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和陸湘是大學同學,宿舍在同一層樓上,一起進入了校學生會秘書處,在同一個學長手下幹活。學長照顧我們,每次到辦公室值班,總是安排我們兩個一起,一來二去,我們的關係便漸漸熟稔起來。
到了大一下學期,我們已經成為了好閨蜜。
但陸湘在女生中很不受歡迎,我幾次撞見她們班的女生在盥洗室裡洗衣服閒聊時,說她的閒話。
我把聽到的那些零散的閒言碎語告訴陸湘,但她並不在意。
“你知道她們為什麼議論我嗎?”
“為什麼?”
“嫉妒唄。”陸湘對我眨眨眼,“我拿到了國家獎學金!”
“呀!這個獎不是挺難拿的嗎?”
我們學校是省內一所著名財經院校,最有名的專業就是金融專業,能考進這這個專業的都是學霸。想要申請國家獎學金,你必須得是學霸中的學霸。我原本也打算申請,結果上個學期的期末考試,微積分考了八十九分,沒有上九十,就失掉了申請資格。
只是沒想到最後拿國獎的人竟然是陸湘。
陸湘笑道:“你現在知道她們為什麼詆譭我了吧?還不是因為我搶了她們的名額!這可不單單是能拿到錢的事,以後咱們院有什麼好的機會,學院老師、輔導員肯定會優先考慮優秀的同學呀,怎麼考慮?當然是從能看得見的指標來衡量,國獎就算一個!”
我那時候剛從高中書本知識中掙扎出來,單純又無知,聽了陸湘的打算,我禁不住連連讚歎:“了不起。”
“所以啊,機會是要自己去爭取的。只要你抓住機會了,別理會別人的冷言冷語,她們這是在嫉妒你!”陸湘做了最後的總結。
偶爾也會有關係好的同學對我說:“你離陸湘遠一點,她心機很重,當心她算計你。”
起初我對這樣的勸告並沒有放在心上,直到大三學生會換屆選舉,我才發現陸湘真的會算計我。
學生會主席是由大四學生來擔任,但大四學生要麼忙著找工作,要麼忙著考研或者出國,很少再參加學生會的管理工作,所以真正負責學生會日常工作的都是大三學生。
帶我和陸湘的學長在升入大三時,就已經被內定為下一任學生會主席,成為學生會真正的負責人,我和陸湘是他手下帶出來的,他有意栽培我們,給了我們很多鍛鍊的機會。
大二那一年,是我在秘書處工作最忙碌的一年,學生會舉辦各種活動都是我在做,那一年幾乎每一天,我都在學生會的辦公室值班。
陸湘這時候則藉口要準備考試,想大三的時候申請交換生,很少在學生會露面。
我明白陸湘的心思,忙學生會的事非常影響成績,她想要繼續拿國家獎學金,就必須得保證足夠的時間學習,要不然在學霸雲集的金融學院,很快就會被人趕超。
那一年考試,我的成績從班級前五掉到了二十名之後。
陸湘依然拿到了國家獎學金。
大三迎來了換屆選舉。
學長順利當選學生會主席,不出意外,我將被選為新的秘書長,成為下一屆學生會的主席。
但,偏偏出了意外。
學長、學姐們一致推選了大二幾乎沒有參與過任何學生會活動的陸湘為新的秘書長。
我不服氣,等選舉結束,就把學長拉到會堂門外理論。
學長對我充滿歉意,解釋道:“不是我們不選你,只是……只是曹凱學長給我們打過招呼了,我們……”他說不下去,愧意更深了。
“曹凱學長?”我一臉不解。
學長把我拉到門邊,透過半掩的門縫指著坐在會堂前排的一個男人說:“這就是曹凱學長,他是咱們上上一屆的學生會主席。我們這些人都是他帶出來的——”
我順著門縫往裡看,看到了一個男人,氣宇軒昂,不同於幼稚純真的學生氣,他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成熟的魅力,穩重而又自信,神采奕奕。
“可這跟他又有什麼關係?”我的目光從那個曹學長身上收回來,心裡依然憤憤不平。
學長繼續解釋:“陸湘是他的女朋友。”
如同晴天霹靂,我一下子就愣住了,“可是……可是他們是怎麼認識的?陸湘怎麼沒跟我說過?”我雖然很忙,跟陸湘的聯繫不如大一頻繁,但我們經常一起上晚自習。她從來沒有提過她還有這樣一位“神通廣大”的男朋友。
“我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認識的。”學長嘆了一口氣,說道,“曹學長跟老師們關係都不錯,老師們沒有什麼意見,我們這些人又是他手底下出來的,自然不可能去反對他。”
我沒有想到陸湘會來這一手,我還傻傻地以為我能成為下一任學生會主席,而陸湘呢?她早就想好了如何從我手中奪走學生會主席的位置,她不動聲色,等時機成熟了,毫不留情地奪走了我的一切。
我跟陸湘的關係就這樣僵持著。
陸湘知道我不搭理她的原因,但她剛接手學生會後,春風得意,又找了這麼一個優秀的男朋友,每天都開心得不得了,也就沒空來安撫我失落的情緒,我們漸漸疏遠了。
2
畢業後,她隨男朋友留在了大學所在的城市。她男友在某家知名銀行工作,光鮮亮麗,前途無限,而她也順利考進了一家銀行,開始了新的生活。我去了北京。
大約一年後,陸湘在微信上找我,說要來北京辦事,想順路來看望我。我對當初的背叛還心存芥蒂,但想到這事都過去這麼久了,陸湘又主動示好,如果我不答應,反而顯得我小心眼兒,因此強打起精神接待了她。
陸湘幾乎沒怎麼改變,還是跟大學時一樣好看。她的漂亮跟溫婉秀麗這樣的字眼無關,是那種烈焰紅唇侵略型的好看,自帶強大的女王氣場。讀大學時,就有不少男生暗戀她,但卻從來都沒有人敢跟她表白,就因為她強大的氣場嚇跑了很多男生。
飯桌上,不可避免地聊起了我們各自的工作和生活。
我在一傢俬募基金公司上班,這時候正趕上好市場,轉正了半年,我拿季度獎金拿到手軟,兩次季度獎金到手差不多有五萬多。
陸湘聽說我月薪一萬多,獎金也這麼高,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你竟然能賺這麼多啊?”
“這個行業薪資水平就是比別的行業高啊。”我說。
她苦笑道:“高個毛啊,我每個月連三千塊都賺不到!”
我不擅長安慰人,尤其是聽她自嘲,我能察覺到由於我們工資之間的落差,她流露出來的挫敗感,就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只好轉移了話題,“你跟曹學長打算什麼時候結婚啊?”
“再等等,也許明年吧。”她回答,眼神卻有點縹緲。
我從她的眼神中察覺到了一絲異樣,她的表情完全不是戀愛中的女人應該有的反應,便忍不住問道:“你們怎麼了?吵架了嗎?”
陸湘這才收回視線,對著我粲然一笑,說道:“我們呀,好得很呢!我結婚的時候會通知你的。就算你人不到我的婚禮現場也沒關係,記得包一個大紅包給我就好!”
然而第二年,我並沒有等到他們的婚訊,他們分手了。
陸湘隻身北上,到北京來投奔我了。她來北京沒地方住。又沒帶足夠的錢,捨不得租房子,就想讓我收留她一段時間。我看她可憐,心一軟就同意。
白天她到處面試找工作,我去上班,晚上回家一起吃飯。陸湘回家比我早,回來就開始做晚飯,我下班回家,她已經把飯做好了。不得不說,她做飯的手藝很好,以前她沒來的時候,我晚飯或者在公司樓下的餐廳吃,或者點外賣隨便湊合一下,自從她跟我住在一起之後,我的晚飯變得精緻起來。
我對陸湘每天花錢買菜很過意不去,想要把菜錢給她,但她都堅決拒絕了,“我白住在這裡,又不交房租,心裡本來就過意不去,現在買菜,也花不了多少錢,還能減輕一下我心裡的愧疚感,這樣不是很好嗎?”
陸湘情商很高,很會辦事。原本收留她,我心裡還有一點勉強,想讓她找到房子趕快搬出去,可現在她卻成功卸下我的防備,跟我住在了一起。
我逐漸忘記陸湘搶走學生會主席的事,我們之間的隔閡在她的刻意彌補下也逐漸消失了。
晚上我們躺在床上聊天,她給我透露了跟男朋友分手的原因。
她說:“以前我喜歡他,是覺得他是一個能征服世界的大英雄。可是畢業以後,我發現他跟我想象的越來越不一樣了。你知道的,在咱們那種小城市裡,只適合養老,不適合打拼,他的鬥志一點點被消磨乾淨了,現在下班回家也就那樣,玩玩遊戲,跟朋友聚聚。他對這樣的生活很滿意,以後結婚生子,這一輩子就這樣過去了,可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那你想要什麼樣的生活?”我問。
“至少像你一樣。沒考進銀行之前,我、他,還有我家裡人,他的家裡人,都覺得銀行多好啊,工作多體面。”她嘲諷地笑了一聲,“我進去的第一年,工資都不到三千。這樣的工作算什麼體面?體面給外人看,自己卻活得心酸,有什麼意思?”
陸湘也給我們公司投了簡歷,幾周後,被我們公司錄取了。
私募公司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能進的。凡是在公司裡做投研的人幾乎清一色“清北復交”本碩連讀的研究生。我的工作是客戶諮詢,相當於客服,對學歷要求倒是沒有那麼嚴格,但也是過五關斬六將,一面二面三面之後才被錄取的。
陸湘知道自己的學歷投這些崗位是不可能被錄取的,她改變戰略,投了公司的銷售崗。她的高情商、在大學四年鍛煉出來的口才,以及靚麗的外表讓她從眾多面試者中脫穎而出,順利拿下了這份工作。陸湘成了我的同事。
她轉正後,我們重新找了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搬進去。
起初陸湘下班後還會跟我一起回家,慢慢地,她的客戶逐漸多了起來,飯局多,應酬也多,她下班後經常約人吃飯,我們便又開始分開行動。
她很拼,經常半夜才醉醺醺地回家。我有一次起身喝水,正好碰上她在洗手間裡嘔吐,我給她泡了一杯蜂蜜水,忍不住規勸道:“你少喝點吧,賺錢重要,也得注意身體啊!”
她轉過頭來看我,明亮的燈光下,她雙頰紅潤,醉眼迷濛卻也遮擋不住得意和興奮:“我今天晚上賣了五百萬!”
我知道公司的績效獎勵是,每成交一單,有百分之一到百分之三的提成,也就是說今天晚上陸湘至少賺了五萬塊錢。
我忽然有些好奇她到底一個月能賺多少錢,雖然公司明令禁止員工私下不能討論工資,但我還是忍不住問她一個月到底能賺多少錢。
她的笑容在燈光下像春花一樣明豔燦爛,“我呀,最多的時候一個月能賺十多萬吶!”
“這麼多?”我吃了一驚,雖然知道做銷售賺錢,但是沒有想到她竟然能賺這麼多,她這一個月的工資差不多能抵得上我半年的工資加獎金了,可她能力明明不強,怎麼做到工資是我六倍之餘的?
“是呀。”她臉上的笑容還在繼續擴散。
3
陸湘在工作上越來越得心應手,她似乎也很享受這份工作帶給她的回報和成就感,更加拼命地工作。
她就好像一團燃燒的烈火,永遠也不會熄滅。
她越來越忙。週六晚上,我們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她接了一個電話,進了自己房間,等出來的時候,已經化好妝,換上了衣服。
“你要出去?”
她笑道:“客戶那邊出了點事,我要過去處理一下。”
“可現在已經九點多了啊?”我有些擔憂地說,這些客戶真是不讓人消停,都這麼晚了,還要把陸湘叫過去,我有些不安,阻止道,“能不去嗎?”
“這可是我兩千萬的大客戶啊。”陸湘笑道,“客戶就是上帝,就算他們凌晨兩點有事,我也得過去。”
我知道陸湘比我精明,可還是忍不住叮囑:“那你小心啊。”
她拍拍我的頭,笑著打趣道:“知道了,寶貝兒!”
那一晚陸湘沒有回家,我給她打電話、發微信,她全都沒有回,我擔驚受怕地過了一夜。到了第二天早晨,她才給我回信息說,昨天手機關機了,沒有看到我的信息,一會兒她就到公司了。
到了上午十點多,陸湘果然來公司了,依舊神采奕奕,渾身上下完美得無懈可擊。
我在茶水間裡逮住正在泡咖啡的她,問道:“昨天你去哪裡了?真的沒事嗎?”
她笑著反問我:“那你說我能有什麼事?”
我看她春風得意的確不像是有事的樣子,一顆懸著的心這才落回到肚子裡,“昨天我擔心了一夜呢。”
她笑著摸了摸我的頭,“害你擔心了,寶貝兒!”
我看她心情很好,忍不住問道:“你心情不錯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咖啡白色的熱氣在她面前嫋嫋,卻遮擋不住她眼中的笑意,“以後再告訴你。”
我知道她是不想說,陸湘心思很重,她不想說的事,沒有人能讓她開口,我已經越來越看不透她了,也許從來就沒有看透過。
當天晚上陸湘依然沒有回家。
之後的日子裡,陸湘回家的日子越來越少,有時候一週也就在家住一兩天。
我察覺到她不對勁兒,想要跟她好好談談,每次我問她,她都故意轉移話題。
有一天,公司來了訪客,原本該我們部門接待的,但客戶指名要見陸湘。
公司為了增進與客戶的感情,有時候也會邀請客戶到公司參觀,一般情況下,哪個銷售邀請的客戶就由哪個銷售來陪,訪客指名要見陸湘,我當這個衣著得體的女士是陸湘的客戶,便通知了陸湘。
陸湘外出拜訪客戶去了,聽說公司來了訪客,匆匆忙忙趕了回來,稍微整理了儀容就進了會客室。
我見沒我什麼事,就回到了辦公室,繼續忙我的工作,那時候我正在整理一支理財產品的資料,我的助理剛入職沒多久,什麼都不懂,做事不僅速度慢,還頻頻出錯,替她檢查的時間,足夠我自己重新做一份了。
我的辦公室與會客室隔得很遠,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忙得焦頭爛額,陸湘發微信讓我去會客室找她。
“什麼事?”我問她,“我在忙,不要緊的話,我讓助理過去。”
“得勞動您大駕了,我衣服不能穿了,麻煩你去樓下幫我買一件新的。”她說。
“怎麼回事?”
“小姐姐,能不能先給我買件衣服,咱們再說?”她回覆我。
此刻外面喧譁起來,我急忙走出辦公室,就見先前找陸湘的那位女士正站在會客室的門口,滿臉怒容地興師問罪:“你們領導呢?讓領導來!我倒是要問問他,你們公司的人勾引我老公,這事該怎麼辦?”
有幾個人圍著那女人賠笑說好話,“唐太太,您消消氣。這裡面肯定是有什麼誤會。”
“誤會?什麼誤會?”唐太太冷笑一聲,舉著手機說道,“有人都把他們的床照發到我手機上來了,你給我說是誤會?”
銷售總監不在,還是副總監出來,好說歹說把這位唐太太請到了他的辦公室裡。
看熱鬧的人逐漸都散開了,我進了會議室,看見陸湘正坐在沙發上,拿著紙巾擦臉上的咖啡漬,幸好她回來的時候,那杯咖啡已經不燙了,要不然滾燙的熱咖啡潑在陸湘的臉上,就算不毀容,也得受傷。
“這位唐太太說的是真的嗎?你真的……”我問陸湘。
陸湘沒有絲毫的慌亂、難堪或者羞愧,很平靜地承認了:“是真的。”
我看著陸湘的反應,心中五味雜陳,半天才擠出幾個字,“你怎麼能做出這種事?”
“為什麼不能?”她揚眉問我,然而就算是被人潑了咖啡,她也沒有絲毫狼狽的模樣,反倒顯出我的問話有些底氣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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