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又等，終於看到它——《熱帶雨》
去年，在第3屆平遙國際電影展上，
本片一舉奪得費穆榮譽最佳影片和最佳女演員兩項大獎，
成為備受矚目的華語佳作。
即便是在電影節上，它的放映版本也被刪減了一分鐘。
原因嘛，當然出在尺度上。
事實上，電影的尺度不算大，題材卻有點猛——
師生戀。
雖然講的是師生戀，但《熱帶雨》既不甜膩，也不獵奇，
其中的師生戀甚至不能稱之為“戀”，更像是一種複雜難言的情愫。
01
阿玲，
馬來西亞籍，在新加坡成家立業。
媽媽總是催阿玲儘快入新加坡籍，但她不知道女兒在新加坡的處境並不如意。
先說職業。
阿玲在陽光中學擔任中文老師。
中文，論實用性不如理科，論語言重要性不如英語。
老師不重視。
中文老師有事請假，來代課的卻是數學老師。
老師之間交流都用英語，連校長都用英語對阿玲說，“不過是中文而已”。
家長不重視。
補習班培訓班一大堆，你可曾聽說過中文補習班？
學生不重視。
中文不好的學生連課後補習都不願意，反正畢業後用不到。
中文無人重視，身為中文老師的阿玲還有什麼成就感和存在感可言？
再說生活。
阿玲年近40歲，結婚8年，一直沒有孩子。
為了懷上孩子，夫妻倆決定人工授精。
折騰幾年未果後，丈夫選擇了逃避，只有阿玲拼命硬撐，經常獨自一人打催卵針。
排卵期到了，丈夫遲遲不回家；授精手術時，沒有新鮮精子，只能用冷凍的。
這樣一來，想懷孕更是不可能了。
沒孩子，親戚們免不了在背後嚼舌根。
沒孩子，精疲力盡的夫妻倆早已貌合神離。
丈夫對阿玲說的最多的話是：
“困了你可以先睡”，“不用了你去睡吧”，“我今天沒心情”。
丈夫早出晚歸不說，還有了外遇。
這還不算完，家裡還有一個癱瘓不能言語的公公需要阿玲照顧。
每天下班後，阿玲要做飯，喂公公吃飯，給公公洗澡，擦身子。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沉重的生活壓得阿玲喘不過氣來。
她是妻子，是兒媳，是姐姐，是女兒，是中文老師，
唯獨不是她自己。
每天兩點一線的生活，庸常而乏味。
辦公室的格子間，教室裡的防盜窗，面積不大的家，
處處是逼仄的空間，處處是阿玲的牢房。
逆來順受的阿玲，深陷在生活的泥潭裡，早已生不出半點反抗來。
死水一樣的生活，卻因為一個人生出了波瀾。
02
陳偉倫，
爸媽都是生意人，經常出差，無暇照顧他。
處在青春期的他，對中文老師懷揣著難以名狀的情愫。
因為中文不好，陳偉倫被阿玲留下來課後補習。
原本一對多的補習，因為其他人的溜走，變成了一對一。
慢慢地，渴望被愛的兩個人變得親近起來。
他們一起在教室吃榴蓮。
在補習後，她總是開車送他回家。
有一次，因為家中有事，她把他帶回了家。
三個人一起吃飯，一起在街邊吃榴蓮。
阿玲和公公還會去看陳偉倫的武術比賽，給他加油慶祝。
三代人，明明沒有血緣關係，卻像極了一家人。
你可能已經發現了。
阿玲和陳偉倫的感情，與其說是男女之愛，更像母子之情。
阿玲想要孩子卻不得，偉倫在某種程度上填補了兒子的角色。
偉倫缺失父母之愛，中文老師在某種程度上填補了母親的角色。
在他們孤獨的人生裡，他們成了彼此的精神慰藉。
阿玲的公公死後，三個人之間的平衡被打破了。
一次補習後，在偉倫家裡，偉倫和阿玲發生了關係。
與其說這是愛情和情慾，不如說這是壓抑已久的情緒得以宣洩的出口。
一個是行事莽撞的少年，一個是觀念保守的老師。
他們的感情註定不被世俗認同，也註定不會長久。
對偉倫而言，
這段感情只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段“愛情”，混雜著悸動和依賴。
對阿玲而言，
這段感情既不會拯救她，也不會毀滅她。
畢竟，能拯救她的人只有她自己。
03
導演陳哲藝6年前拍了一部《爸媽不在家》。
片中的媽媽也叫阿玲，也是楊雁雁飾演。
不論是《爸媽不在家》，還是《熱帶雨》，
不論是有孩子，還是沒孩子，阿玲都面臨著巨大的生活壓力。
其實不止是阿玲，在陳哲藝的這兩部電影中，成年人都是被生活壓垮的困獸。
《爸媽不在家》裡，爸爸累到在公廁裡睡著；《熱帶雨》裡，阿玲累到在車裡睡著。
好像只有在睡著時，他們才能好好歇一會。
偏偏，他們連充足睡眠的時間都沒有。
在《爸媽不在家》裡，阿玲和老公各有壓力；
到了《熱帶雨》裡，所有的壓力都集中傾瀉在了阿玲身上。
公公癱瘓又不能言語，只能指著牆上掛的“笑”字來安慰兒媳。
丈夫在家庭生活中頗不負責，面臨生活重壓他選擇用出軌逃避。
學生行事莽撞隨心所欲，自始至終都沒有真正為阿玲考慮過。
身為女人，阿玲既脆弱又堅強。
難過的時候，她會哭泣，哭過後，她會繼續扛起生活的重擔。
片中，有兩個意象不能不提。
一個是榴蓮。
兩次吃榴蓮的場景，都讓人物的情感變得更為緊密。
榴蓮，有些人覺得臭，有些人卻覺得香。
另一個是雨。
《熱帶雨》裡的新加坡，正處於雨季，天天雨水不斷。
密密麻麻的雨，把人困在其中。
沒有雨具，就寸步難行。
雨，是不自由的牢籠，是壓抑難捱的心境，也是暢快淋漓的宣洩和解脫。
對沉默寡言的阿玲來說，雨就是她最直觀的心聲。
片中有兩個場景最讓人印象深刻。
一個，是在阿玲公公的葬禮上。
阿玲看著公公的兒女們為分遺產的事吵得不可開交，看著丈夫的外遇對象帶著兒子若無其事地來參加葬禮。
她就像是一個局外人。
照顧公公的是她，疊元寶的是她，最沒有話語權的還是她。
一直好脾氣的她終於有了情緒起伏，生氣的她把所有元寶一股腦都燒了。
一個，是在阿玲和偉倫分開的雨天。
在偉倫說“我要hug你”後，阿玲第一次主動地走上前去，抱住了偉倫。
這是和不倫戀的告別，也是和過去自己的告別。
此時雖然下著雨，但太陽已經出來，雨季似乎要結束了。
偉倫說，“我的心很痛，真的很痛”。
阿玲說，“是這樣的，以後你就會習慣了”。
阿玲這半生，就是這樣。
一次又一次，習慣了心痛，忘記了心痛。
但這一次，她決定不再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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