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視覺到哲學思辨,《銀翼殺手2049》不僅是前作的擴充、更是進展

1982年,《銀翼殺手》面世,跟它後來開啟“賽博朋克”流派、深刻影響科幻片對未來的想象、併成就自身殿堂級作品榮耀相反的是,在上映初期觀眾並不認同影片那陰暗的基調和劇情的晦澀。三十多年後,《銀翼殺手》的榮光讓《銀翼殺手2049》還未上映便引發了高期待。

很多人會把《銀翼殺手2049》視作《銀翼殺手》的續作,但事實上,除了片名多了“2049”外,前者的獨立章節、在影像表達和空間敘事、最主要的是在哲學內涵上,《銀翼殺手2049》都不是《銀翼殺手》單純的擴充,而是一種進展。

這種進展讓它能與《銀翼殺手》區分,又能在拉開距離後編造一出迷人兼具震撼的科幻夢。

電影儀式感

《銀翼殺手2049》上映後,在讓第90屆奧斯卡的“最佳攝影”獎變得毫無懸念的同時,很多人都想不明白,為什麼攝影師羅傑·迪金斯13次提名卻空手而回-因為,他一手營造了《銀翼殺手2049》在視覺層面上無以倫比的美感。

在羅傑·迪金斯手中,未來的城市荒蕪中充滿黃沙和廢墟;科技感十足的現代屏幕投下的巨大光影,被鏡頭死死壓制著;電影中最具人氣的交易場所,色彩與擁擠形成誇張的矛盾。橘黃色的沙塵、灰藍色繚繞的霧氣、未來城市全息影像廣告的迷幻感,訴說著這些未來城市的無可藥救。


從視覺到哲學思辨,《銀翼殺手2049》不僅是前作的擴充、更是進展

這就是羅傑·迪金斯在影片中圖像表達的魅力,對於《銀翼殺手2049》來說,影片中的空間不再是作為敘事背景的存在,而是抽離出來,成為電影敘事的角色之一。這些畫面很美,但你又無時無刻不會感受到它投射出來的冷與黑暗,未來的絕望,全被圖像具象化了。

巧妙的是,不同的故事又被羅傑·迪金斯輔於不同的色調,電影的環境感在背景的意義上,與人物和故事進展形成了強關聯,觀眾在圖像上就能充分感受到人物在故事進展中的狀態-圖像很美,但它又貼合著主題而不喧賓奪主。

《銀翼殺手》中的未來都市帶著復古感、雜亂擁擠、繁複又黑暗,是賽博朋克美學,也是黑色科幻電影的起點,而在《銀翼殺手2049》上,視覺表達走向了另一條路,憂鬱傷感、空曠廣袤、簡約、逼仄,賽博朋克進展成了廢土美學。

電影需要儀式感,也需要大銀幕體驗感,而圖像表達出來的美學顯然是吸引我們走進影院的重要理由。

文藝片節奏

《銀翼殺手2049》的節奏快嗎?顯然不是,某種程度上來說,它與好萊塢大多數影片日益加快的節奏和激烈的場面背道而馳。

好萊塢自上個世紀初就開始建立整套遵循因果邏輯的電影敘事範式,從主人公受目標驅使,在達成目標的過程中受到各種阻擾並完善自身,最後達成目標。隨著商業大片的發展、特別是進入新世紀後超級英雄大片的崛起,好萊塢發現相對於劇情,觀眾更加喜歡特效,於是,劇情被一再弱化、節奏卻越來越快,所帶來的結果除了劇情嚴謹性外,人物心理推動過程也遭到破壞。

作為科幻元素同樣濃厚的《銀翼殺手2049》在節奏上卻完全放慢了下來,在故事主線相對簡單、故事並沒有複雜曲折的情況下,就有種導演-丹尼斯·維倫紐瓦刻意為之的感覺。但這種刻意有讓觀眾感到冗長和不舒服嗎?沒有!為什麼?


從視覺到哲學思辨,《銀翼殺手2049》不僅是前作的擴充、更是進展

《銀翼殺手2049》中有大篇幅主角K行走的場景,在廢墟上的現代都市中、在冰冷和陰暗的空間中,維倫紐瓦的不省鏡頭讓K成為遊蕩者,K的緩慢和漫無目的正好迎合了他關於複製人身份的迷思,節奏的緩慢這時候成了維倫紐瓦表達的存在主義。

另外一些看似跟劇情關聯的事件-如開場K執行任務後,在枯樹上撿起黃色的花,因為後面並沒有情節跟它呼應,表面上顯得有意而為之,實則導演一直用這種慢下來的節奏去推動K這個人物的心理狀態。

因此,全片一百六十多分鐘,既沒有激烈動作造成的喜劇高潮、也沒有歎為觀止的特效大場面,但並不會看得煎熬和折磨,沉穩、剋制和迷思配合視覺美學,反而讓人希望它的時間能更長點。

凝視人工智能

早於電影,瑪麗·雪萊的《弗蘭肯斯坦》在十九世紀初期就敲響了人工智能的大門,一百多年後,德國表現主義電影《大都會》以機器人命名的形式向瑪麗·雪萊表達敬意的同時,也開啟了電影關於人工智能探討的起點。

從上世紀五十年代的《2001太空漫步》,到七十年代的《西部世界》(電影版),電影把人工智能提升到“人工智能進化與人類生存”的哲學思辨高度,《銀翼殺手》就是在此基礎上將AI覺醒和反抗大範圍帶到世人面前。

《銀翼殺手》戴克一直就以為自己是人類,直到影片最後隱晦地表達出他也是個複製人,因此,《銀翼殺手》的視覺是從人類切入,進入探討人工智能的記憶、情感和自主意志的。而《銀翼殺手2049》中主角K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複製人身份,視覺從人類到複製人的轉變已經表明影片“人工智能不是外來者”的思路。


從視覺到哲學思辨,《銀翼殺手2049》不僅是前作的擴充、更是進展

也正是這種視覺讓《銀翼殺手2049》關於人工智能的探討更進了一層,其先表現在主角K的矛盾上,在整部影片中,他既是一個服從人類命令的執行者,也是一個對自身身份困惑的遲疑者-某種程度上來說,這種遲疑也造成了影片節奏的緩慢-這就是第二點所說的迷思和人物心理狀態,這種矛盾從影片開端便呈現了-在K殺死農場主前,身為複製人的農場主問K“殺死同類是什麼感覺”。

這個問題在主角和視覺都是複製人的情況下,帶來了影片更深層的思考,複製人角度的所思所想-即自由意志。

1950年,“阿西莫夫三定律”的出現推動了人工智能浪潮,K的矛盾也是“阿西莫夫三定律”的“動搖”-從服從人類命令,到與虛擬人工智能女友喬伊相愛過程中流露出的對於人和複製人的疑惑,再到結尾違抗人類命令保護複製人,K的所作所為跳過了人類這個中心去尋找複製人自身存在的意義。

影片中,作為複製人公司老闆的華萊士說過這麼一句話-人類將無法生存,複製人才是物種的未來。K的迷思會帶動我們思考,人類與複製人之間的差異性在哪裡、複製人如何才能成為人、複製人與人共存的合法性和合理性的邊緣又在哪裡、人類真的比複製人優越?

K最後矛盾的高潮在於《銀翼殺手2049》關於人工智能哲學思辨的凝視:意志是否自由?


在擴充中進展,這是我們既能在大銀幕中迷幻於《銀翼殺手2049》的視覺,又能沉醉於它關於人工智能的迷思-當然,也是它能在《銀翼殺手》榮光中再次走向輝煌的原因。


從視覺到哲學思辨,《銀翼殺手2049》不僅是前作的擴充、更是進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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