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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郭名高



八歲那年秋,黃庭堅曾作《送人赴舉》一首:

青衫烏帽蘆花鞭,送君直至明主前。

若問舊時黃庭堅,謫在人間有八年。

口氣、志向、才情已非尋常,鄰里鄉親視之為神童。

一日,舅舅李常指著庭院外一棵桑樹,出上聯:“桑養蠶,蠶作繭,繭抽絲,絲織錦繡。”問黃庭堅能否對出下聯。這一年,黃庭堅已經九歲。他撓著腦殼,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少頃,便應道:“草藏兔,兔生毫,毫扎筆,筆寫文章。”李常大喜,贈他一支上等好筆。黃庭堅得此佳毫,復求名硯,於是又對一句:“土包石,石鑿硯,硯研墨,墨舞龍蛇。”舅舅鼓掌稱讚,再送他一方硯臺,且問道:“九郎(黃庭堅在堂兄弟中排行老九)才盡否?若再對一下聯,舅舅那丸李承晏墨也是你的了。"黃庭堅聽了自然高興,他思索良久,終無佳句。但他心氣高,對舅舅說:“

九郎得此好筆名硯,縱無好墨,也能寫出傳世書法。”

李常不以為然,用懷疑的目光看著他,然後說:“書法要想傳世,談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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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之言嗆得黃庭堅面紅耳赤,自此以後,他於書法用功尤勤,不謝當年王右軍。

是時,黃庭堅在當地已經有些名聲,走起路來趾高氣揚,不把同伴放在眼裡。其母甚是憂慮,擔心孩子被名所累,不思進取。

在他十二歲那年,李常將其帶到九江去見世面。九江官宦子弟與之較量才學,盡數敗下陣來。黃庭堅遂放言:九江無神童!

李常聞之淺笑,提醒道:“你別得意,神童未必就在官宦之家!”

這日,一個衣著破爛,面有菜色的漁家少年找上門,要和黃庭堅對對子。少年出上聯:“駕一葉扁舟,蕩兩隻槳,支三四片蓬,坐五六個客,過七里灘,到八里湖,離九江已有十里。”此際,天朗氣清,風拂楊柳,枝頭有兩隻山雀叫個不休,黃庭堅揀了顆石子擲了出去,山雀驚飛了,但他的下聯還是對不出來。他屢屢提筆,急得乾瞪眼,卻難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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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江歸來,黃庭堅一下換了性子。

舅舅李常,二十三歲中進士,曾在廬山建有書院,藏書甚豐。他朝迎八方來客,暮寫錦繡文章。其修養、才學對年幼的黃庭堅影響深遠。在他的引導、啟發下,黃庭堅學問大進。

熙寧元年,二十三歲的黃庭堅攜妻赴汝州葉縣上任。他是縣尉,主管治安、刑獄,累人且不說,上要屈從縣令,下要冷眼面對庶民。如黃庭堅這般心高氣傲的人,頗有些“拜迎上司心欲碎,鞭撻黎庶使人悲”的意味。他作詩發牢騷:

簡書驅我出,衝雪凍兩腳。

莫行星輝輝,曉起雞喔喔。

青煙過空村,商旅無遠橐。

豈不欲少留,王事苦敦薄。

平生白眼人,今日折腰諾。

可憐五斗米,奪我一溪樂。

公等何逍遙,睥睨寄講學……

類似這樣的詩句寫得多了,流傳就廣。王安石在京城讀到一些,頗為欣賞,讚歎道:“黃某清才,非奔走俗吏。”不過兩年,王安石做了宰相,他要變法,急需人才,一紙調令,便將黃庭堅調到北都大名府,做了國子監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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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變法,在教育上罷詩賦而取經義,推行他的《三經新義》。天下士子若求功名,都需要學習這本書。北宋科舉制度沿襲了唐代,此前,取士要考詩賦、策論、判詞,士子的閱讀範圍要廣得多,經此變革,他們的知識面一下子變窄了。

王安石對黃庭堅雖有提攜之恩,因其改革太過激進,致使黃庭堅對其做法深惡痛絕。在擔任國子監教授期間,黃庭堅拒不執行教育新法。朝廷推行新政,急需一批“速進”官員,黃庭堅才高八斗,且受宰相器重,應該有極好的前程,但他不屑於此,還寫詩譏諷:

燕趙遊俠子,長安輕薄兒。

狂掉三寸舌,躐登九級墀。

覆手雲雨翻,立談光陰移……

事實上,科舉就是一根指揮棒,與今日高考無異。黃庭堅的堅持終究無效,他主管的國子監因此備受冷落,“學子競趨新學,不至公堂也。”

黃庭堅的前妻叫孫蘭溪,十五歲成婚,十八歲隨丈夫奔赴葉縣。不二年,孫蘭溪因病醫治無效,病逝於此。在悼亡詩中,黃庭堅如此寫道:

玉堂岑寂網蜘蛛,那復晨妝覲阿姑。

綠髮朱顏成異物,青天白日閉黃墟。

人間近別難期信,地下相逢果有無。

萬化途中能邂逅,可憐風燭不須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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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蘭溪的父親就是湖州太守孫覺,與蘇軾交好。蘇軾過湖州,孫覺將女婿的詩文拿出來請其點評,希望能給予關照。孰料,蘇軾見了黃庭堅的詩文和書法,“聳然驚異”。熙寧五年,蘇軾對孫覺說:

此人如精金美玉,不即人而人即之,將逃名而不可得也,何用我稱揚?然觀其文以求其為人,必輕外物而自重者,今之君子,莫能用也。

是時,蘇黃二人尚未謀面。但“輕外物而自重”可謂的評。黃庭堅因此飽受冷落。當然,冷落之人也有他的活法。

黃庭堅即將而立,這一年,他續娶了謝氏。此後,得一女。母親和兩個弟弟也被接到北都大名府。日子雖然清貧,還算過得去。黃庭堅將所有熱情都投向藝術,詩稿堆積如山,練字日廢百紙。稍不稱意,詩詞、書法隨便一把火就能給燒了。正所謂“將逃名而不可得”,黃庭堅藉此在東京、西京贏得不少“粉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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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豐三年,三十五歲的黃庭堅前往太和縣做縣令。這一動非同小可,“又持三十口,去做江南夢”。七品縣令的俸祿要養活這一大家子,的確有些捉襟見肘。無奈,他就賣些字畫貼補家用。

朝廷新法鬧得怨聲載道。神宗要打仗,國庫裡不能沒銀子。於是,各地禁止私鹽,官鹽一頭做大,價高鹽次且不說了,還要短斤少兩、玩起了霸王秤。

黃庭堅作為父母官,必須推銷官鹽,但他良知未泯,一不小心就站在庶民隊伍裡。誠如他崇拜的杜甫,詩也寫得悲天憫人。在其名篇《上大蒙籠》中,他如此寫道:

窮鄉有米無食鹽,今日有鹽無食米。

但願官清不愛錢,長養兒孫供驅使。

黃庭堅的日子不好過,他說:“民病我也病,呻吟達五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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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蘇軾因言論獲罪下獄,受牽連者二十餘人。又有四十七人受追查,其中就包括黃庭堅的舅舅李常和岳父孫覺。

上任僅數月,黃庭堅又開始發牢騷:

蚤為學問文章誤,晚作東西南北人。

安得田園可溫飽,長拋簪紱裹頭巾。

很顯然,他對官場生無可戀,但終究沒有勇氣撂挑子,“身欲免官去,弩馬戀豆糠。”畢竟,日漸完善的官僚體制已經將官員與祖孫幾代人的仕途、名譽捆綁起來,容不得他使性子、耍脾氣。這一點,他遠不及澎澤縣陶縣令活得瀟灑。因為不能,所以仰慕、豔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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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一生,受杜甫影響最大。他說:“杜子美一生窮餓,作詩數千篇,與日月爭光。”由此,我們很容易看清楚他的理想和抱負。黃庭堅在《池口風雨留三日》中有這樣的句子:

翁從旁舍來收網,我適臨淵不羨魚。

俯仰之間已陳跡,暮窗歸了讀殘書。

他將人生看得透徹,也知道自已能做些什麼,可以做些什麼。

神宗去世後,十歲的宋哲宗繼位,高太后垂簾聽政,重新起用司馬光等大臣,定年號為元祐。僅半年時間,蘇軾由七品升為三品。

黃庭堅與蘇軾第一次會面就在這一年。是年,蘇軾得以重用,離職前想要自代此前從未謀面的黃庭堅。

自代是宋朝官制的貫例,官員離任前,可以舉薦有才能的人代替自己。當然,被舉薦者此後的行為也由其負責。蘇軾《舉黃庭堅自代狀》是這麼寫的:

蒙恩除臣翰林學士。伏見某官黃某,孝友之行,追配古人;瑰瑋之文,妙絕當世。舉以自代,實允公議。

很顯然,這是進階之梯。這時,卻被小人跳出來給掀翻了。此人就趙挺之,趙明誠的父親、李清照的公公。是時,趙明誠四歲,李清照一歲,都是穿開襠褲的年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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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豐七年,黃庭堅曾被貶到德州德平鎮任職,他的上司就是德州通判趙挺之。二人初交甚好,談書論畫,吟詩醉酒,頗為投緣。後來,趙挺之要討好市易法的提舉官,將狠勁都使在老百姓身上。所謂市易法,就是將官銀拿出來做生意,壟斷生活物資,掠奪商業利潤。如此以來,大小店鋪紛紛倒閉,民不聊生。而趙挺之即是市易法的積極擁護者,他慫恿提舉官將此大法頒行於貧困的德安縣。當時,德平由縣降為鎮,歸入德安。黃庭堅只是個監鎮,負責地方治安,地位不高,但他還是挺身而出。在公文往來時,他屢駁上級,氣得趙挺之哇哇直叫。

自此,趙挺之就將黃庭堅忌恨上了,屢施伎倆讓其窘迫非常。

今日,我們要談黃庭堅,書法是第一位的,其次才是詩詞。黃庭堅行、草書兼擅,主張脫俗。那麼,何謂不俗?他曾言:

士大夫處世可以百為,唯不可俗。俗便不可醫也。或問不俗之狀,老夫曰:難言也。視其平居無異於俗人,臨大節而不可奪,此不俗人也。

也就是說,“臨大節而不可奪”貫穿了黃庭堅整個生命歷程,是他藝術不斷深入的源動力。黃庭堅以藝術來排解心中憂憤,他揮毫不輟,日廢百紙。工夫下到如此,卻還要說:“欲得妙於筆,當得妙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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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黃庭堅也有愜意、瀟灑的時候。

元祐三年,蘇軾主持進士考試,黃庭堅等人為參詳官。鎖院近五十日,眾人不能歸。閒著無聊,他們或高談闊論,或舉盞言歡,玩到高興時,磨墨展紙,賦詩填詞,李公麟畫他的高頭馬,蘇東坡寫他的朱硃竹,好一個黃魯直,久坐不起,一筆又一筆,竟將遠去的鄉愁搬到畫卷上。黃庭堅在《題東坡字後》描述當時點滴:

元祐中鎖試禮部,每來見過,案上紙不擇精粗,書遍乃已。性喜酒,然不能四五龠已爛醉,不辭謝而就臥,鼻鼾如雷。少焉甦醒,落筆如風雨,雖謔弄皆有義味。

笫二年春,黃庭堅拜訪過蘇軾。三月四日,蘇軾有《記奪魯直墨》存世,文曰:

黃魯直學吾書,輒以書名於時,好事者爭以精紙妙墨求之,常攜古錦囊,滿中皆是物也。一日見過,探之,得承宴墨半挺。魯直甚惜之。(東坡)曰:“群兒賤家雞,嗜野鶩”,遂奪之,此墨是也。

在這段文字裡,我們可以看清黃庭堅的學書軌跡,亦能探得師生之間的情誼和當時的生活狀態。

其實,二人書風大為不同:黃庭堅崇尚書貴瘦勁始通神,蘇軾的字卻肥厚溫雅。師生間時有調笑、議論,蘇軾曾言:“魯直近字雖清勁,而筆勢有時太瘦,幾如樹梢掛蛇。”黃庭堅則頷首以應對:“公之字固不敢輕議,然覺褊淺,亦甚似石壓蛤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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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日子終非長久。

元祐八年,高太后去世,已經十七歲的宋哲宗開始親政。朝廷重新洗牌,章惇、蔡京、趙挺之、呂惠卿等小人得勢,黨爭之禍如火如荼,伴著腥風血雨,將元祐老臣逼得無路可行。

黃庭堅被貶黔州。此地荒蠻,少有人煙。惠洪於《跋山谷字二首》中寫道:

山谷初謫,人以死吊,(山谷)笑曰:“四海皆昆弟,凡有日月星宿處,無不可寄此一夢者。”

官做到這個份上,俸祿就少得可憐。為生活計,黃庭堅只好置田耕作以貼補家用。他對此看得開,頗有些隨遇而安的氣度。於此,他結識了眉州人楊明叔。從其《砥柱銘》長卷跋語來看,楊明叔知經術,能詩文,雖是黔州小吏,卻能克己奉公,不諂媚於上,不施威於下。二人秉性相近,甚是投緣,寫此卷相贈可知其情誼。

誰曾料到,九百多年後,代表黃庭堅書風轉變的重要長卷《砥柱銘》竟然拍出了4·368億元人民,一舉刷新了當時中國古代書法交易的新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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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我倒生出一些玄想,不知當初那個仰仗耕田種地維持生活的落魄小吏,知道這個消息會作何感想?

自古文豪多磨難,他們活得辛苦,卻將財富留給了後人,這恐怕也是社會法則使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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