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玩家”張賢亮的波瀾人生


“大玩家”張賢亮的波瀾人生


文|葛少歡 劉月嬌


一個人、一座城。他創作的小說《靈與肉》、《邢老漢和狗的故事》、《肖爾布拉克》等,深深地影響了一代人。鄧小平南巡後,在蒼涼略有些傷感、線條簡單卻粗獷地大漠小鎮--鎮北堡,他收穫著跌宕起伏後的人生感悟。蒼涼、無邊的大漠,被張賢亮不經意間就玩成了中國電影走向世界的“西部通道”。有人說,張賢亮是個天才,他無所不能,就看他想不想玩這一把。而張賢亮卻說:“我追求的就是快樂,西部影城就是我玩出來的。”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鎮北堡西部影城香菸嫋嫋,這是一個男人的世界。誰能想到,他的主子竟是一個“文弱書生”。十年前,茫茫大漠裡,一座被遺棄於西部荒漠的明清時代的古堡,上演了一個“書生”驚世駭俗的創業悲喜劇。他遊刃有餘地穿梭於寫作與經商之間。


中國電影,從這裡走向了世界


聲光饕鬄,一去十年的記憶,撩撥琴絃。充滿動盪的童年、勞改的“光榮”歷史、文化官僚玩出的第三產業、作家中的首善、時尚潮男……這一切的背後都和一個人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張賢亮。


80年代初期,張賢亮將一座被遺棄於西部荒漠的明清時代古堡介紹給了影視界。在一座沒有秦都、唐宮氣派壯觀的廢墟遺址上,中國電影,從這裡走向了世界。《牧馬人》、《紅高粱》、《黃土地》均在此拍攝,從而成為“荒涼有價”的寧夏人文景觀。在這裡,朱時茂和叢珊脫穎而出,姜文穿著大襠褲伸手摘走“百花獎”的桂冠,鞏俐坐著“我奶奶”的轎子顛進了世界電影的中心……而所謂的西部影城,則是1993年成立的。張賢亮於1992年棄文從商,作為下海經商的“文化人”代表,張賢亮當起了華夏西部影城有限公司的董事長,建立了鎮北堡西部影城,成為影視界人士眼中的“中國一絕”。 鎮北堡西部影城讓寧夏這個“沙漠中的綠洲”充滿了無限神秘又不乏浪漫的色彩。


“大玩家”張賢亮的波瀾人生


電影裡,你只需鏡頭切換,再加幾行字幕--“十年後”,然後紅顏白髮,一切都有了結局。而現實的人生,三年五載,其中每一秒鐘都需要生生地挨,對於張賢亮來說76年的大風大浪,真的很漫長。


1936年12月張賢亮生於南京,祖籍江蘇盱眙縣。1957年因發表長詩《大風歌》在“反右運動” 中張賢亮被劃分為“右派分子”,關進農場“勞動改造”22年之久。飽嘗飢餓與牢獄之苦,受盡折磨與摧殘,但張賢亮一直堅持閱讀《資本論》和馬克思、恩格斯的其他著作,他相信中國肯定會走改革之路,因此,他告訴自己要無論如何都要堅強,無論如何都要挺下去。


正是因為22年的“特殊”經歷,使張賢亮對人生有了更透徹、更深刻的思考與感悟。這22年的生活就像是張賢亮的良師益友,是讓他不能忘卻的親人,更是他無法抹去的記憶。可是,就像莫名其妙的孤獨,不可救藥的喜歡一樣,這樣的人生,也讓他無可奈何。人們總說大音希聲,而他所講述給我們的確是一個關於大悲不泣的故事。


“勞改是我的光榮歷史”


張賢亮的童年是在抗日戰爭的烽火中度過的。他的父親畢業於哈佛商學院“9.18”事變之後回國,先後結交過張學良、戴笠等人,1949年,張賢亮的父親作為舊官僚被關押。


1954年,還不到18歲的張賢亮告別了自己的學生時代,在父親去世後,年輕的他就擔起了家庭的重擔。隨後,張賢亮帶著母親和妹妹,離開北京,到寧夏賀蘭山下安了家。風華正茂的張賢亮被這塊土地獨有的廣博和大氣深深地感染著,寫作成為他抒發內心情懷的最好方式,很快,他便在全國成了頗有名氣的青年詩人。


1957年,張賢亮因發表長詩《大風歌》在“反右運動”中被劃分為“右派分子”。他關進農場“勞動改造”22年之久。後於1979年張賢亮終於得到徹底平反,此時張賢亮已經43歲了。平反之餘,孰是孰非,其實,人們心裡早有評判。


年輕的小夥已經到了不惑之年。22年的牢獄之災讓張賢亮成為一個為夢想而追逐的人。可以這麼說,他用這22年的孤寂,換來了今天功成名就。他自己說:“勞改是我的光榮歷史”。


平反後的第二年,張賢亮發表了長篇小說《綠化樹》,一經出版,在全國引起了強烈的反響共鳴。一時之間,張賢亮這個名字紅遍了大江南北。有人為他天生的樂天派所動容,有人為他不幸的遭遇潸然淚下,有人對他誇大文革的遭遇噗之以鼻,而張賢亮只是平淡地回答:“我只是想在政治條件允許的前提下,還原那個讓人記憶猶新的年代,讓更多的讀者去全面瞭解那段歷史,從而珍惜當下來之不易的生活”。


2009年,73歲的張賢亮以“精子危機”為由頭,在艱難中創作了長達20萬字的中篇小說《一億六》。這一年,他的眼睛剛剛做完白內障手術。雖然手術很成功,手術後他的眼睛還沒有徹底恢復。每天他只能寫作兩到三個小時。家人朋友常常會勸他注意休息,但這個倔強的“老頭兒”仍然每天堅持以最長得寫作時間來要求自己,就這樣,40天時間,一部20萬字的小說躍然紙上。“我承認這部作品較我以前的作品,顯得是有些粗糙,但是在不足40天的時間完成這部作品實屬不容易。”


“大玩家”張賢亮的波瀾人生


背上鉅債坐上“堡主”之位


1992年鄧小平南巡講話後,全國掀起了下海經商的熱潮。時任寧夏文聯主席的張賢亮,當然也不例外,順其自然地加入了下海經商的行列。


從來沒嘗過什麼是一帆風順的張賢亮自然習慣了挑戰劫難。擺在張賢亮面前的第一大難題、最重要難題的就是我們常說的那句,“錢不是問題,問題是沒錢”。如何籌集資金讓張賢亮一連好幾個月都徹夜難眠。為此,他沒少走彎路,少碰釘子。最後,他找到了寧夏自治區主席白立忱,希望政府能扶持他辦第三產業。瞭解情況後,以官員發工資難為由委婉地回絕了張賢亮的請求,但張賢亮不枉此行,白立忱還是給張賢亮支招搭橋,“你可以向別人貸款”,並親自撥通了銀行行長電話說明事情的原委。這讓張賢亮懸浮已久的心一下子彷彿有了著落。他尋思著主席親自打電話,借錢的事情必能塵埃落定。


張賢亮如約而至見到了銀行行長,行長熱情地接待了張賢亮,談到借錢的事情時,行長先是詢問:“借多少?”“70萬”張賢亮斬釘截鐵地回答。那時候,一個公務員的月均工資還不到一百,70萬,無疑是一個天文數字。


“現在借錢是需要拿其他財產來做抵押的”行長有條不紊地說道。張賢亮眉頭一皺,心想著這比想象中的要麻煩的多,怎麼還要做抵押。無奈之下張賢亮說:“文聯的大樓可以嗎?”行長抿嘴輕視地一笑,“不行,這個是國有財產,抵押是要用個人財產的,你可以拿你的外匯儲備做抵押。”


早在上世紀80年代,張賢亮的書籍就被翻譯成30多種不同國家的文字而暢銷海外,他的外匯儲備數目在當時的寧夏可以稱得上第一。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張賢亮這一次,一如既往地果斷而行,他立刻決定拿自己的外匯儲備做抵押,於是便有了今天我們所看到的“寧夏華夏西部影視城公司”,即“鎮北堡西部影城”。


天有不測風雲,1994年初,鎮北堡西部影城還在初建階段,在完全沒有任何營業收入的時候,中央又發下一個文件指示黨政機關團體所辦的第三產業,在人、財、物上全面“脫鉤”,且不允許機關幹部在企業中兼職。張賢亮作為文聯主席,又是黨組成員,雖然企業還在負債經營,未見絲毫經濟效益,但他必須執行中央文件,讓企業和寧夏文聯徹底脫離關係。


明白人都知道,倘若張賢亮與企業完全脫離,銀行的貸款誰來承擔?自己抵押的外匯儲備誰來賠償?紛至沓來的難題讓張賢亮再一次陷入“危機”。寧夏組織部召開會議後決定:讓張賢亮繼續擔任“董事長”。這種看似對張賢亮網開一面的“特許”,實質上是讓他揹負著這些鉅額的債務。


一肚子苦水的張賢亮不知道去哪裡吐,企業成了張賢亮個人控股的股份公司,他成了佔有絕對控股的“資本家”,成了大漠中鎮北堡的“堡主”。


人可以被毀滅,但不能夠被打敗。這種硬漢似的哲學一直在張賢亮的血液裡流淌翻滾。他的字典裡從沒有也不能有“怕”字,憑著這股衝勁和韌性,在1995年,張賢亮就還清了所有的債務,他意識到:這是個低投入,高回報的產業。從起初4元錢的門票到今天80元一張門票的飛漲,張賢亮意識到文化是第二生產力,文化的力量是無法用金錢來衡量的。


當媒體與外界的鎂光燈聚焦在張賢亮的身上時,張賢亮愈發表現出自己的大情懷,不斷地省察自己,嘗試著更加先進、適合影城獨有的發展路子,張賢亮做到了。


“大玩家”張賢亮的波瀾人生


小古鎮之夢


影視城由南北兩個古堡構成,之間相距200餘米。影視城的創意佈設,凸顯古樸、原始、粗獷、荒涼及民間色彩。一些現代化和現代性的東西都以“金玉其內,敗絮其外”的原則呈現:電線水管補埋進地下,古堡圍牆用酸棗刺圈著,門前柱子是仿西夏陵的土柱,大門用未經加工的原木拼裝……


文革冷清的街道、柴草堆著土牆、西北風俗的茶館小廟、湛藍明亮的天空……這裡的一切都讓人覺得眼熟。《大話西遊》、《新龍門客棧》等50多部影視劇在此拍攝。


張賢亮一直稱“鎮北堡西部影城”而不是“影視城”。因為張賢亮現在有個夢,在夢裡他要將這裡構築成為“中國古代北方小城鎮”的投影,當下,在他看來,這麼做這裡也才可以更好的可持續性發展。但張賢亮他坦言:“當然我比不過周莊、烏鎮,但是在我古城鎮裡的都是真東西,是明代、清代的東西,包括窗子都是清朝的,其他地方再建,也只是現代工匠給雕刻的嘛。”


將影城打造成中國古代北方小城鎮的縮影是張賢亮的夙願,他想通過這個城鎮把那些即將消失的文化遺產搶救回來,讓它們有個舒坦的容身之地。過去的非物質文化遺產,物質文化遺產,丟失的太多了,張賢亮強調自己定的這個目標,需要幾代人甚至十幾代人的努力,才能把它建立起來,這是非常長久或沉重的任務。


由於目標定的太大,因而還需要所有人不斷地努力和奮鬥,張賢亮指出我們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不過才80多項,被丟掉了的其實根本不止80萬項,仔細想想這個數字多麼可怕,諸如:古代人的生活方式、生產方式、戰鬥方式、娛樂方式丟掉多少?小時候玩的過家家、踢毽子、踢方格現在都沒有人玩了,這不就是丟掉的,這是屬於我們民族的東西。


“大玩家”張賢亮的波瀾人生


俠情大愛


張賢亮的人生很坎坷,也很幸福。沒有燈紅酒綠的娛樂城,沒有歌舞昇平的午夜場,他只有一個信仰:堅持。他追求快樂,快樂的做好自己想做的事情,就是他永遠的堅持。現在,張賢亮完完全全沉浸在作品與這個影視城裡,其實,他的人生就是一本書,一部電影。精彩且美麗,真實且浪漫。


江山笑,煙雨遙,濤浪淘盡紅塵俗事幾多嬌。對於我們來說,影城不過是一幕場景,一部機器,一刻不停地在旋轉,而對於張賢亮來說,他隨著這一幕幕場景、一部部機器、一起慢慢收藏起過往的封塵。這裡是他的夢想,是他的另一個世界。


作為男人,張賢亮掌控著他所想掌控的一切。古龍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俠客。江湖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十年。塵世的打打殺殺如此,熒屏內的刀光劍影亦是如此。在風起雲湧、亦真亦幻的影城裡,張賢亮是“主人”、是“大玩家”、是一面不倒的旗幟。1979年,他開創了中國電影影視城的典範,並支撐住了中國電影的半壁江山,後來的《大話西遊》、《新龍門客棧》等電影的誕生更是打開了中國電影的輝煌之門。影城裡雲集了前後20年最當紅的男女演員,運用了影城得天獨厚的自然環境,製造了“盡皆過火,盡是癲狂”的武俠幻境,讓數億影迷擁有了刻骨銘心的青春歲月。


一路走來,艱難前行的他深知成功的不易,所以,在他能夠和可以的時候,他喜歡做慈善。自2010年初開始,張賢亮都會以個人名義對寧夏貧困的患者實施“救生行動”。到現在,張賢亮救助患者達到百餘人,他關愛弱勢群體的行動在社會中起到了巨大的反響。對於自己的員工,張賢亮永遠使用人性化的管理並嚴格要求,教育他們對於需要幫助的人永遠要伸出援助的手,每一個人做人都要學會感恩!


張賢亮沒有創立基金會模式,而是選擇跟政府合作,張賢亮深知中國最強有力的力量就是政府,他拋開慈善總會、紅十字會,和政府打交道,結果銀川市政府非常重視,張賢亮每年捐180萬元,政府將其分給3家醫院,一家醫院60萬,並給張賢亮詳細的列個單子,具體到什麼人,什麼病,還有治癒狀況,患者自己支付了多少,張賢亮再付多少,賬目是非常清楚的,一目瞭然。他必須知道,他的每一筆錢,都花在了哪,怎麼花的。


當被問及,這樣大手筆的捐贈家裡人持有怎樣的態度?張賢亮毫不避諱地回答:“家裡人管得著我嗎?家裡連我有多少錢都不知道,我的愛人也不管。就好比你嫁入豪門,豪門都滿足你了,你還管他有多少錢幹什麼?”短短的幾句話,又將張賢亮的性格展露無疑。


(摘自《時代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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