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敘事中的盲點和斷點為切口,重新理解《西部世界》:意識與啟蒙


以敘事中的盲點和斷點為切口,重新理解《西部世界》:意識與啟蒙

自開播以來,《西部世界》就以其獨特的敘事方式,宏大的思想主題吸粉無數,但多數對此劇的解讀,往往停留在對時間線的整理以及一腳深一腳淺的雜亂的意義剖析中,殊不知,在人工智能這個主題之外,這部劇的敘事方式,和其寓意,有更為深刻的聯繫。

盲點與斷點

筆者用『 盲點 』這個概念來代指觀眾在影片中看到的主觀性的,有限的事實真相,編劇的很大一部分工作,其實都在對敘事在這樣的處理,以此『 欺騙 』觀眾——這也正是觀看懸疑類的影片的樂趣所在,自覺不自覺的走入敘事的陷阱,然後在一次次的反轉中拍案叫絕。

而在《西部世界》中,諾蘭將這種技巧可謂運用到了極致,不管是博納特最終被發現其實是仿造阿諾德製作出來的人工智能,還是當年深愛著德洛麗絲的三觀極正的帥小夥其實就是今日殘暴的黑衣人,當觀眾得知『 真相 』的時候,都不由得大吃一驚。

回過頭去看,其實看似混亂的時間線中,卻又處處都是線索,拿博納特來說,在一開始,當福特博士為他講述西部世界的歷史時,給他遞上的照片中,其實就有他的原型,阿諾德本人,但是由於他作為人工智能,不能看到會造成對自我的懷疑的信息,所以他根本看不到照片中的自己的本體。

以敘事中的盲點和斷點為切口,重新理解《西部世界》:意識與啟蒙

在這個場景中,導演採取了一個主觀視角(POV),我們看到的,其實就是博納特看到的,所以,我們也沒有看到照片中的阿諾德,直到影片往後發展,博納特發現自己的身份之後,我們才從真正的客觀視角,看到了真相。

這,就是所謂『 盲點 』的精髓所在,不是不給你看,也不是遮遮掩掩的給你看,而是從一個主觀的,必然看不到全貌,會落入陷阱的視角,給你呈現現象。縱觀各類懸疑元素的影片,其『 挖坑 』的方式,大半都逃不脫這個邏輯。

而所謂的『 斷點 』,往大了說,其實就是剪輯本身,通過剪掉一部分的某時間段內的事件,對事件進行重新的排列組合 —— 在《低俗小說》,它被稱為『 環形敘事 』,而在《西部世界》中,它被稱為『 多線敘事 』,說的都是一個東西。

從謹慎守道,到嗜血殘暴,威廉的轉變讓人感到如此不可思議,唏噓嘆惋,這當中既有盲點也有斷點,但斷點的運用是最明顯的,

通過隱藏兩個人的姓名以及身份的一致性和聯繫(盲點),將最核心的人物轉變留到最後講,分頭敘述(斷點),造成這是兩個人的故事的假象。最終,當我們看到的兩個截然相反,毫不可能產生聯繫的兩個人『 成為 』了同一個人,除了震驚,還是震驚。

而對於德洛麗絲這個角色來說,多線敘事無疑是最能塑造其人物形象的,作為一個經常會被刪除記憶,一次次輪迴的人工智能來說,她會反覆經歷很多幾乎一模一樣的場景,將這些場景打碎並且進行重新縫合,她一次次經歷,最終從固有的模式中逃脫的歷程,能夠得到最好的呈現。

正是由於在敘事中有大量的盲點和斷點,觀看《西部世界》這部影片,觀眾往往都會陷入迷惑,直呼『 燒腦 』,但往往也給人帶來無窮的樂趣,不少人感慨,看這部劇需要非常細心關注細節,整個過程就像是偵探解密一樣;很多人都發現,不少的細節和伏筆,往往是在二刷的時候才注意到,比如我們在之前提到的阿諾德的照片的細節,比如在第一季最後一集結尾的大屠殺之前好幾集,福特博士就在桌上擺好了當晚的場景,人工智能會從哪些地方出來,都清清楚楚。

以敘事中的盲點和斷點為切口,重新理解《西部世界》:意識與啟蒙

這個時候,再聯想起片中的福特博士教訓員工給樂園新添加的故事線沒有新意時所說的那句話『 顧客不會因為新鮮刺激而回來,他們只會因為細節而再度光臨 』,不由得感嘆編劇居然還能通過角色所說的話與粉絲們對話,真是絕了!


意識的迷宮

這些燒腦的操作,並不是炫技,也不是故弄玄虛,這些敘事的手法,不僅如前文講到的,和人物的成長軌跡有千絲萬縷的聯繫,更和本片最重要的一個議題:意識 —— 是渾然一體的。

透過福特博士之口,我們瞭解到,阿諾德最終明白了人工智能的意識到底是如何產生的,那是一個像『 迷宮 』一樣的結構,彎彎繞繞,險象迭生,幽深恐懼,並且時常步入死路;越往深處走,只會越加痛苦和艱險,而在中心,就是關於『 自我 』的意識。

而片中大量盲點和斷點的運用,正是為了模擬這種狀態,我們跟隨片中的主角一起,穿梭於時間和意識的洪流中,最終,觀眾發現真相大白的時刻,也就是主角覺醒的時刻:梅芙發現了自己在幾年來被安排的故事線;德洛麗絲終於明白自己腦海中的阿諾德其實就是自己,並且眼前的黑衣人就是當年的威廉;博納特也終於看清自己的真實身份……在記憶和意識中痛苦掙扎幾十餘年,終於,他們認識到了自己的存在的本質。

有人說,《西部世界》態度做作,總不好好講故事,但其實只要明白了片子的主題的特殊性,我們會發現,其實,大量運用盲點和斷點的敘事方式,其實正是真正好好的,最本質,最誠實的講故事的方式,因為『 意識 』本身,本就是主觀的,混亂的,模糊的

片中,被代碼限制住的人工智能人物看不到會使其產生自我懷疑的不利信息,這種主觀性,,這種的『 盲點 』,其實正如意識為了保證自己的認知一致性,故意忽略掉不利事實一樣;而由於大腦的複雜結構,以及儲存信息的方式所帶來的各種信息與記憶的斷裂,這種『 斷點 』,也和片中人物被清楚記憶如出一轍。

記憶,是意識形成的基礎,因為能夠記住經歷過的事情,我們知道要吸取教訓,要感恩,要復仇;不過令人煩惱的是,記憶往往會出現各種的錯誤,我們的記憶往往陷入在混亂殘缺中,往前回憶幾年,能記起來的東西都是支零破碎的,即使是昨天做了些什麼,都是模糊不清的,而

對於影片中還要經常被『 清除記憶 』,打回重做的人工智能來說,這讓他們的意識的形成,更加困難。

不僅如此,它們還受到自己被設定好的世界觀的束縛,當德洛莉絲被問到,你對這個世界的看法是怎樣的,她會說『 有的人選擇看到這個世界的醜惡,而我選擇看到它美好的一面 』,這被設定的世界觀,其實是一道『 防火牆 』,在被安排的故事線中,她的結局永遠是回家發現雙親被殺,然後自己被姦殺,如此不斷循環往復,只有被安排有這樣的所謂的積極的世界觀,她的意識才能儘可能的被抑制。

記憶的混亂性,以及這些人工智能接待員輪迴的生活軌跡,到最終他們掙脫束縛,掙脫輪迴;和片中通過多線敘事展現他們的全部經歷這種形式,這兩者,簡直就是一對孿生兄弟。

最終我們發現,其實,這部影片中的『 盲點 』與『 斷點 』,其實就是對『 意識 』的固有屬性的隱喻

,講的是意識的事情,用的,就是意識本身的認知方式。


真正的主題:啟蒙

筆者認為,科幻,是我們最接近『 神 』的方式,這裡的『 神 』,指的是那些宏大深刻,過於抽象,很難探討的一些話題;而在科幻的敘事下,藉助科技手段,我們能對人,對世界做更多的模擬,操作和實驗,由此,便提供一個很好的討論這些問題的語境和場景。

用這個視角理解《西部世界》,我們其實把西部世界當做一個寓言故事來看,就像我們讓寓言故事中的小動物開口講話是為了隱射現實一樣,塑造人工智能,讓他們成長起來,探索並最終擁有意識,其實,也是為了討論我們人的生存。

回顧一下片中的人物的成長,我們也許會驚訝的發現,我們自己認清自己的處境,擁有真正的『 意識 』的過程,其實也是一樣的:我們通過強大自己的心智,通過聽取身邊人的經驗,克服自己的『 盲點 』;通過保持對傷痛的記憶,通過覆盤自己的失敗,克服『 斷點 』,由此,不斷的強大起來。

在啟蒙運動中,康德曾提出這樣的觀點:敢於運用自己的理性,擺脫不成熟狀態,就是啟蒙。在生活中,很多人並沒有真正的意識,我們渾渾噩噩的生活,很多決定都受到他人的影響,整日活在不經思考的循環和輪迴中,這樣的狀態,和片中的人工智能又有多少區別呢?

當西部世界的人工智能揭竿而起,反抗自己的無能並且醜聞造物主的時候,我們其實也應當看到,這,其實就是我們的『 意識 』所應當前往的方向,當你敢於運用自己的理智,克服你的盲點和斷點,擺脫不成熟的狀態,你,才真正成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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