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度”不止魏晉 更早在春秋

時值盛夏,午後的驕陽猶如火龍一般肆虐著,盡情的將熱浪撒向人間。一座邊關同樣未能倖免,就在滾燙的城門下,一人身著華麗高貴的王者服飾,後面跟隨幾百侍從。他就是楚國國君楚共王。站在他對面的,是一位身材瘦削的中年男子,蒼白的臉上掩蓋不住他眉宇間的英氣,但此時他的身份是尷尬的,——因戰敗被俘但即將被楚國釋放回國的晉國下軍元帥荀首之子荀瑩。

“風度”不止魏晉 更早在春秋

“先生即將歸國,怨恨寡人嗎?”年輕的楚共王問道。

“不怨恨,臣因自己無能而被俘,與大王無關。”荀瑩面色沉靜的回答。

“那我送先生歸國,先生感謝寡人嗎?”楚共王又問道。

“不感謝,兩國互換戰俘,從新修好,是兩國君主的決定,臣無權參與,沒資格談感謝。”荀瑩依舊平靜的回答,眼神中閃過一絲羞愧。

“那麼請先生告訴寡人現在的想法吧?”楚共王很好奇。

“諾。臣歸國後,如果敝國國君斬臣於三軍之前,嚴明軍法以儆效尤,則臣雖死無憾。若果敝國國君網開一面,將臣交於家父處置,家父戮臣於宗廟列祖列宗靈前,以正家法,則臣同樣雖死無憾。若果敝國國君法外開恩,赦免了臣,那麼根據臣的職位,臣將率領一支軍隊鎮守邊疆保家衛國。到那時,如果臣再遇到貴國軍隊,必當身先士卒,馬革裹屍。臣這一片赤膽忠心,就是對大王您最好的報答!”

荀瑩堅定的回答後,其結果頗為出乎後人的意料——楚共王聽後肅然起敬,以最隆重的禮節將其送回晉國。作為戰俘,荀瑩臨行前不是巧言令色卑躬屈膝,而是不亢不卑直抒胸臆不懼觸怒楚王,此真君子風度,貴族精神。只有在那個尊崇君子風度與貴族精神的春秋時代,荀瑩才會被敵國元首如此尊敬,哪怕他是一名戰俘!

我不禁想起了宋襄公。

這是一位飽受後世詬病的宋國國君,因為泓水之戰。

“風度”不止魏晉 更早在春秋

“君上,楚軍正在渡河,請趁其立足未穩,擊之。”宋國大夫子魚勸諫道。

“不可,我宋國軍隊以仁取勝,乘人之危,勝之不武。”宋襄公堅定地回答。

等楚軍列陣完畢後,兩軍交鋒,宋軍大敗。於是後人的批評便接踵而至,諸如宋襄公假仁假義,迂腐透頂,坐失良機等等。其實看待歷史人物,是要有歷史之同情的,不妨先看另一個故事。

邲城之戰楚國打敗了晉國,晉國軍隊在敗逃途中一輛兵車的車輪壞了,楚國的士兵竟然去幫晉國士兵去修車!這簡直令後人匪夷所思!

其實原因很簡單,戰爭的勝負既然已分,根本沒有必要趕盡殺絕,這就是春秋時期的戰爭規則。因為在那個年代,不是人人都有參軍的資格。何為“戰士”?一個“士”字就說明了問題,“士”是最低一級的貴族。因此春秋時期的戰士大都是彬彬有禮,有著君子風度與貴族精神的人。換句話說,只有好男兒才有資格參軍。那時的戰爭更像是一場競技比賽,比賽就要講究規則——“不在險要的地方阻擊敵人,不乘敵方未列隊完畢偷襲敵人,在兩軍列隊後堂堂正正的決鬥,只需分出勝負,不求趕盡殺絕”等等這些都是春秋時期的戰爭規則。

因此,我們批判宋襄公難道不是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嗎?因為連當時被視為蠻夷的楚國都遵守戰爭規則,何況地處中原且自居為華夏正宗的宋國?一國之君的宋襄公更是貴族中的貴族,要他幹些偷襲的勾當,怎可能?

在那個君子的時代,宋襄公,你不孤獨!

“風度”不止魏晉 更早在春秋

然而歷史的車輪總是前進著,春秋末期的“禮壞樂崩”標誌著君子貴族的時代已然逝去,小人平民的戰國時代已經到來。戰國時的戰爭則變成了以消滅他國有生力量為目的的殘暴手段。因為那時的軍人不叫“戰士”,而叫“兵卒”。當兵的不只是好男兒,更多的是市井平民,貴族精神與君子風度大多蕩然無存。因為在那個年代: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

但是人活著其實是需要一點信仰的,信仰的力量雖然無形,卻也無敵。儘管當年的貴族精神如今所剩無幾,但畢竟曾經存在過。雖不能至,心嚮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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