根本上提高了嶺南地區的文化素質。

由於嶺南文化水平的提高,而根據史書記載,從唐朝建立到“安史之亂”爆發長達138年中,整個嶺南科舉進士僅為4人,但從“安史之亂”到唐末共151年間,嶺南籍進士卻增加到35人。足以證明北方家族移居嶺南為嶺南地區的社會影響是多麼的深遠。

左降官為針,嶺南為線:唐代嘔心瀝血,只為繁榮“海上絲綢之路”

“海上絲綢之路”

唐代“海上絲綢之路”迎來繁榮

隨著嶺南語音和社會風俗的逐漸變化,本土士人的階層不斷成長,地域文化的不斷提高,唐朝在嶺南統治的不斷深化,嶺南漢化歸唐的工作基本完成,這些都為唐代嶺南海疆開發準備了基礎。

雖然“海上絲綢之路”在漢朝時期就已經開闢出來,但在隋唐以前,它只是陸上絲綢之路的一種補充形式。

嶺南漢化歸唐之後,唐朝控制了南海,“海上絲綢之路”終於在唐朝迎來了更大的繁盛和發展時期。

自此,唐朝的海運線路運力提高,不僅加強了唐朝在嶺南的陸、海防禦體系,更是提高了王朝控馭安南的政治能力,客觀上也推動了南海國際貿易的歷史發展

“海上絲綢之路”迎來繁榮的時期,也是給東西方文明友好交往的一個重要通道,唐文化也源源不斷地傳播到更遠的歐洲和非洲。

可以說,漢朝奠定了華夏民族以“漢人”自稱的驕傲,而唐朝卻也在全世界讓華夏“唐人”聲譽遠揚!

左降官為針,嶺南為線:唐代嘔心瀝血,只為繁榮“海上絲綢之路”

唐·長安城

結語

嶺南地區的百越一直以來因其高山險阻,遠離中原王朝政治中心,自秦漢到隋唐,雖然每代統治者都想收復嶺南,細看下來,也唯有唐代的方式比較穩妥而有效。雖然左降官並非因為針對漢化嶺南而準備的唯一制度,但結合前朝的流刑制度,兩者相輔相成,以左降官為針,智謀嶺南,隨後以嶺南為線,放眼世界,勾畫出了一張屬於大唐也屬於世界的藍圖。

“海上絲綢之路”在大唐的手中走向繁榮,既是世界瞭解東方的一種契機,也體現了唐朝作為一個東方大國,有著海納百川的胸懷!



《睡虎地秦墓竹簡》;

《隋書》;

《舊唐書》;

《資治通鑑》;

《尚書·舜典》;

《唐代環南海開發與地域社會變遷研究》,王承文,北京:中華書局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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