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可薩汗國真正的掘墓人:拜占庭帝國在可薩汗國消亡中的作用

法國學者勒內·格魯塞的著作《草原帝國》中提及:“……可薩人曾大力幫助過的盟友拜占庭人,卻成了他們的掘墓人。正是拜占庭帝國皇帝巴西爾二世和基輔羅斯軍隊的聯袂出擊,才讓可薩汗國於公元1030年消失了,而拜占庭帝國並沒從中受益。黑海草原的控制權落在了比可薩人更野蠻的遊牧民族手中。”(勒內·格魯塞著,李德謀編譯,《草原帝國》,重慶出版社,2006,p.67)


對於一個活躍於上個世紀前50年的學者而言,在一本並非以可薩汗國以主要敘述對象的書中,對拜占庭帝國和可薩汗國在10-11世紀的關係及其後果進行如此的評論,並不應多加指摘,畢竟對於21世紀的我們而言,格魯塞的時代能獲得的資料相對有限,而且在半個多世紀後,對可薩汗國相關資料的研究深度和共享程度也已經明顯超過了那個時代。但是,對於現在的研究者以及歷史愛好者而言,當相關的編年史、重要原始資料紛紛推出英譯本(甚至漢譯本)的時候,再返回頭來看這段敘述,就會發現值得商榷的部分很多,許多論斷應當做出一定的修正了。


誰是可薩汗國真正的掘墓人:拜占庭帝國在可薩汗國消亡中的作用

▲位於今天俄羅斯羅斯托夫州的可薩汗國遺址鳥瞰圖,1950年發掘,圖/wikipedia。


1. 十世紀之前的拜占庭帝國-可薩汗國關係


庫思勞一世據傳曾在王位旁留下三把座椅,分別留給東方的皇帝,西方的“奧古斯都”和北方的可薩大汗。在這裡且不論這段話的真實性[1],也不討論可薩汗國的國力在6世紀時能否與東方的隋朝和查士丁尼時代的羅馬帝國一較高下,至少可薩汗國確實曾經作為一個強大的勢力存在於北高加索和烏克蘭草原,並對東羅馬帝國,薩珊波斯和後來的阿拉伯帝國都產生了相當的影響。在拜占庭帝國希拉剋略王朝(610-711)時代,據傳可薩汗曾經與希拉剋略在第比利斯會盟並借給希拉剋略四萬騎兵[2],查士丁尼二世在被推翻後也是逃到可薩汗國尋求幫助。此後的伊蘇里亞王朝(717-802)時,君士坦丁五世更是娶了可薩公主為妻。應該說,在七世紀大部分時間和幾乎整個八世紀,可薩汗國都是拜占庭帝國最重要而穩固的盟友,而且很可能沒有“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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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650-850年的可薩汗國勢力範圍,圖/wikipedia。


“羅馬皇帝”與可薩汗的聯盟當然不是無緣無故地產生。可以說,在七、八世紀中,拜占庭帝國與可薩汗國既存在著共同的敵對勢力,也存在著共同的經濟利益。共同的敵對勢力正是擴張中的阿拉伯帝國。早在西突厥汗國的時代,位於北高加索的可薩部(或者其前身),就曾經與希拉剋略合擊薩珊波斯,而當倭馬亞王朝在8世紀初趁著拜占庭帝國“二十年動亂”(695-717)之機再度包圍君士坦丁堡時,可薩汗也在全力遏制著阿拉伯軍隊從美索不達米亞進入高加索的企圖。而共同的經濟利益則源自拜占庭-可薩雙方的經濟模式。半定居的可薩人在向周邊的斯拉夫人、亞美尼亞人以及遊牧諸族之類的臣屬勢力索取實物貢賦之後,他們需要一個穩定的貿易伙伴,而控制著克里米亞半島,且正與可薩汗國保持牢固同盟關係的拜占庭帝國無疑是最佳的選擇;而對無力在克里米亞投入大規模部隊,也幾乎對第聶伯河流域毫無興趣的拜占庭帝國也需要一個穩定的貿易伙伴,依靠商貿保持聯盟的穩固,並藉此保證克里米亞半島,至少是克里米亞半島上的商人們的安全,而半定居並熱衷商貿的可薩汗國也可以說是此時拜占庭皇帝最佳的北方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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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717年的拜占庭帝國版圖,條紋區域為被阿拉伯人所佔領的區域,圖/wikipedia。


但9世紀時這種同盟關係就已經開始發生變化了。儘管在833年,拜占庭阿莫里亞王朝皇帝賽奧菲魯斯曾經派本國的建築師援助可薩建築薩克爾城,而新成立的拜占庭皇帝私人衛隊,三個“隨從軍團”之中,可薩人與費爾干納人編組的軍團排行第二位,僅次於以驍勇和忠誠聞名的馬其頓人軍團之後[3],但此時,兩個重要的因素開始影響拜占庭帝國與可薩汗國的盟友關係。一方面,拜占庭帝國長期採取排斥猶太教的態度,但此時的可薩汗卻傾向於猶太教信仰,並大量吸納拜占庭帝國驅逐的猶太人;另一方面,在九世紀可薩汗國的擴張中,可薩人奪取了克里米亞半島的絕大部分土地以及拜占庭帝國原本在刻赤半島控制的殖民地,儘管這一事件的誘因與具體細節待考,但足以說明此時的拜占庭-可薩關係,已經脫離了緊密盟友的關係,而在相當程度上成為了對手。

①:這段話出自約1100年的阿拉伯史學家記載,考慮到可薩汗國形成於7世紀,而庫思老一世生活在6世紀,個人認為這段話無非是阿拉伯人從自己角度做出的猜測和附會而已。


②:一些資料認為此處所謂的可薩是指西突厥汗國,而這位“扎比爾大汗”其實就是統葉護。


③:三個軍團分別稱大隨從軍團,中隨從軍團和小隨從軍團,一般認為“可薩-費爾干納軍團”就是中隨從軍團,但必須提及,魚鷹MAA89中引述的一份資料提及“中隨從軍團”和“可薩-費爾干納軍團”成員身份的賄買價格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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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8-11世紀科薩汗國的黑海區域周邊至拜占庭帝國的貿易路線,圖/wikipedia。


2.《論帝國行政》中提及的拜占庭-可薩關係


已非緊密盟友的拜占庭帝國與可薩汗國的關係在羅曼努斯一世執政時(917-944)跌入低谷。羅曼努斯一世在位時驅逐了帝國境內的猶太人,這令支持猶太教的可薩汗國大為不滿,可薩汗隨即也驅逐了汗國境內的一些基督徒。羅曼努斯一世對可薩汗國驅逐基督徒的回應是誘使基輔羅斯大公奧列格從背後進攻可薩,將兩國關係從此前的相對中立升級到了相互敵視。這一切不但在下面即將討論的《論帝國行政》中多有敘述,更在後世發現的可薩汗國的一封書信中(Schechter Letter)[1]直接證實。


拜占庭帝國皇帝君士坦丁七世(905-959,944-959執政)的著作,《論帝國行政》[2]之中,在正文部分最先討論的就是克里米亞以及影響克里米亞的諸多勢力。在這12節半(第1節-第13節,其中第1節包含一半引言性質的敘述)的內容中,相比作為前8節敘述重心的佩臣涅格人,可薩人不但放到第10節才進行敘述,而且關於可薩人的敘述不但短暫,而且幾乎全是在討論如何牽制可薩人——無論是依靠阿蘭人還是托爾克斯人[3]。從第11節中,君士坦丁七世希望通過和阿蘭人結盟,令“可薩人畏懼阿蘭人的攻擊而長期無法出兵進攻克森尼索城(Chersonesus,原文稱Cherson,但並非指赫爾松城)及周邊地區”這句敘述來看,可薩人不但在之前佔據了整個刻赤半島和克里米亞半島大部,也很可能在10世紀前中期侵襲了克森尼索地區。而在君士坦丁七世做階段性總結的第13節中,他把可薩人和佩臣涅格人、托爾克斯人以及羅斯人一樣,歸於在拜占庭“遠交近攻”、“隔岸觀火”式的北方外交策略中,在與拜占庭帝國結盟或派出支援部隊時“貪婪地索取報酬”的“斯基泰部族”[4]之一,也說明拜占庭帝國與可薩汗國曾經的盟友關係在過去一個世紀後已經蕩然無存,變成了公開的敵人。


誰是可薩汗國真正的掘墓人:拜占庭帝國在可薩汗國消亡中的作用

▲古代阿蘭人,圖/網絡。


同時,《論帝國行政》對可薩汗國的這種不重視也說明,在9世紀中期達到全盛的可薩汗國在10世紀中期時已經遠無法保持其烏克蘭-北高加索第一強權的地位。按照君士坦丁七世在第10節中的說法:“九個可薩人控制的地區與阿蘭尼亞相鄰,如果他們願意的話可以掠奪這些地區並造成嚴重的破壞和匱乏,因為可薩人的必需品和財富全來自這九個地區。”可以明顯看出可薩汗國控制範圍的萎縮。君士坦丁七世依然建議他的兒子,像他和他的先輩一樣,在西線和北線陷入戰事時(無論大舉入侵的是保加利亞人還是羅斯人)僱傭烏克蘭草原上的其他遊牧勢力從背後襲擊自己的敵人,但此時他想到的是令托爾克斯人聞之色變[5]的佩臣涅格人,而不是一個世紀前的“緊密盟友”可薩人了。


由此觀之,在半個多世紀後,當君士坦丁七世的孫子巴西爾二世於1016年派出一支支援性的部隊,與作為進攻主力的基輔羅斯部隊共同肅清可薩人在克里米亞和烏克蘭草原上的殘餘勢力時,拜占庭帝國完全不必承擔任何“背約攻擊盟友”的道義壓力,畢竟他的部隊是為了收復克里米亞半島東部,原本歸屬拜占庭帝國的的希臘裔聚居區,而此時距離雙方的同盟破裂也已經過去一個半多世紀了。用“道義”來要求一個國家的政治行動本身就有苛求的嫌疑,更何況,對巴西爾二世而言,這個所謂“道義”的基礎早在一個半多世紀之前就蕩然無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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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牙雕畫,君士坦丁七世被基督加冕,圖/wikipedia。


①:“Schechter Letter”是一封佚名的,可能居住在君士坦丁堡的可薩人向一位身份不明的猶太貴族寫的書信,其中提及了10世紀拜占庭帝國和可薩汗國交往的一些細節。


②:即《DE ADMINISTRANDO IMPERIO》,君士坦丁七世寫給自己兒子羅曼努斯的有關帝國對外事務的一本參考書籍。


③:Torkils,此前一些資料錯誤地把這個部族譯成“突厥人”這個泛化的概念,實際上托爾克斯人是這一時期烏克蘭草原上一個相對弱小的部族。


④:拜占庭時代的作者往往用“斯基泰人”泛指北方的民族,一些作者,如米哈伊爾·塞洛斯泛指尤甚,無論以羅斯人為代表的定居民族還是佩臣涅格人等遊牧部族均用斯基泰人來泛指。


⑤:《論帝國行政》第八節提及,傳教士加布裡埃爾代表皇帝試圖僱傭托爾克斯人進攻佩臣涅格人時,“所有的托爾克斯酋長齊聲喊道:‘我們不會去阻擋佩臣涅格人前進,因為我們無法戰勝他們,他們的領地廣大人丁眾多,而且他們還是惡魔的爪牙。而且,不要再對我們提起這件事,我們不願意談!’”


3.可薩汗國的“掘墓人”


儘管可薩人向北方的擴張在9世紀中期達到了極盛,但很快,兩股勢力的介入開始威脅可薩人在這一地區的霸主地位。一支是來自北歐的諸多“冒險者”和他們的武裝護衛們,另一支則是來自東方的遊牧部族。北歐的冒險者控制了後來的基輔,並建立起一個靠“巡行索貢”維持的定居政權;而來遲一步的佩臣涅格人向西被馬札爾人阻擋,向南被保加利亞阻擋,向北被伏爾加保加爾人阻擋後,不得不向三者之間的烏克蘭草原,也就是可薩人控制的草原發起攻擊。在面對基輔羅斯的重裝步兵時,可薩人不能像佩臣涅格人一樣遊而不擊,因為他們必須保護貿易據點和對周邊部族的宗主權,但一旦被迫進攻,以攻勢對付這些同時代歐洲頂級的重裝步兵時(而且羅斯人的部隊中包括一些附庸勢力的投射部隊),可薩人也佔不到什麼便宜。至於佩臣涅格人,他們與可薩的戰術基本相同,但當時半定居且過度擴展的可薩地緣壓力太大,面對戰場選擇相對自由的佩臣涅格人時,可薩人即使能夠保住據點,也無法保證草場和貿易路線。可以說,任何一個對手都不是可薩汗國能夠輕易對付的,更何況此時兩者幾乎同時到來,而所求相異的羅斯與佩臣涅格人又存在著一定的結盟傾向,在這種形勢下,可薩汗國在9世紀末10世紀初,自然而然地從鼎盛迅速衰退回一地偏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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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薩汗國騎士,圖/網絡。


斯威亞託斯拉夫在10世紀六十年代的侵襲,儘管向保加利亞和拜占庭帝國的進攻因為在971年的德里斯特拉之戰戰敗而無功而返,向北獲取的附庸也很快脫離羅斯管控,但他們對可薩汗國的攻擊卻是決定性的。羅斯人於965年奪取了薩克爾城,並於968年或969年奪取了可薩汗國都城伊鐵爾(Atil/Itil,或譯亦的勒),並在期間逼迫原本向可薩人朝貢的一些斯拉夫部族改向羅斯人朝貢。而在羅斯編年史《往年記事》的記載中,佩臣涅格人不但曾趁斯威亞託斯拉夫出征時包圍基輔,更在972年與第聶伯河的險灘上伏擊並殺死了斯威亞託斯拉夫本人,而整個十世紀後半部分,可薩人在羅斯史料中除扮演戰敗者的角色之外,唯一的記載便是在986年派出過猶太教的代表,勸說打算皈依一神教的弗拉基米爾大公皈依猶太教——而看到可薩汗國日漸式微的弗拉基米爾大公也幾乎立刻排除了皈依猶太教的可能。


對興盛時的可薩汗國而言,他們的經濟利益核心在於對第聶伯河、頓河、伏爾加河流域的商貿的控制,以及周邊各部族的貢品,但他們的商貿據點和貢賦卻被基輔羅斯奪走了;他們需要草原為自己提供騎兵和馬匹,但他們的草原卻被佩臣涅格人奪走了。而此時,萎縮的可薩汗國既沒有7世紀時有利的地緣形勢,也沒有起家時的精銳騎兵,更沒有8世紀時穩定的貿易路線和附庸勢力,可以說,即使偏安一隅也十分困難。曾經一度興盛,創造號稱“可薩和平”的可薩汗國,卻在11世紀三十年代徹底消失在北高加索,是源自周邊勢力漫長的蠶食鯨吞過程,並非突然崩潰消亡。把可薩汗國的崩潰節點定在1016年本身就不合適,而把拜占庭帝國當成可薩汗國的掘墓人,就更是有失偏頗了。


誰是可薩汗國真正的掘墓人:拜占庭帝國在可薩汗國消亡中的作用

▲拜占庭重甲騎士,圖/網絡。


4.1016年拜占庭帝國在克里米亞的軍事行動


直到今日,對這次戰爭的研究的原始資料都源於約翰·斯基裡澤斯編年史(John Skylitzes: A synopsis of Byzantine history, 811–1057)中,巴西爾二世一章中第39節一部分的記載[1]。從這段簡短的記載中,我們幾乎無法說清楚這場戰爭的歷程與主導者,以及進攻的目的。從“可薩利亞”(Chazaria)、“統治者喬治”這些語句中,我們也不能確定這個除這段記載之外,僅存在於存留的印封中的“Tzoulas”究竟在此時的可薩汗國中是一個什麼地位。當然,從巴西爾二世派出的指揮官的級別——“呂底亞總督的兒子”來看,這位“蒙格斯”的地位應當沒有達到總督級別,也不太可能是此時拜占庭中央軍的高級軍官,其職銜與官階可能是此時的小軍區將軍級別。這也意味著其下轄的部隊額度不會太高。考慮到與其組成聯軍的羅斯領主僅僅是特穆特拉坎的姆斯季斯拉夫,蒙格斯還能把敵軍指揮官活捉,可以認為這場戰爭很可能是一場參戰部隊有限,涉及地區也不大的地區性衝突。


此後對於這一地區的一些記載,以及這些地區的出土資料表明拜占庭帝國在此後控制了9世紀時失去的克里米亞半島東部的希臘裔聚居區,帝國此後把克森尼索的“將軍”升級為“總督”這一點似乎也可以作為一個側面證據(儘管也可能僅僅是佐伊之夫時期,為拉攏貴族而進行的榮譽性提升)。考慮到拜占庭帝國對這一地區的領土訴求,長期以來僅僅只限於這些濱海的希臘人聚居區,這次進攻的目的很可能也只是將這些地區收歸帝國管轄而已。一些資料,如本文引述的勒內·格魯塞認為這次進攻把草原留給了“更野蠻的遊牧民族”,但正如前文所述,可薩人對烏克蘭草原的控制早在這次進攻近半個世紀之前已經喪失,即使拜占庭帝國不發動進攻,基輔羅斯和佩臣涅格人也會奪取可薩人控制的克里米亞東部,而要求拜占庭帝國在此時援助早已經失去草原霸主地位,並與帝國交惡已久的可薩人,無論從道義上還是從利益上都是說不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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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867年的拜占庭帝國版圖,圖/wikipedia。


當然,拜占庭帝國也不希望把草原交給佩臣涅格人這種兇悍而商業化程度低的遊牧部族,而弗拉基米爾大公皈依東正教之後,巴西爾二世將希望寄託在了這個脫離了巡行索貢,貿易、物流進一步發展的勢力上面,而需要拜占庭帝國提供一些工業品的羅斯諸部也樂於從拜占庭主導的黑海貿易中獲利,因而拜占庭帝國與羅斯諸國之間也因此保持著一段時期的穩定貿易伙伴關係。可以說,對巴西爾二世而言,這次進攻是從屬於保持一個穩定而親拜占庭的烏克蘭強權與貿易伙伴的計劃之中的,並非一次莫名其妙的,“親者痛仇者快”的盲目出擊。

①:關於這一戰的原文全文為:The emperor returned to Constantinople in January, AM 6524, and sent a fleet against Chazaria under the command of Mongos, the son of Andronikos, duke of Lydos. With the cooperation of Sphengos, the brother of Vladimir and brother-in-law of the emperor, he subdued the region and actually captured its governor, George Tzoulas, in the first engagement.


5.結論


在經過以上一系列討論之後,可以說,之前引述的勒內·格魯塞的那段評述文字有下述值得商榷的地方:


“可薩人曾大力幫助過的盟友 拜占庭人,卻成了他們的掘墓人。”


————


1.拜占庭此時已經和可薩決裂一個半多世紀。


2.如果說掘墓人是摧毀立足根基的話,那麼掘墓人應該是基輔羅斯(奪取黑海北側商貿主導權)或佩臣涅格人(奪取可薩人控制的草原);如果說掘墓人是徹底摧毀法統的話,那麼掘墓人是佩臣涅格人(摧毀了北高加索的可薩殘餘);如果說掘墓人是打掉主力和主要據點,那麼掘墓人是基輔羅斯人(奪取陪都薩克爾和都城伊鐵爾),怎麼都輪不到只在一次戰爭中以有限力量進行些許策應性攻擊的拜占庭帝國。


誰是可薩汗國真正的掘墓人:拜占庭帝國在可薩汗國消亡中的作用

▲基輔的Sviatoslav一世(船中),他後來滅亡了可薩汗國,圖/wikipedia。


“正是拜占庭帝國皇帝巴西爾二世和基輔羅斯軍隊的聯袂出擊,才讓可薩汗國於公元1030年消失了。”


————


3.這次出擊是1016年,和約1030年羅斯和佩臣涅格人對北高加索可薩殘部的清掃之間還隔了十多年。


4.拜占庭部隊額度不多,負責軍官的職務也不高,而發起進攻的羅斯王公也並非基輔羅斯大公。


“而拜占庭帝國並沒從中受益。”


——————


5.拜占庭帝國獲取了克里米亞東部被可薩人佔據的區域(雙方的交惡也正是源自9世紀中期,可薩奪佔了這一地區)。而這也是拜占庭帝國在這一地區長期的,幾乎唯一的領土訴求。


“黑海草原的控制權落在了比可薩人更野蠻的遊牧民族手中。”


——————


6.早在君士坦丁七世寫《論帝國行政》時(94X-95X),可薩人控制的區域就僅限薩克爾、伊鐵爾周邊地區以及高加索北部了,草原的主導權在兇悍的,讓托爾克斯部談之色變的佩臣涅格人手中。


當然,必須再重申一遍,本人無意就此對勒內·格魯塞的學術成就進行貶低,畢竟《草原帝國》並非討論可薩汗國的專著,勒內·格魯塞既不是以這方面為主要研究方向,也不能獲得和當代人一樣充足的史料信息。當然,作為當代一個普普通通的歷史愛好者,尊重前人成就與對前人觀點之中的一些粗糙和疏失進行一點點的考據和補充,竊以為還是積極意義居多的。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如果我這篇小考據,能夠為國內歷史愛好者審視這段歷史時,起到一點幫助,便是這一得之外的收穫了。



1. 勒內·格魯塞著,李德謀編譯,《草原帝國》,重慶出版社,2006

2. 君士坦丁七世著,R. J. H. Jenkins譯,《DE ADMINISTRANDO IMPERIO》(《論帝國行政》),頓巴登橡樹園出版,1967

3. 約翰·斯基裡澤斯著,John Wortley譯,《A synopsis of Byzantine history》(《斯基裡澤斯編年史》),劍橋出版社,2010
4. 王鉞譯註,《往年記事》,甘肅出版社,1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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