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母親不記得我是哪個時候生的?


散文:母親不記得我是哪個時候生的?

母親常常說一句話:“兒奔生,娘奔死”,當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我還不明白這句話裡飽含的深情和一個女人苦命的一生。

我的母親一共生養了八、九個子女,可到最後存活下來的只有四個。二哥在六歲的時候因為腦膜炎去世,三姐在十八歲那年因突發心臟病去世。家裡存活的子女只有大姐、四姐、我和一個弟弟。

母親在年老的時候,最愛講我們出生的故事。我們都認真地聽著,就感覺母親好像是在講一個古老的故事,但能感覺故事的基調都是悲哀的。因為在我們出生的時候,家裡不是沒有被子蓋、就是沒有接生婆、要不就是沒有雞蛋吃、沒有豬油吃、沒有火烤,甚至父親都沒有在家,就母親一個人,硬是把孩子生了出來。我們不敢想象那樣的情景,好像只在電視上看到過。

母親說,生四姐的那一年最老火,父親被高坪公社選去打籃球,母親一個人在家,家裡只有一張床、一個火爐,火爐的煤又是“礦”煤,煤煙特別大。生完孩子以後,母親連一碗熱湯都沒有喝上,一張床上擠著二哥、三姐,現在又多了一個四姐,父親實在沒有可躺下的地方了。當母親說到這一段的時候,她常常哽咽得說不出來。

隨後,母親又會說到生我的時候的情景,說天黑了,她發現肚子有點痛,感覺是孩子要出生了,於是就開始做一些準備。當把我生出來以後,全家都跟炸個鍋似的,怎麼又是一個女孩?(這個時候,二哥已經去世了)母親想知道我是幾點出生,可沒有人告訴她我是幾點出生,父親沒有手錶。

母親說到這一段時候,也常常流眼抹淚的,她說我家老五可憐,連什麼時候出生都不知道。說我出生第二天以後,就被送到鎮上的另一戶人家,他家的男孩氾濫,就想要個女孩,可我只去待了一天,父親就把我接了回來。

還說我險些被人販子拐走,當我兩歲的時候,母親懷上了弟弟,這一次再生孩子就得躲起來,母親躲到市裡一位親戚家,沒有見過世面的我到處亂跑,被幾顆糖迷惑拐跑了。還好賣完菜油回來的父親看到我一個人在公交車上,就扯著嗓子大喊了一聲:“老五”,看到父親的那一刻,我哇哇大哭了起來,人販子此刻也不知道跑哪裡去了,父親牽著我的小手離開了這個險些讓我失去親人的大班車。

姐姐們就會在此刻開玩笑說:“五妹和父親最有緣分,不光是皮膚黑的像父親,就連兩次都是父親把她找了回來”。

是啊,如果不是父親,也許我就不是五妹了。

命運非常垂愛我,讓我繼續在這樣一個大家庭裡享受著溫暖,感受著親情,繼續做我的五妹。

母親沒有停下她說的慾望,她似乎想一下子把我小時候的故事全部說完。我們幾姊妹也認真地聽著。母親說,老五小時候臉上長了一個惡瘡,怎麼都長不好,看著一張小臉就這樣慢慢爛下去,簡直沒有辦法。一次,一個算命先生看見我,就給母親說,你家孩子的爛臉我可以治好。母親聽了,就急忙問,怎麼治呢?算命先生在我家的陶屋裡轉來轉去,嘴裡不停地念叨著,一會兒出來就跟母親說,你家孩子是著“佔方”了。“佔方?被什麼佔到了?”母親焦慮地問道。算命先生瞥著嘴回道:“被你家陶屋的財神佔到了,你用早上的淘米水在貼畫上掃一下,並燒上一堆錢紙,過幾天,孩子的爛瘡自然就會好的”。母親照做了,過了沒有多久,我的爛瘡就真的好了,到現在,臉上居然沒有一個痕跡。

散文:母親不記得我是哪個時候生的?

母親說到這一段的時候,就泯嘴笑起來。我們大家都笑起來,姐姐們硬是要在我臉上找惡瘡留下的痕跡,說看看下巴底下有沒有疤痕。我說,有是有,但不是惡瘡的疤痕,是大姐用指甲掐出的指甲印,我們就笑得更大聲。隨後,姐姐就會喊我“二百五”,我也只能回敬說,你才是“二百五”,姐姐們就說,那你問問母親,你到底是不是“二百五”塊錢換來的。

母親接著話茬,繼續說起來,說生了我之後,抓計劃生育的幹部就到我家,盤問一些情況,便說,你們生都生了,不能再裝回肚子裡,我們也沒有這個權利殘害一條命,可國家的政策規矩你們沒有守好,是要懲罰的,就罰你們二百五十塊錢吧。

我記得母親給我過的第一個生日,是我十歲左右的時候,那天我站在家門前的斜坡上看趕場的人群,順便也幫著母親賣包子。

母親忙著去賣豆花飯,母親說:“也就是早上這一陣兒忙,才能賺點錢”。我乖乖地守在包子鋪前,有人來買,我就拿筷子夾起放在一張舊本子或舊報紙裡,對方也不說什麼,拿起就開吃。

母親系著藍色咔嘰布圍裙忙著招呼客人,有人要2塊錢的水豆腐,1塊錢的米飯,有人只要豆腐不要米飯,也有人不光要水豆腐,還要二量苞谷沙。母親忙得“搭搭不沾背”(方言:忙得辮子都飛起來了)。等這一陣兒過後,母親才有會讓我們一大家人替換著去吃碗豆花飯。

我不知道母親何時已經到了我的身後,對我說:“今天是你的生日,給你煮了兩個雞蛋,在碗櫥裡”。這天是正月初十,我第一次感覺到母親對我的好,也第一次記住原來我也有生日,原來生日是可以慶祝的。我沒有流淚,也沒有感動,只是心裡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因為我今天是一個特殊的人,我有特殊的待遇。

散文:母親不記得我是哪個時候生的?

從那以後,我便記住正月初十是我的生日。

從那以後,每年過生日,我都會選擇回家和母親一起過。因為母親也常常說:“你的生日,就是母親的難日”。是的,母親的這句話深深的印入了我的腦海,只要生日來臨之際,我便想到母親說過的:“你的生日,就是母親的難日,你奔活,母親奔死”。該慶祝又活了一次的不是你,而是你的母親,母親用生命換回了你的生命,母親才是你過生日那天最該過生日的人。

今天是我的生日,大姐、四姐很早就發來信息,祝我生日快樂。

老公也說,今天是你生日,給你煮碗米線吧,雞蛋你現在不能吃了。

可,我坐在電腦旁,卻想起了母親……,想起母親在另一個世界已經一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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