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子,是我們民族的文化,是一種傳承,更是一種文化

對 子

我接觸對子是從小時候學認字開始的,那時每到臘月二十三前後,生產隊裡的活兒都忙完了,也開完了茶話會,各家就都買來紅紙集中到隊部寫對子,我爺爺跟我說,去看寫對子吧,就著多認幾個字,我就跟著到隊部,隊部是三間的土坯房,外頭兩間地是牲口棚,槽頭拴著三頭大牛,後頭有倆小牛犢子,一個是黃的,一個是黑白花的。爺爺在鍋臺的大笸籮裡抓了點兒料豆擱我手裡,說吃了吧,記住別喝涼水,我就聞著一股子牛糞味把料豆嚼在嘴裡,真香。掀開破棉門簾,抽的旱菸臭鞋窠拉劈柴冒煙的雜活味燻得我要流眼淚。有五六個大人圍著著劈柴的破鐵鍋那抽菸烤手瞎白話,還有幾個裹緊黑棉襖擠在炕頭的破被臥那嗑著瓜子,牆上和窗楞上糊的舊報紙都黃了,也不誰包了塊糖塊兒塞我嘴裡了,真甜,甜的我一會兒就聞不見屋裡嘛味了。這時就有大人們抽著自卷的旱菸疊著紅紙,有學寫毛筆字的大孩子就開始趴在炕半邊寫往鑊子犁耬耙上貼的小酉貼,再有寫得稍好些的就跪在炕桌子半邊寫小福字和出門見喜。寫對子的主角是站在地下舊八仙桌子邊的鐘澤四爺,他是村裡的先生,四爺的父親,我們該叫太爺,據說是老秀才,我們村裡孩子起名的輩份用字“境、鍾、泉、果、煒”就是這位太爺給定下的。澤四爺有文化毛筆字寫得好,每年過年都給大家寫好多的對子。四爺往手上哈哈氣,慢慢地在硯臺裡磨墨,鋯筆,屏氣凝神,若有所思,然後寫字一氣呵成,每寫好一副都自我讚歎幾句,人們也都跟著誇。這一年我認識了“酉”“福”“喜”“見”。後來兩年我認得字逐漸多起來,澤四爺誇我有心,再寫對子就讓我練著扶紙,還把寫好的對子讓我念出來。到現在我還記得四爺總愛寫的幾副“一窗佳景王維畫 兩壁青山杜甫詩”“虎行雪地梅花五 鶴立霜田竹葉三”“春風大雅能容物 秋水文章不染塵”“五風十雨皆為瑞 萬紫千紅總是春”“向陽門第春來早 積善之家慶有餘”。


對子,是我們民族的文化,是一種傳承,更是一種文化


後來分隊了,我也上了學,村裡再寫對子就都集中到學校裡了。四爺上了歲數,寫對子的主力換成了瑞泉三叔,扶紙之外,我也可以跟著寫小酉貼了。亮堂的教室裡用幾張課桌排成的大方形當寫字的案子,煤爐子生的倍兒旺,穿了棉襖不覺得太冷。三叔是把瓶裝的墨汁直接倒在碗裡再滴上幾滴醋,他說這樣墨不臭寫出來還顯得亮。三叔長得精神,寫出字來也秀整,他給村裡賣東西的合社寫了一副“生意興隆通四海 財源茂盛達三江”。記得三叔最愛寫兩副是“勤奮自有通天道 頑強必啟探寶門”“政策好人勤春來早 國昌盛物阜民更豐”,大家都誇三叔的對子寫得新。我當時覺得三叔真行。幾年後瑞三叔到縣城幹買賣了,沒空給人們寫對子了,果祝大哥就成了主力,我是跟著祝大哥學的疊紅紙,祝大哥愛寫隸書,常寫的對子是“門迎春夏秋冬福 戶納東西南北財”。

再後來我到外村上初中又到縣城上高中。因為課程緊,放寒假時偶爾還去學校裡幫著疊紙寫對子,忘了是哪一年,村裡沒廣播各家拿紅紙到學校。後來才知道,祝大哥從頭一年開始就已經改在自己家裡寫對子了,據說是收費的。好多人家就說“聖人不嫌字醜”,不管好壞的讓自家的孩子拿了毛筆蘸墨汁在紅紙上隨手劃拉幾句,鮮鮮活活地就貼門上了。

再往後,我工作成家,每年過年回家拜年,還是關注各家的對子,看到有的是用金粉子寫在紅紙上的,也有就是機器印刷在紅紙上的,內容多是“招財進寶 日進斗金”“家財興旺 福旺財聚”“四季來財 八方聚寶”之類的,紙張都很大,字也還寫得不錯,但總覺得少了些什麼,這時候我就會想起爺爺和澤四爺,他們墳前的松樹已經小碗粗細了。隊部的土房早塌沒了,現在是一片磚房,一個村的孩子,不夠一個班,都併到鄰村上學,學校現在是一個小橡㬵廠,每天廢舊橡膠加熱的味道不斷飄出來⋯⋯

作者簡介:孫果哲,青縣一中高級教師、教育碩士、河北省骨幹教師、河北省省級名師工作室成員,從事高中語文教學二十餘年,教學成績優秀,在河北師範大學學報、語文月刊、語文天地、閱讀與寫作、語文報、語文週報、等報刊發表教育教學類文章幾十篇。所著小小說散文作品《京劇名伶錄》、《劉大明白》、《質疑無需提出》等作品在石家莊晚報、滄州晚報、咬文嚼字等報刊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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