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及曜變，總是喜憂參半。喜的是千年後的我們能夠一睹千年前的光彩，如日本的那三件國寶整器以及中國杭州發現的那四分之三殘盞；憂的是其技藝奧秘至今未能破解，無數燒盞人只能在漫長的朝聖路上亦步亦趨。喜與憂之外，還有一種情感，那就是遺憾。遺憾那隻顏值極有可能秒殺現今存世曜變的神品，卻毀於一場戰亂之中……
權利的象徵
“天目”是日本對於中國黑釉茶盞的特有稱呼。最流行的說法，是說南宋時期日本的僧人到浙江天目山的禪寺修習時, 見到寺院內使用的黑釉茶盞, 愛不釋手, 回國時攜帶了若干個，“天目”也由此得名，還分門別類為油滴天目、禾目天目、灰被天目等。
宋代時中國盛行點茶，將茶餅碾羅成末，調膏於盞中，用沸水衝點擊拂。興之所至時鬥茶，比試技巧，這時黑釉茶盞的優勢更是顯著，可以襯托出茶湯之白，便於觀茶色，驗水痕。
▲宋徽宗
在眾多黑釉茶盞中，精通茶道的宋徽宗首推福建建窯燒製的建盞，將其作為御前賜茶的茶盞。還親自撰寫《大觀茶論》，對其推崇不已：“盞色貴青黑，玉毫條達者上。取其燠發茶采色也。”
元朝建立之後，外來民族的政權徹底推翻了以簡為美的宋人文化，點茶與鬥茶之風不再盛行，建盞的光芒也黯淡了下來。而在另外一片國土，建盞的光芒卻才剛剛展露。
12世紀以來，日本不少禪院都定期舉辦茶會，可以稱之為日本茶道的雛形。到了15世紀的室町時期，茶會逐漸成為權貴之間的交際場合。當時茶會的內容之一，就是鑑賞從中國傳來的“唐物”。
曜變天目作為“唐物”的代表，成為了象徵將軍身份的“道具”。它的尊貴地位，與將軍們的推波助瀾有著莫大的關係。
1511年，相阿彌在《君臺觀左右帳記》中記錄，足利將軍與朋友們對其所收藏的唐物進行評鑑：“曜變，建盞之無上神品，乃世上罕見之物，其地黑，有小而薄之星斑，圍繞之玉白色暈，美如織錦，萬匹之物也”。
這一隻曜變，就是後來織田信長擁有的那一隻，也就是後來在本能寺之變中燒燬的那一隻。
戰亂的犧牲品
公元1568年到1615年，日本正在經歷群雄爭霸的戰國年代。這個期間出現了日本歷史上最牛的三位大梟雄，依次是織田信長、豐臣秀吉、德川家康。
織田信長，類似中國的秦始皇，他憑藉著超人的戰鬥力和統帥才能，在20多年間縱橫天下，幾乎就快要一統日本。然而在一次救援部下豐臣秀吉的行動中，遭遇部下明智光秀叛變，死於本能寺中。
《翁草》中記載：信長公身穿白色單衣，先是以弓箭迎敵，卻弓弦崩斷，便讓二十七八的紅衣女中，取來去鞘的十文字槍，信長公持長槍與三人廝殺，三人將信長公逼進房內……，安田作兵衛用長刃槍，照準信長公映在帳子上的身影，狠狠地刺穿進去，將信長公右腹刺傷，信長公遂入寢殿深處自盡。
事件爆發後，織田家頓時陷入群龍無首、混亂的狀態。豐臣秀吉立馬率軍趕赴京都，一舉擊敗弒殺主上的明智光秀，並在平叛之後巧妙地立織田信忠嫡子上位，併成為背後真正的掌權人。
豐臣秀吉病死後，其部下德川家康發動政變，取得了政權，從此德川家族取得了國家最高權力，直至1868年還政於明治天皇。
3小時的本能寺之變，不僅葬送了織田信長，同時也改變了日本戰國史。
一代梟雄在大一統的關鍵時刻卻遭部下背叛而死，固然令人惋惜。而那隻信長隨身攜帶並於事發前夜還在茶會上出現過的曜變，從此消失，又為此事增添了一絲悲劇的傳奇色彩！
曜變的隕落
▲織田信長
日本史料上記載，織田信長在戰事進展的重大關頭來到了本能寺，並舉行了一場持續到後半夜的茶會。這也是他隨身攜帶的愛物——曜變的最後一次露面。
許多人不解，戰事的關鍵時刻怎麼還能抽出空喝茶？其實在日本的上層人士中，茶會往往是生死談判、策劃陰謀的重要場所，許多血腥的計劃就是在靜穆的茶道中形成的。
在這場茶會上，試圖通過建盞的靜謐來安撫焦躁的情緒，這隻建盞陪他熬到了後半夜，也陪他走到了生命的終點。
那麼，為何說織田信長的這隻曜變天目盞，就是《君臺観左右賬記》中記錄的那一隻，我們來梳理一下——
原因一：
《君臺観左右賬記》是針對足利將軍所藏唐物的品鑑集，說明這隻曜變原本是屬於足利將軍的，且當時已聞名天下。
▲足利義昭
1568年足利義昭被趕出京都，失去了徵夷大將軍的職位，只得週轉於各地大名諸侯之間，尋求復辟的幫助，但均未成功。明智光秀投奔為其家臣後，力促織田信長幫助足利義昭取回徵夷大將軍的職位，在這個過程中足利義昭很有可能將曜變天目盞作為報酬的禮物送給織田信長。
即便此時不送，當後來足利被流放時，織田信長也很有可能從足利義昭手中攫取了這隻曜變天目盞。
原因二：
在《君臺観左右賬記》中描寫：“曜變，建盞之無上神品，乃世上罕見之物，其地黑，有小而薄之星斑，圍繞之玉白色暈，美如織錦，萬匹之物也”。
其一，“地黑”，底色為黑；其二，“小而薄的星斑”，可排除靜嘉堂的那件曜變；最重要的是第三點，“玉白色暈”，現存的三隻“曜變天目”無一與上面古籍記載的曜變天目特徵相符，它們多數是藍色暈，黑核斑。
▲藤田美術館藏曜變天目
因此可以推斷，織田信長的那件曜變極有可能就是這件有著“玉白色暈”的神品。
通過上訴的兩個理由可以看出，這隻曜變天目確實是消失於此。又或許，它被某個有心人秘藏起來，或因戰亂被埋藏在地下深處。那我們只能期待，有一天它能夠重見天日！
閱讀更多 麥建盞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