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時不見，小保和兩個哥哥，還像以前那樣，見面先是一番感激。說著，拿出一疊錢，放到桌子上
1、
小保手裡抖手一張紙片，說：“又是一千塊。”
病友們知道，是一張繳費清單。花錢看病，天經地義。不過，小保為難的樣子，都表示理解和同情。
最近幾天，小保先後繳過幾次錢了，這應該是最後的一千塊錢，也就是說，繳過這一千塊錢，小保可以順利地辦理出院手續，出院回家了。
泉子說：“小保，讓我看看，又要得啥錢。”
小保把紙條遞給泉子。
泉子和小保算不上病友，泉子是護理弟弟。他弟弟出車禍，腿撞成骨折。弟弟的病床和小保的病床挨著，是近鄰。小保和泉子經常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說話投機。久而久之，兩個人關係更近乎一些。
小保說，他平時腹痛，有時脹、不愛吃飯。來醫院檢查，醫生說是“脾大”，住院動手術，切了脾臟。人家一問小保得的啥病，他便神氣地拍著肚皮，笑嘻嘻地說：“脾大。現在好了。脾沒了，以後省糧食了。”
２、
小保的大哥端著一隻鍋底黑得像木炭的飯鍋，從外邊進來，讓小保吃飯。
“吃啥。”小保無精打采地說，“又得繳錢。”說著，讓大哥看繳費單。
大哥瞥一眼，說：“該繳繳，我看那有啥用。”小保的大哥一直陪護小保，每天該做飯的時候，把飯鍋拿到醫院後邊的山溝溝裡，找一個避風的地方，挖一個像土灶一樣的小坑，把飯鍋架上，滿山溝拾柴草，燒火做飯。就怕下雨，沒地方做飯了，那樣小保就得餓肚子。小保正準備做手術那幾天，大哥心不靜，從山溝溝端著熱騰騰的飯鍋往回走，腳下一滑，摔倒在地，一鍋滾燙的稀飯撒在身上，大哥燙就燙了，問題是小保沒吃上飯，大哥傷心落淚。大哥五十多歲，未婚，挺不容易。由此可見，小保家條件不好，清苦，日子過得儉樸。
小保說，他們家在離這裡的大山裡，貧窮，落後。一年到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混個吃，見不到什麼錢。小保是家中老小，病也是到了非治不可的地步，才來的醫院。算是父母早逝，幾個哥哥對小弟如父般的關愛。
3、
小保讓泉子帶他去城裡轉轉，說他住這麼長時間的醫院，沒出過醫院門，回去怕村裡人笑話。小保調侃道：“我得感謝‘脾大’，讓我走出大山見世面。”
泉子引領小保出了醫院，幫他實現心願。泉子家在城裡，哪都熟悉，問小保想去哪轉。小保像走不動了，也沒什麼心情，放慢步子，說：“哪裡是汽車站？”
泉子指給小保看汽車站的方向。
小保點點頭，開始往回走。
小保的二哥來了。二哥比大哥能幹，不僅結婚娶了老婆，還是村長，嘴能說，心眼活。二哥扛來一大捆甘蔗，問病友誰買。病友們知道，他賣甘蔗是幫小保籌集那一千塊錢的出院費。但都是病人，別說甘蔗咬起來費勁，就算咬得動也沒人願買。有病在身，好吃好喝都沒胃口，誰還嚼甘蔗？醫生查房，指著牆角一大捆甘蔗說，病房不能堆放雜物。二哥挺尷尬，笑嘻嘻地把甘蔗扛走了，下午回到病房說，把甘蔗拿到街上賣了。
4、
一連幾天，小保的兩個哥哥，你來我往，在病房出出進進，不知忙些啥。
這天，整整一天，沒看到小保的人影，更沒見到他的兩個哥哥。感覺小保的病床靜得出奇。於是，有人起疑心，議論說，小保可能走了。
泉子拉開小保床頭櫃的抽屜，裡面只有一雙筷子和一點白糖，別的沒啥了。可以肯定，小保和他的兩個哥哥，先後不聲不響地離開了醫院。原因是，實在繳不起一千塊錢的出院費了。
泉子的心卻提了起來，覺得對小保的不辭而別負有責任。那天，小保心血來潮，讓他領著他去城裡轉轉是假，給他指認去汽車站的路是真。不過，泉子也琢磨著，兄弟幾個的“出逃",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有錢誰願意做這種不道德的事？
5、
有一天，泉子竟然發現小保的二哥出現在醫院前廣場，穿著棉衣，戴著棉帽，不注意看不出來。
泉子上前問：“你們沒走呀？”
小保的二哥說，他們兄弟幾個只是出了醫院，沒有回家。欠醫院一千塊錢，就算走了，心也會不安。當然，也有過一走了之的想法，有過思想鬥爭。總之，沒良心的事，他們不願意做。
現在兄弟幾個住在城裡一處爛尾樓裡，準備打工掙錢繳清一千塊錢。又一想，小保還需要繼續吃藥。另外，還想聽聽醫生對小保出院後的一些注意事項。小保二哥到醫院來，想見見小保的主治醫生。他還拎來兩桶村裡磨的小磨香油，打算送給主治醫生。到醫院又猶豫不決，沒有勇氣面見醫生，怕找他要那一千塊錢。
“要不這樣，我先幫小保把那一千塊錢繳上，你們堂堂正正出院。” 泉子看小保的二哥為難的樣子，再想想兄弟幾個真不容易。再者說，一千塊錢也不是多大的數字，於是說，“等你們掙了錢，再還我不遲。”
”哎呀。“小保的二哥一聽這話，立刻做出要下跪的樣子，感激得不得了，說，“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呀。”並說，保證儘快把錢還給泉子。
泉子把手機號留給小保的二哥。
6、
小保在兩個哥哥的陪同下，重新回到病房，繳上一千塊錢，喜氣洋洋地辦理了正式的出院手續，拿到該拿的藥，醫生囑咐小保回去後，如何如何注意身體，怎樣保養等事項。
小保和兩個哥哥走出醫院，做著新的打算。
二哥的意思是，他和小保先農村，都在城裡待著不行，花銷更大。另外，身為一村之長，村裡事情多，離開他不行，他得回去主事。大哥沒意見，心想：自己到哪都是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咋樣都無所謂。這樣，小保和二哥搭車走了，留下大哥一個人在城裡想辦法打工掙錢，儘快還上泉子的一千塊錢。
小保的大哥打工並不順利，建築工地都是重體力和有一定技術的活兒。小保的大哥年齡偏大，而且一直在村裡務農，工地上沒人願意要，幹起活兒來也吃力。由於一時找不到合適的活兒，幾乎流落街頭了。
7、
這時，泉子在爛尾樓見到小保的大哥。
泉子人不錯，心眼好，樂於助人，解了小保兄弟幾個的燃眉之急。他來看小保的大哥，並非急著要那一千塊，而是掛念，覺得兄弟幾個為他那一千塊錢有家不能回，於心不忍。還因為他在醫院沒日沒夜地護理弟弟，弟弟腿好後，無報恩之心，竟然因為一點小事，和他反目成仇，覺得親兄弟還不如外姓人，很傷心。有一種在小保兄弟幾個找到那種真正的情義，彌補失落感的願望。
小保的大哥說，泉子是他們家的大恩人，定當湧泉相報。泉子從小保的大哥蒼老的臉上，看到生活的不易，愁雲鎖眉。泉子開始自責起來，覺得自己並沒有給他們帶來什麼好處，他們的擔子並沒有減輕，而是使他們走上另一條艱難之路，動了惻隱之心，說：“大哥，不然你別為那一千塊錢在外邊奔波了，回家吧。”
“那不行，本來我們萍水相逢。完全可以不幫我們，甚至可以不理睬我們。” 小保的大哥動情地說，“但是，你幫我們度過了難關，我們不能做違背良心的事。”
泉子也不好再說什麼。
後來，小保兄弟幾個怎麼樣了，泉子不得而知，也沒再和他們聯繫。這事像是不了了之。
8、
一天，泉子接到小保打來的電話，讓泉子把家庭住址告訴他。泉子想到是還錢來了。兄弟幾個講義氣，有誠信。本來他不做指望了，也幾乎快忘記此事了。
泉子收拾著屋子，小保和他二哥敲門進來。
多時不見，小保和兩個哥哥，還像以前那樣，見面先是一番感激。說著，拿出一疊錢，放到桌子上。
小保的二哥說：“不多，一萬塊錢。”
“發財了，給這麼多。”泉子調侃道，“就算利息，也不該是這麼些呀。”
原來，小保的大哥打工不順，回家了。但是兄弟幾個心裡一直感覺不是滋味，總像有什麼事放不下，甚至影響到他們的生活。於是，二哥辭掉村長職務，小保拖著沒好利索的身體，兄弟三個再次離開村子，踏上打工還債之路。
“別的錢，我也許不還，這個錢再苦，再難，一定要還。”小保的大哥意味深長地說，“錢是有數的，懂得報恩，才能使一個人終身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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