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碑斷文雖難辨 縣誌族譜可尋蹤


殘碑斷文雖難辨 縣誌族譜可尋蹤

靖城石質山驚現一塊特大墓碑

殘碑斷文雖難辨 縣誌族譜可尋蹤

墓碑拓片(南靖縣方誌委提供)

這是一則舊聞了:

“近日,筆者在南靖縣靖城鎮古湖石質山上發現一塊罕見的特大墓碑,只可惜墓碑被毀截斷,僅剩下一截寬5.6米、高0.4米的底座,墓碑石厚0.41米,周邊零星散落著許多墓沿石片,南靖縣文物工作者江清溪聞訊後到實地進行考證。

經過對這半截墓碑拓片,發現墓碑上鐫刻著“時吾高公,慈懿蔡氏,塋。會魁翰林院檢;主考孝子克正,湖遊戎轉漳州;士授通判朝彩等營建,舉人授廣東,惠州府同知分試官會孫維檜、維楨等修”等殘斷的文字。由於年代久遠,斷文碑殘,考古人員無法辨認墓主是誰,生卒年月,但從碑中“翰林院”“主考”、“士授通判”、“舉人”、“知分試官”等詞,可以想見墓主人地位之尊貴。

據古湖村村民張明坤老人回憶,石質山古墓主是廈門海滄人高時吾,位居三省巡撫官職。墓葬規模宏大,佔地約0.8畝,兩個墓埕,兩對石獅、兩根旗杆、兩隻石桌。昔日清明時節,前來掃墓的後裔均騎著高頭大馬浩浩蕩蕩而來,場面壯觀。只可惜墳墓在“文革”期間被毀,如今只剩下殘碑散石遺留在原址,任憑風吹雨打。”(蔡其標、陳樓忠報道)

——《閩南日報》2014年3月21日第9版的社會新聞《靖城石質山驚現一塊特大墓碑》

當年當日看到之時,不由得暗喝一聲:原來是你!

追蹤古月港歷史人物由來已久。高克正是我關注的人之一。

一、碎片還原:半截墓碑拓片上那些人

從墓碑現有刻字可知,其中有一人叫“高克正”,從他入手,就是破解此墓由來的關鍵。

高克正,字朝憲,福建海澄縣五都(今龍海市浮宮鎮際都村)人,明萬曆二十年壬辰科(1592年)進士三甲第14名。授翰林院檢討,參與纂修國史,萬曆三十一年(1603年)任浙江主考官。

從“孝子克正”、“ 時吾高公,慈懿蔡氏”可以判斷,墓主人是高克正的父親和母親。

據康熙年間修的《閩漳際都高氏族譜》(注:際都,即今龍海市浮宮鎮際都村)上載,高克正之父,名叫高存愛,字靜吾,原名曰仁。族譜中有《贈太史靜吾公傳》一文介紹其生平事蹟。高存愛,八歲時生母去世,“哀毀不欲生”,事繼母蔡氏至孝。萬曆癸卯(1603年)春贈翰林院檢討,妻蔡氏,贈孺人,“合葬于靖員山古湖之麓”,即今南靖縣靖城鎮古湖石質山上。

這就要簡要提一下古代的“封典”(也叫“封贈”)制度。 封典(封贈),是封建帝王以爵位名號賜予臣下及其家屬的榮典。始於晉代,其制各代略有不同。以封典給官員本身稱為“授”,給曾祖父母、祖父母、父母和妻室,存者稱為“封”,死者稱為“贈”。一品官其曾祖父母以下均有封典,三品以上封其祖父母以下,七品以上封其父母及妻,九品以上僅給予官員本身。“翰林院檢討”, 明官名,常以三甲進士出身之庶吉士留館者擔任,職責是“掌修國史”,屬從七品。封典制是典型的“父以子貴”,雖然封的不是實職,又大多隻是死後追封,但在古代,能得到朝廷皇帝恩典,那是莫大的榮耀。高克正之父也享受到了這份“榮耀”。乾隆版《海澄縣誌》卷之九“歷代封典”上載:“高存愛,以子克正,贈翰林院檢討。”

高存愛雖然科舉不第,但後代子孫在科舉和仕途上卻很有一番作為。綜合《海澄縣誌》和《閩漳際都高氏族譜》可知,高存愛共有五子:長子克正,進士,翰林院檢討;次子克萃,六鰲所把總;三子朝彩,萬曆二十八年例貢,有文名,別駕;四子、五子朝章、克夔,邑庠生。克正子元洙、侄元寬,亦皆邑庠生。克正孫高維檜,廣州府東莞縣知縣兼攝新安縣事,廣東同考試官(縣誌上記載的其最後的職務“博羅知縣”,此處採用族譜說法,因族譜系高維檜所修);維楨,順治十一年甲午(1654年)舉人;維栻,通判。真可謂人丁興旺,英才輩出。

結合墓碑殘文,可知該墓是明朝時高克正兄弟們為父母雙親高存愛、蔡氏建造的,後來於清朝時高存愛的曾孫輩高維檜、維楨、維栻等又重修的。

二、史海尋蹤:那個不該被忘卻的人——高克正

高存愛一族人才濟濟,然貢獻最大、名氣最響者非高克正莫屬。

他天資聰穎,才華橫溢。 據乾隆二十七年版《海澄縣誌》載:高克正“八歲能屬文” ,“甫九歲,試有司,高等學使者甚奇其文,因謂曰:‘花事太早,將來或虞委豔,我為若遲之。’命給酒食,賜蹄遣歸。比年十二,遂為第一人。”“自是屢試輒第一”。 萬曆二十年(1592年)中進士,選為翰林院庶吉士。每遇庶常館考試,又是成績最優者。國史館同事疏請冊立,皆其撰稿。

他為政清廉,見識深遠。萬曆三十一年(1603年),高克正主持浙江鄉試,選取的都是才俊之士。卻有人嫉妒,蜚語中傷。少宰楊時喬心知克正清白無疵,設法加以申辯,準備外調。恰逢克正祖母喪事,南歸守制。明朝張燮《東西洋考》完整收錄了克正所著《海上採金議》全文,文中他鮮明地反對當朝所謂的“海上採金”。 萬曆三十年,有一個自稱“善望氣”的張嶷奏稱,呂宋(今屬菲律賓)機易山產金銀,每年可採金十萬兩,銀三十萬兩。明朝廷信以為真,於1603年派遣官員隨張嶷等赴呂宋查看。此事虛妄,自然是無功而返,但是接待的西班牙人卻不這樣看,他們懷疑這是為明朝進攻呂宋而來查看虛實。西班牙人既有此疑,便開始防範當地華僑。他們先是收繳華人的鐵器,引起了華人的不安,於是開始設防自衛,西班牙人愈疑,遂派軍隊開始屠殺華人。據說此次被屠殺的華人達到了兩萬五千多人,而其中又以澄人居多。假如當朝聽取高克正之建議,事情如何發生,當還有變數的,不得不說高克正是富有遠見的。

他熱愛家鄉,心繫桑梓。高克正家居之後,四方執經問業的擁擠一堂。明萬曆間在漳州有一個以退處林野的士大夫為主組成的“玄雲詩社”,是民間鬆散的文學團體。詩社的中堅分子,有高克正和張燮、蔣孟育、林茂桂、王志遠、鄭懷魁、陳翼飛等七人,被稱為“漳州七才子”。 詩社主要活動是鼓吹髮展生產,促進貿易,振興經濟,其次為切磋詩藝,“玄揚風雅”。在玄雲詩社影響下,漳州府城入清以後結社蔚然成風,一直廷續至光緒初年。

閒居鄉里時,高克正平常言談都以鄉里利病為主題,如禾平莊(今龍海市海澄鎮和平、羅坑兩村)的田賦、九都(在今海澄鎮)的水利等事,常為當道主持或分憂,里人多蒙其惠。高克正曾在書齋題聯,聯雲:“惟桑梓之地,何意氣可以加人;苟名節所關,即錙銖猶若浼己。”性好急人之急,囊中有錢,常散與族人及貧士,幾乎乾淨無餘,也不追悔。

他文如其人,純正氣厚。《海澄縣誌•藝文》載其文《澄邑禾平莊碑》,述海澄建縣而賦歸龍溪,胥吏恆從中舞弊,因向知縣龍國祿報告而矯正之;又載《新開九都水利碑》一文,敘知縣姚之蘭興九都水利事,都與桑梓民眾利害相關。所著有《玉堂初稿》、《木天署稿》若干卷。

更難得的是,他天性篤孝。在突接雙親相繼逝世的訃信後,他擗踴號哭,悲哀幾絕。上疏請求服喪6年,詔許加2年,“以展孝思”。他和兄弟們在今南靖縣靖城鎮古湖石質山上營建父母雙親的合葬之墓,更多的不是炫耀,而是寄託哀思的一種表現吧。

三、糾謬:報道中的幾處疏漏之處

“會孫”應該是“曾孫”。“會”繁體字為“會”,與古時“曾”的習慣寫法 很相近,若碑文不很清楚,極容易混淆。“會魁翰林院檢”,後漏掉的字應該是“討”,即,“會魁,翰林院檢討”,指的是高克正。“遊戎”指的是高克萃,《海澄縣誌》上介紹其職務是“六鰲所把總”,《族譜》上則記載“欽依遊戎”,意思基本一樣,表達不同而已。至於老村民記憶中石質山古墓主是“廈門海滄人高時吾,位居三省巡撫官職”則純屬口口相傳,“海滄”當是“海澄”,音近而誤也,海滄明時亦屬於海澄縣;“時吾”,當是“靜吾”之誤也;而“三省巡撫”,該全屬想象吧。

一則報道,勾起眾讀者的好奇心,進而尋根究底,問本追源,真相明瞭之後,也不失一種樂趣。不是嗎?

殘碑斷文雖難辨 縣誌族譜可尋蹤

《閩漳際都高氏族譜》上關於高靜吾封贈的記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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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閩漳際都高氏族譜》上關於高氏古湖墓祠的圖文

殘碑斷文雖難辨 縣誌族譜可尋蹤

《閩漳際都高氏族譜》上關於高靜吾和蔡氏合葬地的記載

殘碑斷文雖難辨 縣誌族譜可尋蹤

《海澄縣誌》“封典”上關於高存愛的記錄


殘碑斷文雖難辨 縣誌族譜可尋蹤

《海澄縣誌》中關於高克正的傳記(部分)

殘碑斷文雖難辨 縣誌族譜可尋蹤

《海澄縣誌》“藝文志”高克正的《海上採金議》(部分)

附:閩南日報2014年3月21日第9版原報道

靖城石質山驚現一塊特大墓碑

本報訊(蔡其標 陳樓忠)近日,筆者在南靖縣靖城鎮古湖石質山上發現一塊罕見的特大墓碑,只可惜墓碑被毀截斷,僅剩下一截寬5.6米、高0.4米的底座,墓碑石厚0.41米,周邊零星散落著許多墓沿石片,南靖縣文物工作者江清溪聞訊後到實地進行考證。

  經過對這半截墓碑拓片,發現墓碑上鐫刻著“時吾高公,慈懿蔡氏,塋。會魁翰林院檢;主考孝子克正,湖遊戎轉漳州;士授通判朝彩等營建,舉人授廣東,惠州府同知分試官會孫維檜、維楨等修”等殘斷的文字。由於年代久遠,斷文碑殘,考古人員無法辨認墓主是誰,生卒年月,但從碑中“翰林院”“主考”、“士授通判”、“舉人”、“知分試官”等詞,可以想見墓主人地位之尊貴。

據古湖村村民張明坤老人回憶,石質山古墓主是廈門海滄人高時吾,位居三省巡撫官職。墓葬規模宏大,佔地約0.8畝,兩個墓埕,兩對石獅、兩根旗杆、兩隻石桌。昔日清明時節,前來掃墓的後裔均騎著高頭大馬浩浩蕩蕩而來,場面壯觀。只可惜墳墓在“文革”期間被毀,如今只剩下殘碑散石遺留在原址,任憑風吹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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