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城”四十八日记

“封城”三十八日记

一、

二月就要结束了,今天就是2月29日。早上起来看到外面正下着小雨,天空灰蒙蒙的,不见一点亮。雨丝若现若无,但地上的被雨洇湿的深褐色还是告诉下不得楼的人们:下雨了。

明天就是3月1日,距离1月23日武汉下令“封城”已经过去了整整38天。北京虽然没有发出“封城”指令,也与武汉差不太多,发出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一级响应也同样过去了38天。非封城等于“封城”,非疫区也等于疫区,偌大的个首都除了必要的交通、水电、超市、金融等服务行业外,基本等于停摆和半停摆状态。往日繁闹的城市突然静下来,人流突然稀见了,马路突然变宽了,还真有点不习惯。就好像这个城市根本就没有人,死城一样的静寂。站在楼上俯瞰去,一切都是静止的,连树枝好像也不曾摇摆,车也不曾走过,猫狗也不曾窜过。

我有时候真的想,如果突发一场战争,我们的城市是不是就是这个样?但突然一想,那当然是不可能的,战争有炮火密集和不及的地方,导弹更是目标明确,想打哪儿才打哪儿,怎能像病毒,无孔不入,谁又知道他生存在何处,麇集在何地,飘落到何方,真的防不胜防啊!用一句时下的“热句”——“想起来极恐”!

二、

  宅在家里已经38天,一直想记录点什么,但除了每天记录的疫情什么也没有记下。现在想起来真的很后悔,怎么当初就没有像方方那样每天记记抗击新冠肺炎的日记呢?即使写的再不好,没有地方发表,但日后自己翻出看看那些文字也许就是一页国家和个人的历史记忆。

  后悔已于事无补,没有办法,昨天的事情只有昨天写,今天写昨天便成了历史,次序或许颠倒,页码很可能乱。无奈,我只能把过去的三十多天揉捏到一起,撷其简要写点东西。不然明天就是3月1日了,想追悔更来不及了。

  早上起来已经不早,这已经是我退休后的基本作息时间:晚睡晚起。没有办法,老妻说我,儿女说我,连老家的姐姐哥哥妹妹甚至亲戚都说我:人老了,少熬夜。但我就是“屡打不记”。开始几年,大孙子上小学,时不时还需要我去送。后来连这个任务也没有了,晚睡晚起便是经常了。

  我不是一个非常勤奋的人,但晚上看书写东西的习性一直没有改变。我不知道这是日光给读书和写作人的惩罚,还是月色给读书和写作人的恩赐,大凡爱看书写作的人大多都有这个毛病:白天一事无能,晚上远转良好。特别是在这一个多月的“禁闭”生活里,连下楼的胆量都被蚀去了几乎全部,还谈什么早起?晚睡晚起就更名正言顺了。

三、

  早上起来妻已经做好了早饭,馒头、粥、鸡蛋,外加凉拌小菜。小菜我是基本不吃的,那是给儿媳、小孙子准备的。也是习惯,早上我的饭菜非常简单,非馒头就是炒米饭,或者面包之类。如果就我俩人,多数时候都不会熬粥的,喝点牛奶了事。

  因为了过年,城里地方太小,我们来到了郊区儿子的房子住。谁知道因为发生了疫情,一困就是四十天,类同监狱,连家也回不去了。

  这不,儿子自初二开始,防控疫情任务繁重,基本等于天天上班,晚上就住在城里不回来。儿媳说的初十上班,最后又改成了线上办公。我、妻,加上儿媳和小孙子,等于我们四个人被困在了一起四十多天。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我打开窗户,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虽然有点凉,但很惬意。哦,这是多么美好的一天啊!天空飘着细雨,四面一片迷蒙。这真是一场好春雨啊,没有一点声息,就那么悄悄地飘着落着,正应了杜甫那首名诗:“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我真想到雨里走一遭,那怕淋个精透。可惜的是,一般不经过老婆儿媳们的允许,我是不能下去的。

四、

  我们是腊月二十七来到这里准备过年的。这里地方还算宽敞些。小孙子也放了假,无须上学。来这里当天,我和妻便到超市采购了大量的蔬菜、肉蛋、鱼虾、米面等。毕竟是过年了么,总得比平时吃的好一些,还得防备春节期间菜蔬过贵。采购时,儿子还打来电话,叫我们不要买太多的东西,他说单位发了不少肉蛋鱼以及菜蔬。我还真没有听他说,还是尽量多买了不少东西。因为我约好的初二叫两个连襟到家里来喝酒,三家子人总得像个样子。

谁能知道腊月二十九,武汉因新冠型病毒肺炎突然宣布“封城”,接着全国所有省市也都宣布突发公共卫生应急一级响应,一切突然都被打乱了。

  大街不敢上了,超市不敢去了,门不敢出了,亲戚不敢走了,宴请不敢来了。全家人突然像被锁在了一个大笼子里,想看看外面世界,也只能透过篾子般的窗格子往外窥探。

  因为是周六,儿子今天回来做饭,替代了我的主厨地位。我自然还是老样子,打开手机看看全国疫情,然后浏览一下新闻。还好,今天全国新增确诊病例只有430例,死亡47例;湖北新增确诊病例423例,死亡47例,已经明显开始下降。

  最近一个多月以来,我几乎没有下过楼,天天欲下去走走,但总被妻和儿媳所阻拦。妻的口头禅是:“人家不让你出去。”这个“人家”当然是指儿子儿媳。我倒罢了,孙子可是重点保护对象。

儿媳的口头禅是:“爸,别出去了,需要什么您说,我叫快递。”因此,一个多月来,我根本没有去过超市,也没有到别处买过菜。家里的一切吃喝用度都是儿媳置办,三天两头都有快递。我呢?看见有人发过一个段子:爷爷就是那个堵抢眼的“黄继光”。

  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敢花钱,一个多月以来,我们家没有任何人去过超市,但物资之丰富却大大超过了平时。水果蔬菜、肉蛋鱼虾、猪羊鸡牛,天天吃肉,顿顿美餐,胜却以往。我和妻当然天天都是大厨,以伺奉幼小。

  前几天听妻给我说过一个不是笑话的“笑话”:她同学某邻居,儿媳经常有快递。生活用品,孩子用品,家具用品,甚至衣物,一应俱全,都是快递。但有一条谁也想不到,多数时候快递都注明:“货到付款”。这可真苦了公公婆婆,无奈,货送到了自家门上,儿媳回来总不能向人家要钱吧?一个字:付。还好,这一个多月,我家快递每次都得好几百,儿媳全掏,倒省了我俩许多钱。

  哈哈,多美的生活啊。要在平时,儿子儿媳孙子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中午他们都不回家吃饭。我俩的饭基本都取“简单”俩字,米饭、面条解决。现在可不行了,儿媳在家上班,孙子在家上课,又有充足的物资供应,自然丰盛了许多。妻说她这个月体重最少增加了二三斤。我好,吃上龙肉也不会长肉,何况家里也没有龙肉呢!

五、

  中午11点多,我正倚在床上看书,儿子突然说没有白糖和香菜。我不知道他做什么饭,冰箱里猪羊牛肉前几天儿媳刚买的,蔬菜也基本齐备,我就等吃现成的了。听到他说缺东西,我立即说,我去买。

  还是前两天,我以扔垃圾的名义出小区偷偷到周边转过一圈,想刺探刺探外面疫情之下的行情。这些天我基本没有出去过,不知道周边的商情如何。超市肯定是开门的,但毕竟人流太多,还是觉得小心为妙,不想去。

逡巡的结果,我惊奇地发现,不远处那一爿叫“果多美”的水果店,最近在它的侧正面开了一间不小的门脸,专卖起了蔬菜。它前面窗扉洞开,购物者无须进入,而且划有严格的“一米线”。这真是一个买菜好去处。当时我虽然没有买什么,但它的安全系数还是蛮高的。我告诉他们我的发现,阐明没有安全之虞,并申明我这就去买。

他们这次没有阻拦我。我正要穿衣服,儿媳说:“爸,快递还有200米远,你稍等等出去一块拿回来。”又是快递。儿媳买的什么我一概不问,但次次都是我下楼去拿,这次当然是必然也是捎带。

穿好衣服,戴上口罩,揣上出入证,我走向电梯。

电梯里最近一直备有纸巾,以用于防摁电梯感染病毒。小区自疫情发生后,管理越来越严,开始是物业增加了防控人员,后来又增加了保安;进门需要出入证,测量体温;外来人员谢绝入内;外地租户回京人员需要到居委会登记、发放证件方可入内,然后居家自己隔离14天。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细得如同蛛丝布成了濛濛的迷网。楼前楼后的绿地,枯黄的草坪、褐黑的树枝、灰绿的竹林、土青的松柏,都因了一场细雨洗刷得干干净净,洇上了湿湿的颜色。

200米的距离,我估计几分钟便到,就在小区门口等。今天的空气真的很好,雨丝如密绦均匀地落在脸上,虽然有点凉,但出奇的舒坦。天气毕竟暖和多了,又多日难得出门,感受到外面的雨淋竟如沐甘霖,如嘬琼浆。我站在雨地里,执勤人员几次叫我坐到帐篷里躲雨,我都舍不得去。

外面的空气太好了,地上湿润润的,像一面不透明的镜子,映出若隐若现的各种影子。雨丝轻落不显,如抚人面。雨地里,我左顾右盼,倒是有几个送快递的电动车停在马路左右,但一个个询问,都不是。

这些天,小区门口也全副武装了,设施逐渐增多,遮阳伞、帐篷也制备上了,大有长期战斗的架势。

  十分钟、二十分钟……还是没有见给送快递的人。我几次欲走,因为还要买菜去,但又怕一走送快递的来了。足足等了半个多小时,等得我实在急了,最后决定,不管他了,还是先买菜去。

  我说的卖菜的“果多美”离我们小区并不远,最多三四百米,心想我加快脚步很快就会回来。路边有成行的门店,都还是春节时期的样子,“铁将军”把门,再不见原来的宾客盈门了。倒是经过的一个小区道路两边,三四个快递车停在人行道上,快递员正忙着分发物件。

这可真是空前的快递特殊时期,小区大门不能进入,快递员只能把车停在小区门口,然后打电话等人来取。他们个个车前地上都铺着大片快件,大包小裹,铺满一地。哪里来的这么多快件啊,我不免惊奇。小伙子告诉我:“还多的很呢,我一车装不完。”这也就是说,他还有很多待送的快件没能装上,等送完这车再装上来送。

我就这么一路走一路看。送外卖的、送快递的;男孩子、女孩子,路上的快递车和大片的物品倒成了一道疫情之下中国特殊的风景线。

  “果多美”水果店到了,一看买菜的在房檐下排了六七个人,都是为了躲雨。因为人人都隔开了一定距离,便显得很长。我一看人太多,怕送快递的到,就进果店买了几斤丑柑和一盒草莓出来,急匆匆地返回小区门口。

  这时,我出来已经将近一个小时,还是没有见到儿媳所说的“距离200米”快递人的人影。小区门口倒是有几辆送快递的车,但都不是给我们送快递的。

  时间已经过了12点,雨已经不下了,天上也露出了些晰微的亮光。本来出来我是要买糖、香菜的,也没有买上。既然快递员还没有来,我决计到小区另一边不远的京东小店去买。

  小店里除了店主人没有顾客,我看了看这里的菜,但没有香菜,又看了看价格,还是比“果多美”贵了不少。无所谓了,因为还惦记着快递,我找到了糖,匆匆拿了几个葱头,结完账便往回走。

回到小区门口,还是没有任何给我送快递的人影。无奈还是回去吧,我总不能这么傻傻的站在这里等吧?还不知等到什么时候。

  回到家,儿子还没有把饭做好,问儿媳这快递怎么了?论时间别说200米,就是20公里都该到了。儿媳又拨通快递电话,回答说先送东面,后到南面,再到西面,最后北面,人家是转着圈的送。网上再查地图,2000米。妈耶,原来那200米是我家离超市的距离,现在是越走越远了。

这时儿子已经做好了饭,我这才发现,是羊肉泡馍。我不知道他从哪里学的,反正我在西安吃过几次,他做的并不地道。当然了,料是上好的,毕竟是自己吃么,不会掺假。

六、

  “围城”已经快四十天了,除了隔三两天必须去取快递,我总共走出小区大门不过三次。一次是“刺探军情”,看看周边商铺开业情况;一次是到附近公园,看看公园里的游园人众;今天是第三次,最后只买了一袋糖和几个葱头。

  哪么这些天在家里做什么呢?如果正常,我一般的“家庭作业”就是上网、写作、画画、读书、散步。

  最近新冠病毒疫情泛滥,网上消息特别多。鱼目混珠,真假难辨,东说西道,互相攻讦。我的原则是:独立思考,不惑左右。

最初一阵子,网上盛传病毒乃美国制造的基因武器,有鼻子有眼,而且还以武汉军运会、印度科学家论文为证。我坚决不信。因为人类还没有恶毒到如此程度,即使再坏之种。后来又传出病毒乃武汉病毒所泄露,一下又转产“中国造”了。我当然也不信,非道听途说,实借机污蔑。其实这些所谓的“阴谋论”,都是一些无知或者无良者所为,没有任何科学支撑,正常人支持,脑子出了毛病而已。

  再后来又有了中西医之辩,什么李文亮的死不是因为治不好,而是为西医所害。如果用中医,李文亮就不会死。有人甚至把中医西医之辩上升到爱国与媚洋之端。我真的很可笑我们一些国人的脑浆,梗阻到了什么程度,哪儿跟哪儿啊!

中医西医都是人类文明和科学的结晶,各有所长,自互有所短,只是治病原理或方法有区别而已。何况这次中医治愈的患者,全部都是轻型患者(方舱医院),又有哪一个医院在治疗重症患者中敢放弃西医呢?那种把采用中医治疗和采用西医治疗对立,上升到爱国和媚洋之上,更是全无道理。 如今真的脑残的人很多,轻辄使棒,重辄割喉。疫情之下,还是世卫组织总干事谭德塞和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说得好:“当前我们最大的敌人不是病毒,而是恐惧、谣言和污名化。”但愿这些都会逝去,而非常态。

  最近一个月,我也写了五六篇文章,几首诗词,散见于几家自媒体。有寄望武汉同胞的,有讴歌抗疫战士的,有悼念李文亮的,有献给农民工兄弟的。看到武汉,看到一线抗疫战士,看到劳苦大众,看到一些无良,我总是抑制不住自己,常常彻夜难眠,写下自己的思索思虑思考和思想。

  小孙子不上学,变成了网上学习;儿媳妇不上班,变成了线上办公。家里仅有的书桌、电脑便没有了我的使用之份儿。画案被占了,画画也没有了心思。好在书架上有大量书,拿起那本算那本,有时一看几个小时,有时只有几分钟。有个六岁的孩子,白天的任何工作效率都得打折扣。

  楼下不去,总不能连路也不走吧?七十有二的人了,如果不适当走走跑跑,就会不会走路。为了锻炼身体,我还找了个自己觉得十分简便易行的方法,就是背着孙子家里走。

  家里地方小,走路毕竟有很多不便,为了达到锻炼身体的目的,我除每天要举孙子二三十次外,就是背着他走。小孙子大约四十一二斤,背上他等于扛了个一个沙袋,就相当于负重锻炼。我不知道这样究竟能否增加锻炼效果,但还是觉得最少可以比不背他走锻炼身体效果好一些吧?

  时间已经不早了,外面的灯光依然璀璨,天上的颜色依然墨蓝。我打开窗户,一股清冷的空气拂面而来。我深吸了一口,好舒服,好惬意,正助入睡。

  一场春雨过去,就像大地的一次洗礼,把天地也澄清了。今天的疫情消息也和天气一样,开始回暖,比昨天有所减少。全国除湖北以外,更是有20多个省市确诊病例为零。这真是一个好消息!

  不过今天也听到了几个不好的消息:韩国、意大利、伊朗,确诊病例突然大增。尤其是韩国,确诊病例已经超过3000,这真是人类的灾难和不幸啊!

  还好,春天已经来了,严寒的日子已经开始走远,再冷再长的春天也不能阻挡春暖花开的日子。

2020.2.29夜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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