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的路上,有媽媽



回城的公交車年前就停了,看樣子一時半會兒不會復工。雖仍在正月裡,年味已然漸漸淡了,再待下去也沒剩多少意思。想回又不可回,我開始變得焦急起來。

“學校不是推遲開學了,你早早回去幹什麼?”見我在飯桌上心不在焉,老太太問道。

“一攤子事,提前回去拾掇拾掇。”我回答。

“有什麼好拾掇的,年前屋裡不就打掃了?城裡人又多,不更危險?再說了,打水買菜都要花錢,現在東西肯定漲價了!”

“不開學就不上班了?現在是‘停課不停學’,老師對著電腦講,學生對著電腦聽。”

老太太不願意我早早回城,我搬出工作上的事,她就不再堅持。其實在家也是無事。假期帶回的兩本書已經讀完,如今只是看球賽。雖已延遲開學,課總是要備得,老家既沒有電腦,更沒有網線,總不能全推給同事。今年的春節又全然沒有一點喜慶的模樣,偌大的村莊,只剩下大喇叭的循環播報。還是回城吧,至少每晚可以洗一個熱水澡。

只是沒有交通工具。八點一刻,正準備去洗漱,手機響了,是同村的發小。“我今晚回城,你要不要一起走?我這次回城短時間內不回來了。”我開著免提,趕忙去隔壁問老太太。老太太答道:“不管你,你要走就趕緊收拾。”我決意要走。我的東西不多,衣服都是隨身穿著,兩本書,保溫杯,加上洗漱用品,一個揹包就夠了。我在收拾,老太太也在收拾。等我來到院子裡,老太太已打包了三大袋,鼓鼓囊囊的。一袋是年前蒸得饅頭,粗略看來不下二十個;一袋是集市上買得蔬菜,還擱上了兩棵自種得大白菜;一袋是正月裡打算待客用得啤酒果汁,如今也用不上了,連早上煮得排骨和中午炸得魚也一起打包擱上了。我最不耐煩拿這些個勞什子,老太太堅持要拿,說“有車拉著你怕什麼”。說完去找手電筒,拿鑰匙,鎖了門要送我去發小家。我說用不著麻煩,車一定早停在了咱家大門口。打開門,果不其然,發小已等候多時了。

一路暢通無阻。登記,測體溫,進門已快十點了。我放下行李,順手拿出手機給老太太打電話。老太太睡眠不好,向來不到九點鐘就休息,過了睏意就再也睡不著了。我問她“都快十點了你怎麼還不睡”,老太太回道“我在等你給我打電話”……我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下來了。

今年的正月十五我沒有回家,像往常一樣,吃晚飯的時候給老太太打了個電話。其實自參加工作以來,每一年的正月十五我都沒有回去過。每一年的理由也無非是“路上太堵了”、“第二天還要早起上班”之類,認真說起來,回去還是不回去,在我心裡本就沒有什麼不同。月亮又升起來了。我站在陽臺上,透過窗戶看月亮,月亮也在靜靜地看著我,似乎今年正月十五的月亮格外大、格外圓。只是我永遠也不會知道,老太太一個人在家吃得是什麼,今天又是怎麼度過得。

《全唐詩》一共收錄了四萬八千九百餘首詩,其中有兩首詩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被老百姓傳誦最為久遠的。一首是王之渙的《登鸛雀樓》,“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另一首是李白的《靜夜思》,“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非要從中選一首做第一呢?六神磊磊是這麼回答得,“論境界、論匠心、論巧奪天工,‘白日依山盡’都不輸給‘床前明月光’。它是輸給了人心——前者是宏偉的豪言,後者卻是心靈上柔軟的一擊。日間的浩蕩氣象,再寫到極處,也終究沒有月下的相思打動人”。

兒行千里母擔憂。趁媽媽還年輕,趁明月還當空,常回家看看吧。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