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呂”與“律召”引出的是非觀,一面是規矩,一面是約定俗成

《千字文》中有“閏餘成歲,律呂調陽”句,其中“律呂調陽”在不同書家的書寫版本中,寫成了“閏餘成歲,律召調陽”。

這二者有什麼差別呢?到底哪個才是正確的?

先從釋義中看“律呂”“律召”的區別。

釋義:

“律呂”,中華古樂中包含五音十二律,十二律也叫“十二律呂”。

十二律呂,分別是 黃鐘、大呂、太簇、夾鍾、姑洗、中呂、蕤賓、林鐘、夷則、 南呂、無射、應鐘 。單數六個為陽,稱六律,雙數六個為陰,稱六呂。

這大概與西方所說十二平均律相似。古人把律管插入地下測試陽氣,律管因共振頻率不同發出不同聲音,所以古人把它拆入地下等到地球公轉與自轉形成一定角度產生“波”波的頻率與律管頻率相通,引發共鳴,達到共振效果,這時候管裡的灰會飛出來,浮在律管口。這便是“律呂調陽”的意思,調陽是指測試陽氣。

“律召”,這個就不好解釋了,“召”是虛詞,有召喚召集、感應的意思,而律則單指律管。因為律管的頻率感應使陽氣萌發,從而讓灰浮動,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語法:

從解釋上看,貌似二者意思差不多,都是一個典故。但如果細緻分析一下,則可發現其中一些貓膩,比如“對仗”。周興嗣這篇千字文是皇帝讓他編來教兒子唸書的,打算用這篇文章,即教識字又練文還能瞭解歷史典故,所以“對仗”很重要。

“律呂”與“律召”引出的是非觀,一面是規矩,一面是約定俗成

其中“閏餘成歲”中

“閏餘”:閏餘出餘分之月,三年一閏,五年再閏,十九年七閏。

“閏”是名詞,“餘”是 虛詞,相對的,“律X”也應該是一個名詞一個虛詞組合。“律呂”為六律六呂,均是名詞。“律召”則為一名一虛,與“閏餘”相對。從對仗來說,“律召”是符合行文規矩的。而且,六律六呂有陰陽之分,律為陽,故而測試陽氣的頻率應用“律”管。

當然,“律呂”與“律召”出現的時間也可算一個考慮維度。

時間:

如想分析二者出現時間,應先了解一下週興嗣的生辰年代。

周興嗣生於469-537年,因為文章寫好,於502年任員外散騎侍郎,一直到510年。之前說過,周興嗣寫千字文是皇帝要求的,是為了教皇子們讀書。當時皇帝梁武帝蕭衍的大兒子出生在501年,也就是說當時周興嗣還沒當員外散騎侍郎,小兒子出生在508年,正值周興嗣任上。從梁武帝的啟蒙初衷來看,從後人寫千文時必要加上週興嗣官職“員外散騎侍郎”來看,《千字文》大概就成於502-510之間。當然,510以後周興嗣也當過員外散騎侍郎,但如果是那時候寫的話,大兒子就十來歲了,再啟蒙好像有點晚。

“律呂”與“律召”引出的是非觀,一面是規矩,一面是約定俗成


其實我們最常見的《千字文》本,便是智永的真草千文。智永也是南北朝人,和周興嗣同朝,但生辰年月不詳。智永有兩個徒弟,第一個是辯才和尚,第二個是虞世南。虞世南是李世民的書法老師,出生於558年,所以智永的生辰年要早於558年,智永的啟蒙時期應該離周興嗣去世的537年很近,甚至是有機會能接上茬的。

同時代,教材為皇子啟蒙所作,後刻石普及全國推廣,智永又曾抄八百本分發天下寺院,無論從哪看,所智永時期的千文,應該是可信度最高的。當然,說句玩笑話,如果智永學錯了,那這八百本可能就是萬惡之源。

智永千文中,無論是紙本還是刻本寫的都是“律召”。

“律呂”與“律召”引出的是非觀,一面是規矩,一面是約定俗成

所以“律召”應是最符合原文的版本。

看到這,其實又多了一個問題,律召啥時候變成律呂的?

其實就這個問題,我以前也分析過,找了一堆名家的作品,但分析並沒能深入,因為這事有人做過了,就是啟功先生。而且啟功先生不但做了,還被嘲諷了。

啟功這篇稿寫完了,拿著向一位朋友請教。這位朋友看完……說:“你費了許多無用之力!……‘律召’成為‘律呂’,恐怕也只是由於常見易懂罷了。《千字文》是以蒙書的身份被傳習的,教蒙書的人,自以普通文化程度的為多,因此……‘律呂’就都流行起來。你的詳考豈不是‘可憐無補費精神’嗎?

其實看過諸多名家的《千字文》後,發現一個規律。這個規律以唐為臨界點,唐時作品是律召和律呂的第一個分歧點,之後朝代的名家包括趙子昂文徵明等,用的均是“律呂”,當然也有沒用的,不過佔少數,如徐渭之流。

在智永以後,唐時歐陽詢也曾寫“律召”


“律呂”與“律召”引出的是非觀,一面是規矩,一面是約定俗成

歐陽詢比虞世南大一歲,所以也算跟智永同時期,蒙學是用的教材也可能是這一套。

但是到了褚遂良時期,也就是600多年的時候,就給寫成了“呂”。


“律呂”與“律召”引出的是非觀,一面是規矩,一面是約定俗成

從此之後無論顏真卿還是懷素亦或米芾宋徽宗趙孟頫等人,幾乎都是“律呂”。

“律呂”與“律召”引出的是非觀,一面是規矩,一面是約定俗成

包括孫過庭(上)

也就是說在600年左右的時間裡,發生了一件什麼事,導致了從“召”變“呂”,當然,極有可能是避諱了。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像啟功朋友說的那樣:寫錯字了,然後錯教。

“召”和“呂”在楷書上是比較容易區分的,但是在草書上二者是形近字。古人楷書是官方書體,行草才是日常實用,所以也有可能是有人混淆了二者草書。

不過這種可能性並不大,因為古代私塾教育在啟蒙時,不是先看字,而是先背文,背文和認字雖然一道,但背文要更主要一些,背下文章再談學字以及解釋,這是古代教育的習慣。

如果說字有可能寫錯的話,口口相傳的東西應該是不會錯的。


“律呂”與“律召”引出的是非觀,一面是規矩,一面是約定俗成


“律呂”與“律召”引出的是非觀,一面是規矩,一面是約定俗成

在說文解字中,二者的拼音差異很大,古音與今天讀音幾乎是一樣的。召為“直少切”,呂為“力舉切”。

讀音不同,口口相傳不會錯,但確實也存在“教錯”的可能,比如我們不知道梁武帝在推廣千字文的時候寫的是楷還是草,還是真草兼具,也不知道他究竟刻了多少石頭,如果只刻了為數不多的幾個,那確實會導致一個人學錯教壞一幫人的情況發生,不過這種幾率終究是不大的。因為唐600年後的一致性太強了。

天時人事日相催,冬至陽生春又來。
刺繡五紋添弱線,吹葭六琯動浮灰。

杜甫這首詩中出現了一個典故,“吹葭六琯動浮灰”。什麼意思呢?古人在很早之前就懂得運用陰陽變化之妙理測試節氣變化。他們發現只要在地上插入律管,律管裡放上“葭灰”,待到冬至當天,陰氣便會達到極致轉為陽氣的開端,這一點微弱的陽氣衝動,便能使管子裡的葭灰衝出管口。古人把這種等候測試陽氣出現的方法叫做“侯氣”,也就是我們後來常說的“氣候”。

無論是“律召”還是“律呂”,對於學字還說都是沒有問題的,因為像趙子昂文徵明顏真卿一類的大家都在寫“律呂”本,所以即便真有錯誤,這也可變為一個約定俗成的事,只是其中差異我們明白就好。

就好像“松下問童子,言師採藥去,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最後這個“雲”,很多人認為是雲彩的雲,我個人偏向“說話”的雲,後來找了位詩詞高手一問,他說哪個都對,沒有定論。

結語:其實好多事是有對錯之分,但不必要爭對錯的,不如兩面一起學,無傷大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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