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9 在鄉下,我們做“炸棗”、蒸“碗糕”,過大年


在鄉下,我們做“炸棗”、蒸“碗糕”,過大年

回家過年


七十年代初,我們村很窮——不靠山不靠海的,水田不多,大多是山地,種得最多的就是地瓜,所以,三餐離不開地瓜——早上吃地瓜,中午吃地瓜幹,晚上吃地瓜稀飯。那些稻穀大米則儘量留著過年過節辦大事用。

那時候的人們,尤其是小孩子,天天巴望著村子裡有誰要娶新娘了,或誰家的小子滿月了、四個月了、週歲了、十六歲了……為什麼呢?因為,他們辦喜事,我們就會有喜糖喜餅吃了。

那時候的我,特別喜歡撕日曆,把一本厚厚的老黃曆撕到底,就要過年了,過年,家裡就會置辦好多好吃的:除了那些難得一見、數量有限的“寸金棗”“花生糖”外,家家戶戶都會用自家田裡產的糯米做“甜果”,用自家田裡收的蘿蔔做“菜頭酸”,用自家田裡碾的大米蒸“碗糕”,做“十二生肖”、“雞卷”、芋丸……我最喜歡的是用自家田裡種的地瓜做的“炸棗”——又油又香又甜又糯,實在是好吃得不要不要的。現在,老父親還經常笑著對孫輩說:小時候的她特饞,常常是右手拿著一個在吃,左手還得抓兩個備份。


在鄉下,我們做“炸棗”、蒸“碗糕”,過大年

油鍋中的“炸棗”


以前窮,一年到頭都捨不得做套新衣服穿,但有喜事了,大家再心疼錢,也會開開心心地買塊布料找個師傅量量身,做件(套)稱心的新衣,過年時好在親朋好友面前體面體面一下。

母親是五鄉十里有名的裁縫師傅,一到農曆八月,就得忙個不停。為什麼呢?因為以前的婚娶、喬遷等喜事大多安排在農忙豐收後。

有一年,大概是碰上好年景,大家都賺了不少吧,反正做新衣服的特別多。其中有兩個大家族的,既喬遷新居,兩個兒子又同一日娶親,全家大大小小几十號人都要做新衣,再加上兩個新房裡的一切新褥枕套等等,真的是一件大工程。他們為了確保母親可以一心一意做他們家的活,竟不由分說地把母親的縫紉機抬到他家去,提供三餐,讓母親地在他家把所有的活都做了,才放母親回家。待母親回家,年關已經逼近,雖說家裡的年貨都還沒做,但還有很多客人的新衣沒有縫製。為了不讓客人失落,為了讓客人可以穿上新衣過大年,所以,母親只好一邊不停地趕工,一邊指揮我們姐妹學著做年貨。

在鄉下,我們做“炸棗”、蒸“碗糕”,過大年

母親那時候的縫紉機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這話真的沒錯。我們姐妹(主角當然是姐姐啦)很快做了“雞卷”、“芋丸“,蒸了甜果。碗糕粉也已經磨好拌勻,等著發酵了。

接著是大工程——做”炸棗“。“炸棗”的工序特多,首先,得把地瓜削皮——洗淨——蒸熟——搗爛——拌粉——揉團——搓型——下油鍋。“搗爛”“揉團”這兩個環節最累人。蒸熟的地瓜一出鍋,你就得馬不停蹄地把它搗爛,然後趁熱度還在趕緊加上已拌上白糖的麵粉和適量的開水(地瓜冷了會變硬)攪拌揉搓成團。那時候沒有現代化的攪拌機,只能靠著雙手去揉,那地瓜的熱度和剛加入的開水常常燙得人兩手通紅難受,再加上揉搓成團是個體力活,真的好痛苦。以前都是母親做的,我們只知道“炸棗”好吃,現在才知道其中的辛苦。可惡的是,當時的我並不懂事,對著母親抱怨:“媽,以後不要做這些了,太難了,太浪費時間了,哪裡有得買,買一點來吃就好了。”母親白了我一眼,顧不上搭理我。

在鄉下,我們做“炸棗”、蒸“碗糕”,過大年

包餡的圓形“炸棗”

好不容易把“炸棗”做好了,吃著“炸棗”真的好開心。但是,看著那桶遲遲未發酵的“碗糕泥”,卻有一點擔心。蒸碗糕是一種技術活,更蘊含著農家人樸實的期望——笑開了“花”的碗糕預示著來年一定發。有的人蒸的碗糕不會笑,就會唉聲嘆氣,覺得虧欠了什麼似的。所以,一般人都輕易不敢自己蒸,常常擰著幾斤好米,然後拜託能幹的親鄰好友蒸。

母親是個蒸碗糕的好手,當然是自己蒸了。但因為她正夜以繼日地趕工裁縫客人的新衣服,根本停不下來。所以,這次的“碗糕泥”是姐姐按母親的口令一步一步操作的。為什麼不會發呢?我們只好請母親到現場檢查指導。母親仔細的查問了一遍,又看了看天,判斷是天氣太冷,導致發酵過慢。於是,母親教我們給“碗糕泥”加溫——先燒一大鍋開水,再把裝“碗糕泥”的桶架在鍋的上面,利用蒸汽給“碗糕泥”加熱升溫。半夜的時候,“碗糕泥”發酵成功。我們便小心翼翼地裝碗(把糨糊一樣黏稠的“碗糕泥”打到小蒸碗裡)下籠去蒸。三十分鐘後,蒸籠打開,待蒸汽散去,一個個笑開了花的碗糕呈現在我們眼前,我們開心地叫起來:“發了!發了!”然後手忙腳亂地把碗糕從小蒸碗裡取下來,(當時沒有一次性的塑料碗,用的都是反覆使用的小瓷碗,要把碗糕和瓷碗分離,那真是燙得很哪)再一次小心翼翼地裝泥下籠去蒸,直至所有的“碗糕泥”都變成了碗糕。碗糕蒸好後,還有一道工序,所有的小孩子都喜歡做,那就是給碗糕點痣——用溫開水泡開一點點硃砂,再用筷子方的那頭沾點硃砂水,在那又香又白又蓬又軟的碗糕點上幾三四點,那真是賞心悅目啊。


在鄉下,我們做“炸棗”、蒸“碗糕”,過大年

給碗糕點痣


今年,因為新冠橫行,全民戰”疫“,沒了往年的熱鬧,更令人懷念曾經的年味。現在,母親不在了,市場上、朋友圈、微信群裡隨時能買到“炸棗”“碗糕”吃了,我卻常常懷念這些個做“炸棗”“蒸碗糕”的日子。


在鄉下,我們做“炸棗”、蒸“碗糕”,過大年

太陽每天都是新的,一切多麼美好!


作者:可能主義者,希望用文字輸出,改變一切可以改變的,讓生活多一份美好的溫暖與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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