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林肯講“段子”,一語警醒夢中人


領導講話也有招人喜歡的,我們隔壁的校長就是。開學初照例有教工大會,先是部門負責人講,然後是中層講,然後是副校長講,然後是書記。輪到校長,說:我想講的他們都講光了,我就說個笑話,算是新學期見面禮。

聽林肯講“段子”,一語警醒夢中人


“一個總經理帶著秘書坐電梯,樓很高,電梯里人很多,停停開開的一路上去。本來也沒什麼事,要命的是,總經理放了個屁,很響很臭的那種。周圍人側目,往總經理和秘書的角落裡瞅。瞅就瞅吧,當沒見就是了,沒想年輕秘書耐功差,忍不住說:‘看什麼看?又不是我放的!’這下大家看倒是不看了,但出電梯,過了兩天,這秘書就被開除了。後來總經理和朋友吃飯說起這事兒,大家說,秘書是不好,但你開除他,也未免過了。總經理一板一眼地答:‘一個秘書,屁大的事情不敢擔當,留著何用?’”

校長說完,全場鬨堂,會議也就此結束。校長以段子替代講話,貌似粗俗,其實話糙理不糙,效果更非一般講話可比——整整一個學期裡,當初部門負責人、中層、副校長的叮嚀大家早拋諸腦後,唯有這個笑話時時被提起:但凡碰到什麼事,躊躇不敢決斷,有人提議是不是請示一下校長,必定有人湊趣:“屁大的事情不敢擔當,留著你們何用?”

聽林肯講“段子”,一語警醒夢中人


高妙的領導都有這個本事,深得“感性美學”和“理論總是灰色”三昧。他們也講段子,用古人的話說叫“譚天”,也就是《醒世恆言·錢秀才錯占鳳凰儔》中錢青的樣子,“譚天說地,講論古今,驚得聽眾一字俱無。”表面上看或滑稽可笑或又遠又玄,實際上句句不離要害。

最近看的電影《林肯》也是這樣。本片斯皮爾伯格導演,為2013年奧斯卡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男主角提名,甚是了得,但竊以為可愛的是裡面林肯講段子。林肯律師口才超群,他的“葛底斯堡演講”,是英語演講中的典範,講稿被藏於美國國會圖書館,演說辭被鑄成金文,長存於牛津。

聽林肯講“段子”,一語警醒夢中人

電影裡有這樣一個情節:

“廢奴法案”遇阻,智囊們決定用不正當的手段,問林肯意下如何,林肯不直接回答,而是講段子:當初在弗州做律師,他遇到一個案子是某女人殺了她的丈夫。這丈夫很壞,是該殺的那種,但女人在法庭上仍然要被判罪。中場休息,女人問林肯:“我口渴了,哪兒有水喝?”林肯拉她到角落說:“田納西州有水喝。”美國州法不同,這樣的刑事案在田納西州,罪不至死,女人悟性很高,即刻跳窗逃走,由此撿得一條性命。而於律師,也沒有教唆犯的嫌疑。這個段子立刻讓智囊們心領神會,在賄選上大施拳腳,國會討論得以過半贊成,結果照耀千秋、惠顧千千萬萬黑奴的美國第十三修正案由此頒佈。

我不知道真實的林肯是如何的,但從這個電影來看,林肯的最大特點不在“振臂一呼,應者雲集”的那種氣勢和聲望——他看起來都有點窩囊:部下常常對他發飆,太太也敢對他作獅子吼。但一到他開始說話,則滿堂華彩,人人服膺。林肯的善於說辭,不是演講技巧,透出來的是一個卓越者的智慧和領袖的品質。

哲學家維特根斯坦則說:“思索一種語言就是思索一種生活方式。”加拿大學者大衛·傑弗裡說:“我們在尋找好的講話方式時,其實也是在尋找好的生活。”但環顧我們周圍,要麼是一本正經、不苟言笑的人,以為一講段子就是有損威儀;要麼是純粹瞎掰的人,葷素通吃,只博眾人一笑。如林肯這般拒絕悶騷,肯講段子,而且講得清新脫俗、睿智深刻的,實在難得一見。

(周文燕摘自《杭州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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