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日，偶然讀到巴金先生的《小狗包弟》一文，讓我不禁想起了那陪伴我家十二年的小狗阿灰。她通體毛色鮮亮，黃中帶灰，於是我們便稱呼她為阿灰。她是二零零年我家搬新房的時候，小叔從縣城花捌拾元錢買回來的。阿灰初到我家來的時候，只有三個多月，體型嬌小，生性膽怯，整日躲在柴草堆裡，不吃不喝。父親怕她跑了，就去買了一根鐵鏈將她栓住，不成想，這一栓就是十二年，在原地禁錮了十二年，直到二零一三年父親母親外出務工，再不能養她，並才在依依不捨中將她託於人去。可託於人後的阿灰，不吃不喝，每天在窩裡哀嚎，打轉，聲音悲鳴，似乎在控訴著我們將她遺棄的不解。
我回去看她，她也不認得我，只抬頭看看，耷拉著腦袋，蹣跚的走向角落。
記不得阿灰是何時死去的，她死去時定已是皮包骨頭，她那原本鮮亮光澤的毛髮也定陰沉暗淡了。她定是被養她的人家扔進了偏僻的水溝，任飛蟲蚊蠅在她身上作祟，化作一具枯骨。我無法原諒我自己，竟然會容不得一條已是暮年的小狗，為了去掉一家人的累贅，竟然將她狠心的遺棄。
阿灰來我家的時候，我還小，看著阿灰被栓在一個角落裡，我便想要把她的繩索解開，帶她到門外去玩。有一次，我把她的鐵鏈解開，還不待我拉住她，她便一溜煙的跑開了，幾乎將我甩倒在地，一會兒就消失在了路邊的麥田裡。門外綠草如茵，春天的陽光格外柔和，我來不及將身心置於這樣的美景。卻心想著阿灰就這樣溜了，肯定不會再回來。而更讓我擔心的是，怕阿灰出去傷人，她被關得久了，性情也就不好了，人們常說“困獸猶鬥”我擔心這樣的事情會發生在阿灰身上。可事實證明我的擔心是多餘的，當我在四下尋她的時候，她突然從遠處飛一般地向我跑來，眼裡閃著光亮，似乎是等到了她久別的家人。我一把拉住她，她一會用舌頭舔舔我的腳，一會又抬起頭來看看我，那場面直到二十年後的今天依然歷歷在目。
阿灰到我家後，整日被栓在一個角落裡，十二年的風雨經年，那裡成了她的小家。有外人來了她就汪汪地叫幾聲，要是她熟識的親人，她並搖起尾巴，抬起前腳，高興得手舞足蹈；要是她厭惡的人到來，哪怕是熟人，她也要掙扎著狂咬，直到那人離去，她才停止。
祖母說：別看她是條狗，不會說話，可她的內心比我們人敞亮著哩......
阿灰是我們最忠實的朋友，來我家的這些年，即使解開了她的鐵鏈子，她也從未離家太遠。無論春夏秋冬，她都一如既往地守護著這個家，從天黑到天明，“迎來送往”陪我一起長大，在悲鳴的叫聲中送走了我年老的祖父祖母，見證了一家人十餘年的點滴。比起巴金的先生的愛犬包弟來說，阿灰無疑是幸運的，她無有包弟般在大運動時期顛沛流離的遭遇，也無需在紅小兵的喊殺震天的聲音裡獨自躲在角落瑟瑟發抖。雖然她的晚年是不幸的，她被無情的送走，最終選擇了以絕食終結了自己的生命。
我想，我該羞愧弗如，阿灰的一生平平淡淡，正如她身後這個平淡的家庭一樣。她在生命的最後日子裡被遺棄，多年來一直是我過不去的心坎。一想到她的點點滴滴，我的眼裡至今還噙滿淚水，她汪汪的叫聲似乎還在故鄉的上空盤旋，她活潑靈動的神采一樣在時空裡栩栩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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