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5 人地關係視角下的海島地名內涵及其特徵研究——以福建平潭地名為例

摘要:以福建平潭為例,採用統計法與空間分析法對海島地名類型進行劃分,探究其命名內涵、特徵及其反映的人地關係。研究發現:海島地名以方位、地形、方言、聚落為主要命名依據。命名突出形象性、通俗性、實用性、大陸淵源性與海島個性。其中以物產、方位、宗教等命名的地名反映出人類對海洋環境的認知與主動適應;而以人類意志命名則反映出“人定勝天”的人地觀。最後,提出海島“地理環境—人—地名系統”概念,闡述地名與人地關係相互作用的機制與過程:最初地名是人類對地理實體的直觀反映,命名形象直觀,實用性高;隨著人在人地關係中主導作用越強,命名依據越脫離地理實體特徵,而更多體現社會歷史文化特色。地名與人地關係存在時空錯位,前者變化常滯後或超前於後者變化。地名具有調解人地關係矛盾的作用。

關鍵詞:海島地名;命名特徵;人地關係;機制;過程;平潭縣作者:紀小美 付業勤 程珊珊

地名學是研究地名起源、語義、分佈及其演化規律的一門學科。地和名是其主要研究對象,與地理學研究對象——人和地之間有很大的交叉處,地是二者共同的研究對象。地理環境與人類活動密切相關,人地關係是地理學的主要研究對象。地名是人們賦予某一特定空間位置上自然或人文地理實體的專有名稱,以區別地理實體及其類型間的差異性,是人類認知與實踐活動作用於地理環境上形成的一種文化景觀。因此地名與人地關係存在密切聯繫。

目前國內已有研究者關注到地名所反映的人地關係及其區域特點:王彬等分析了廣東地名層形成的原因,發現歷史時期移民的繁衍和土地的大規模開發加劇了區域內人地矛盾,而這一矛盾推動族群地名文化不斷擴散;何彤慧對比研究了“沙”與無“沙”地名,揭示了人類干預下的毛烏素沙地環境變遷;王榮等分析了鹽池縣聚落地名所反映出的人地關係,並提出了地理環境—人—聚落地名系統,發現鹽池人地關係以穩定為主,但也存在人地關係緊張現象,北部風沙區人地矛盾很突出。而國外已經開始關注居民對地名的感知及其差異,藉此來協調人地關係,促進當地生態可持續管理、優化景觀佈局等。

人地关系视角下的海岛地名内涵及其特征研究——以福建平潭地名为例

鹽池縣自然景觀

相比上述對大陸型地名文化的研究,學者對海島型地名文化的研究側重其個性化特徵及其與大陸文化的淵源關係。王建富、孫峰等從海防、圍墾、遷民、殖民、鹽業、海島地名獨特性等方面對舟山群島地名文化進行了詳盡的研究;彭靜發現自然和人文因素共同塑造了潿洲島的地名文化景觀,其地名文化景觀反映出了海島特有的自然地理環境和社會文化特徵。杜娜研究了歷史上移民在海南島上的分佈與遷徙路線,朱竑闡述了開疆文化在海南島上的擴散過程及其區域影響。對臺灣海島地名的研究側重兩岸地名淵源關係,臺灣獨特的殖民文化、土著文化、移民文化,兩岸文化認同等。Weslager發現美國奧克拉科克島的地名簡單且平淡,反映了海島漁村簡單的社會生活模式;Mead研究了所羅門群島聖安娜地區民俗對地名命名的影響;Gunter基於景觀類型制定了海島地名的分類方案。

綜上所述:國內外學者對地名在人地關係研究中價值已經有一定的認識,但目前仍以大陸地區為主,對海島地區的研究較為薄弱,而主要涉及其地名的淵源、特點、類型;雖然已有學者探討了地名體現的人地關係,但還未對二者之間相互作用的機理進行探討;國內學者多關注省、市尺度的海島或著名的旅遊型海島,還未關注一般海島縣的地名。因此,文章以福建平潭縣為例,矢量化《平潭縣行政區劃圖》(1:100000),提取歸納相關地方誌資料中涉及到的平潭海島地名。採用統計法與空間分析法從人地關係視角研究平潭海島地名命名特點及其與人地關係之間相互作用的機制與過程。一則有利於認識海島地名在海島人地關係研究中的價值;二則從新角度瞭解平潭縣人地關係狀況,給予平潭綜合實驗區建設過程中人地矛盾的調解一定啟發。

一、

海島地理環境與人地關係演變

海島是海洋資源與環境的複合區域,海島四周被海水包圍、隔絕,構成一個相對封閉而又完整的自然地理單元。人類在海島上的活動創造了海島的人文環境及其文化。較為封閉的自然環境與貧乏的資源條件造就海島相對脆弱的生態系統,而對人類活動反應更為敏感,因而成為研究人地關係及其演變的典型區域。平潭縣海島自然與人文特色鮮明,人類活動足跡由來已久,當地居民對海島環境的認知、適應與改造而產生的人地關係及其演變對於海島人地關係研究具有一定代表性。

(一)平潭縣地理環境概況

平潭縣地處福建東部海域,位於北緯25°16′—25°45′,東經119°32′—20°10′。東與臺灣隔海相望,是大陸與臺灣距離最近的一個縣;西隔海壇海峽與福清、長樂、莆田3縣市為鄰。平潭地處海上南北交通要衝,自古是兵家必爭之地,海防重鎮。全縣陸域面積321.38km²,海域面積6000km²,海產豐富,漁場遍佈。平潭縣由近千個島礁組成,其中有名島嶼126個,礁石500多個。島嶼岸線曲折,基岩、沙質和泥質海岸兼具。主島海壇島因其形似壇、兀峙海中而得名,由於島上經常“東來嵐氣瀰漫”,又稱“東嵐”簡稱“嵐”。主島面積278.61km²,屬大陸島,為我國第五大島,福建第一大島。地形以海積平原、丘陵為主,中部多海灘平川,南北低山丘陵面積佔全島的40%左右,最高峰君山,海拔434.6米。東海岸多海灣、港口及暗礁,西海岸多泥沙、灘塗。河流短小,季節性強,水系不發達,淡水缺乏。南亞熱帶海洋性季風氣候,變律大,旱澇無常、風災頻繁。石英砂、貝殼、海鹽、海洋生物等資源豐富。耕地面積匱乏,多為坡地、沙壤,全縣風沙地佔土地面積30%,易水土流失與鹽鹼化,不易種植水稻,以花生、番薯等旱地作物為主,產量低。植被種類稀少,群落結構簡單,多為解放後為防風固沙用而栽植的相思樹、木麻黃、黑松等逆行演替的人工植被。產業上歷來以漁業和農業為主,產值佔到全縣GDP60%以上,城鎮不發達,漁村、農村佔主體,除城關鎮外其他所有鄉鎮均從事漁業生產。

人地关系视角下的海岛地名内涵及其特征研究——以福建平潭地名为例

平潭縣地圖

(二)平潭縣海島人地關係演變

平潭歷史文化悠久,從殼丘頭遺址中的動物骨骼可以判定早在五六千年前其境內就有閩越族人活動的跡象,並且當時自然環境優越,植被茂密,物種繁多。“海壇在縣(福清)東大海中,廣袤七里,又名東嵐,去縣道百二十里。舊產馬,故唐為牧馬地,宋初設牧監,即廢”。可見唐代伊始海壇島的植被已退化為以草本、灌木為主。五代,中原移民大量遷入海壇島,至宋代,島民以農業為主,漁農雜耕,人丁興旺,“八百里,戶三千”,並增兵駐守。宋末元初,大陸居民因戰亂大量遷入海壇島導致人口再次大幅度增加,至元末明初已“戶以萬計,第宅相望,多漁業”。平潭這一稱呼始於清初,嘉慶年間人口增至6萬而設平潭廳。明末清初明鄭水軍駐紮於此與清兵對峙,伐木造船,進一步破壞了島上生態,良田不斷被海沙侵蝕,土壤肥力下降,農業轉以花生和番薯等旱地作物為主,民眾以地瓜為主食。1912年平潭立縣,轄境人口12萬。

清末至民國期間,平潭自然災害多發,加之曠日持久的戰爭破壞,自然環境惡化,雖然有識之士也倡導過“種草護埔,嚴禁採樵”,但社會秩序混亂,無暇顧及,人地矛盾突出。民間信仰盛行,寺廟遍佈,香火繚繞,民眾多期盼神靈的超人間力量去戰勝天災人禍。建國後,生產關係徹底變革,生產力迅速提升,開展大規模圍海(湖)造田,城鎮建設,工業發展,營造防護林等改造自然的運動,滿足人類社會發展所需。人地關係中人開始起主導作用,從20世紀50年代到80年代將生產(大)隊作為全縣聚落通名可窺一斑。直至當今,平潭縣大規模資源與空間開發的態勢有增無減。

二、

海島地名類型統計結果

本研究共收集到平潭縣現存海島型類地名1124個,可分為自然地理實體、人文地理實體兩大類,大類又可細分為若干亞類(表1)。由於部分地名可由多個要素組合而成,同一個地名可能同屬於多個類型區,因此,分類後的地名要素量要大於統計到的地名總數。地理實體類約佔6成(排除類型交叉地名),其中相對方位(26.96%)、相對大小(8.54%)和地形(6.32%)比重較大,與水體有關的地名(2.67%)比重不突出。可見相比與水,地形要素對居民擇島定居的影響更大,也符合島上多丘陵臺地少河塘的地理環境。人文地理實體亞類中聚落(11.83%)、方言(12.46%)和重名更名(6.85%)位居前3,早期漁民出海活動範圍有限,因此島礁、港灣和岬角通常以附近聚落為參照命名,命名方式多為:方位詞+聚落名稱;方言類地名則反映當地民眾獨特的思維與語言表達方式,根據“名從主人”的原則,平潭海島地名中保留了大量方言的諧音字和自創字。重名現象的產生與海島生活、生產環境的相對封閉性以及高相似性有關,重名更名則是適應當今海島日益開放的社會經濟環境而採取的規範化做法。

人地关系视角下的海岛地名内涵及其特征研究——以福建平潭地名为例

三、、

海島地名命名特徵

(一)命名的形象性與通俗性

地名產生之初,其文化內涵單薄,形象思維佔主導,用詞樸素。這類地名大量存在於平潭地區,表現為將生活用品(畚箕、斗笠、舂臼、鼎、秤錘)、食物(光餅、饅頭)、漁具(網、籮)、家禽家畜(牛、馬、雞、豬)、海洋生物(魚、蚶、螺、鱟、龜)、飛禽走獸(鷺鷥、虎、兔、鹿、猴)等的名稱都搬進了海島地名,直觀描述島礁的形態、便於記憶。另外,歷史上移居平潭的民眾多為迫於生計的普通百姓,渡海的危險和艱辛使得文人墨客很少涉足於此,歷史上平潭縣科舉及第之人也寥寥無幾,在官方海域地名普查前,平潭許多島礁地名口語化色彩濃厚。例如棺材石、雞屎礁、牛屎礁、拉鳥屎礁等,統計到帶“屎”字的地名就有16處之多,地名規範化後多用“使”替代“屎”,但部分原地名仍為民間所沿用。此類地名多分佈於主島周邊島礁,而主島上的城鎮街道地名則普遍較前者文雅。

(二)命名的實用性

隨著人類實踐活動的深入與認知能力的提升,地名所承載的社會功能不斷改進,實用程度越來越高,更有助於人類適應自然環境,在人地關係中發揮出人的能動性。

1、指明物產、生計。平潭縣花崗岩、石英砂、海鹽、風力潮汐等資源得天獨厚,灘塗、海灘遼闊,島礁眾多,漁業資源異常豐富,充分反映在海島地名上。指明島礁、灣澳附近存在的海洋生物:以魚類命名有鯷礁、蝦礁、鱠撮礁、石鰶礁等,以鳥類命名的有鷺鷥磹、鷺鷥島、老鷂嶼等;以植物命名的有草嶼;以海洋軟體動物命名的有蟶土澳、福螺礁,殼嶼等。指明聚落生計環境的有砂美村、鹽田村、漁嶼村、漁莊村、魚塘村等。2、警示危險。多用令人生畏的“虎”、“蚶”或“蟹”(暗喻船隻好像被鉗住而觸礁)、“棺材”、“鬼”、“魂”、“翹”等詞來命名那些曾經發生過海難的島礁(特別是暗礁),以警示後人,牢記教訓。例如五魂礁,縱橫五礁,潛伏海中,險礁,故名;虎礁,礁險惡,被稱為虎礁。

3、辨明方位。在被參照地理實體地名前後加方位詞是平潭海島地名最大特色,不僅可以避免重名,而且能夠使後來人更加容易地辨明周遭島礁的空間佈局以及自己所處的相對位置,還利於航行定位,從而降低對陌生海域、海洋突發災害的恐慌,加快對海島特殊環境的適應。這類地名的比重最大,分佈最廣,實用性也最強。4、引導。位於航道上,並處於其他島礁之間的島礁,一般取“限”為通名,即方言“門檻”,有妨礙之意,統計到13條此類地名,有限門礁(位限礁嶼,塘嶼之間故名,是漁船的必經之路)、限嶼礁(在天礁與塘嶼之間,妨礙航行,故名)、中限嶼等;部分島礁作為水道航標,取“標”做通名,例如西標礁(位於峻山島西,是船隻經海壇海峽北東口水道的航標)、西標仔礁(因鄰近西標礁,礁小而名)。

人地关系视角下的海岛地名内涵及其特征研究——以福建平潭地名为例

(三)命名的大陸淵源性

地質歷史演變來看,平潭諸島嶼幾乎都為大陸島,自然景觀與其西側大陸有一定的相似性;平潭主體文化源於大陸,陸島間頻繁的社會經濟交流,在海島地名的命名上體現出鮮明的大陸文化特徵。

平潭海島地名以山(18)、坪(30)、江(4)等大陸常見自然實體作通名,充分反映了島民以大陸的眼光出發、以形象命名地名的思維特徵,也體現了他們對大陸生活的留戀和回憶。其中以“山”為通名用於面積較大、海拔較高或岩石形態較為尖挺的島礁。姜山島面積0.4km²,最高點海拔68m;山洲島因其頂部尖如山峰而得名;尖山仔礁因礁頂部尖似小山而得名。以“坪”為通名用於岩石表面平坦、光滑的島礁,有坪洲島、坪礁、大坪礁、坪硯礁(礁石頂平似硯)等。“江”作為聚落地名,有江樓村、南江村、江斗門、江尾村。

秦漢以前,僅有閩越族聚居於平潭。唐末五代,盧皓、林甲自河南光州隨王審知入閩,隱居於平潭小練島。“後二姓繁盛,遂為福州巨族”。入宋後,大、小練島已“居民環集,商賈輻至,號小揚州”。元末民初,平潭人口已達1萬餘戶,明初“海禁”,島上人口被迫內遷,居民銳減。至清初,海壇收復,人口不過2千餘人。清代在平潭駐紮的1600多名大陸軍人融入當地人口。平潭現存160多個姓氏,以福清、長樂、莆田、泉州等臨近地區遷入為主。移民多同姓聚族而居,因此多以宗族姓氏命名遷入地,命名方式為姓氏+厝,例如陳厝、楊厝、吳厝、韓厝、何厝和李厝等。姓氏地名主要分佈於海壇主島上有充裕淡水與耕地地區,以便族群定居。魚汛來時出海至周邊海域捕魚,又將這些聚落名稱賦予附近的島礁、灣澳等。移民在島嶼上安頓下來後,受傳統大陸農耕文化中安居樂業的心理影響,傾向於將“福、美、豐、旺、龍、鳳”等美好詞彙賦予各地理實體,例如瑞龍街道、鳳美村、錢便澳(取賺錢容易之意)、旺賓村等。清廷在平潭駐紮時建造的兵營、軍事工程也成為後來的聚落地名,例如城關鎮的後圍、右營兩莊就是清代官兵後裔的居住地。

(四)海島文化個性

海島宗教信仰習俗是海島文化特徵的重要表現之一。平潭宗教信仰多元,本土與外來宗教信仰融匯於此,相安無事。廟宇、教堂等宗教活動場所580多座(2010年底),信眾11萬人,佔總人口的1/4,其中以民間信仰活動場所300處居首,遍佈大小漁村,多建造於明代至民國時期。其次是道教104座,基督教103座。信眾以基督教和道教(各4萬人)居首,天主教2萬人,佛教1萬人。但中西方宗教在平潭轄境具有明顯的東西分異格局,靠近大陸一側的平潭西部地區是天主教和基督教集中分佈區域,以西北角的蘇澳鎮為典型;瀕臨臺灣海峽的東部地區以傳統和民間宗教為主,以東南端的敖東鎮為典型。平潭各島孤懸海外,既較好地保存了閩越族“信鬼好巫”的古老傳統,又因其獨特的海島地理條件和生產生活方式而宗教氛圍濃烈。

表現為:①把各種節氣、信風與神鬼結合在一起,形成指導出海作業的民諺;②相信神鬼世界的存在,並體現在民俗活動中;③有打撈海面漂浮的神像甚至死屍立廟供奉的傳統。這種宗教文化氛圍也鐫刻於地名中。與海神媽祖有關的地名分佈於濱海漁村及其附近島礁,例如北厝鎮娘宮村與娘宮碼頭,媽祖印礁等。以宗教建築命名有瑞峰嶼,因島上曾建瑞峰寺(今圯)得名;涼亭嶼,因古時島上建有小廟宇,漁民常到此乘涼得名。與觀音信仰有關的地名最多,且多分佈於東部海域,有觀音石、觀音澳、觀音礁、觀音磹等,多因島礁上的岩石形似觀音菩薩像而得名,而觀音澳原名澳前澳,因觀音顯聖救民眾於危難的傳說而更名。

雖然受大陸文化的影響較大,但海島地名仍有一定的原生性。其一,普遍使用自創字和地方特色字。如“石戶”字,表漁堰,出現19處,有石戶澳、石戶鼻礁、塔石戶嶼、破石戶島等;捕魚用的網,方言稱“糹孟”,有糹孟尾礁。“磹”字,出現53處,當地方言稱臨水或入水的巨石為磹,巨石遍佈是平潭島海蝕地貌的一大特徵,成為當地居民命名地物的主要依據之一,例如圓磹嶼、白磹、南磹礁等。“平潭”亦得名於縣城五福廟的一塊平坦巨石,之所以不稱“平磹”則與海島缺乏淡水,居民長年與飛沙走石為伴,用“潭”字作為地名更能表達出民眾對水的渴望。其二,一些不常見的島礁名稱是按方言音書寫,而不能單從字形去理解。例如“耳爿”“尋險”、“雷洲”、“南班”等方言音地名對應的是鮑魚、蟳醃、螺洲、南扳。以方言用詞命名的島礁名稱有140個,佔總數的12.45%,充分體現了海島地名的原生性。

四、

海島地名與人地關係相互作用機制與過程分析

從自然宏觀角度看地球是由陸地與海洋兩大系統共同構成人類社會生存和發展的自然環境,並與之發生相互作用,形成人類活動與陸地環境,與海洋環境之間的人地關係以及陸地文明和海洋文明。而海島作為連接大陸與海洋之間獨特的、過渡的地理單元,海島人地關係則是上述兩種人地關係的相互交叉、滲透的部分。海島地名是人類在海島地理環境中因生產、生活需要而用語言、文字與符號附加於人類作用或未作用的海島地理實體的一種文化產物。海島地理環境、人類社會與海島地名間相互聯繫、相互作用,形成海島地理環境—人—地名系統(圖1)。該系統由海島的地理環境、人類社會和地名三大子系統及其各要素組成的有機整體。子系統間與要素間的狀態、組合和發展,直接或間接影響系統的演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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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地關係中人的地位提升推動地名系統演進

地名是一種社會現象,人類生產、交往是地名產生的主觀原因,地理環境為人類命名地名提供本底與依據,語言是地名產生的客觀條件,區域環境差異是地名類型分化的動因。隨著人類地域活動範圍的拓展、實踐對象深度與廣度的提升、語言文化的豐富,地名數量、類型越來越多,命名依據越來越多樣,反映的地理要素與現象越來越複雜。隨著人在人地關係中的主導作用越來越顯著,推動地名系統向複雜化、高級化演進。地名產生之初,也是人依附於、受制於自然環境的人地關係低級階段,表現為人類通過感官對地理實體形態、屬性和位置的直觀反映,方便人類在有限的認知和生產水平下辨認方位,區分地物、開展生活、生產活動等。由於海島文化具有相對滯後性,由這種形象思維命名的地名所佔比重普遍高於大陸地區。

隨著生產力的發展,人類文明的進步,命名依據越來越脫離地理實體特徵,而更多地體現出區域歷史文化特徵甚至人的主觀意志。地名功能也由單純的指示、辨認增加到政治教化、文化認同、名望提升等。尤其是20世紀中葉“人定勝天”的人地觀盛行的“大躍進”時期,出現了大量催人奮進、征服自然的地名。這一時期平潭縣所有聚落的通名被改為“公社”、“大隊”、“生產隊”,例如,“立新生產隊”、“先鋒大隊”等。為發展生產力盲目圍海造田,墾荒山、開沙荒,採石造陸,砍伐防風林帶,導致原本脆弱的海島生態環境進一步惡化,生態屏障的破壞導致自然災害帶給人類更大的損失,人地關係惡化。

(二)地名與人地關係變化的時空錯位

地名具有穩定性與連續性,既是社會經濟發展對地名的主觀要求,也是地名作為超時空文化現象存在的基礎。一方面地名隨著社會的發展不斷變遷以反映時代特徵;另一方面,它又滯後於環境的變遷,甚至永恆,忠實地記錄其指代區域早期的自然、人文風貌,成為現在人類追溯過往的“文化基因”。進入近現代後,平潭城鎮發展迅速,有別於傳統漁村長期穩定甚至原始的人地關係,城鎮區域人類對地理環境的改造力度更大,資源、空間利用強度更大,原有的景觀急劇變遷,但城鎮地域範圍內仍零星存在著反映農(漁)村景觀的地名。例如,保留了以“壟、墩、嶼”作為通名的村名。壟指田地分界高起的埂子,有斗食壟村、東壟莊;“墩”指海濱曬鹽的鹽墩,有黃土墩村;“嶼”原本為島礁通名,有香爐嶼、霞嶼、磯嶼等,表明這些區域是填海造陸或者海岸變遷的產物。還有一種相反的情況,即人地關係未發生顯著改變,地名卻頻繁變動,原因多為人文要素更強勢於自然要素作用於人類意識,在不同的文化背景、社會觀念的作用下,更改原地名以表達命名者的主觀意願,因審美需要,實用方便,民俗禁忌,政治教化而更名的現象古今都時有發生。例如,將苦嶼改為樂嶼。

人地关系视角下的海岛地名内涵及其特征研究——以福建平潭地名为例

平潭樂嶼村

(三)地名在人地關係中的能動作用

地名是人類認知和改造地理環境過程中的意識產物,意識具有能動作用。人地關係這一矛盾體客觀存在於人類社會,推動人類社會不斷髮展。作為人類意識外顯表現形式之一的地名不單單被動反映了人地關係的狀態,也可用來調節或緩和人地關係的矛盾。但地名不直接作用於人地關係,而是通過地名蘊含的倡導和睦相處的人際觀、清心寡慾的價值觀、保護環境的人地觀而對當地民眾的人地認知起到潛移默化的社教作用,進而引導人類約束過激的改造自然的行為,尋求人地關係的和諧。在平潭縣這類地名有和平村、民主村、下鶴村、秀礁村、砂美村等。而在生產力水平低下的時代,人類在海洋環境中處於弱勢地位,許多島礁因形似神靈而被賦予神靈的稱謂,人們行舟至此,心裡會感覺神靈就在身邊保佑自己,並從中得到慰藉和勇氣去適應嚴酷的海洋自然環境,戰勝困難艱險。

五、

結論與討論

以福建平潭為例,採用統計法和空間分析法劃分海島地名類型,探究其命名內涵、特徵及反映的人地關係。研究發現:①自然地理實體類多於人文地理實體類,其中方位、地形、方言、聚落亞類的比重最大,重名更名而產生的新地名次之。②海島地名突出其形象性、通俗性、實用性、大陸淵源性與海島個性,源於海島獨特的移民、宗教、方言、漁業生產與生活以及海島自然、人文環境。③不同類型地名的分佈因城鄉、海陸、地形、區位而異。提出海島“地理環境—人—地名系統”概念,闡述地名與人地關係之間的相互作用的機制與過程。地名產生之初是人類通過感官對地理實體的直接反映,地名通俗直觀,實用性高;隨著生產力發展,人在人地關係中的主導地位顯現,地名命名依據越來越脫離地理實體特徵,而更多地體現社會歷史文化特徵。地名與人地關係存在時空錯位,既響應人地關係變化而變化也常滯後或超前於後者變化。地名對人地關係矛盾的調解具有一定能動作用。

對平潭諸島大規模的開發仍在繼續,加劇其自然環境的變遷速度,人在海島人地關係中的主導作用愈發顯著,人地矛盾的程度與形式不同以往。通過地名上表現為海島傳統村落、島礁、古街巷地名的消亡而大量湧現出迎合投資商主觀意願、歐美化傾向的、單調序列化的社區、地產、港口碼頭、街道等地名。島嶼開發過程中,如何通過對地名的合理規劃,保護平潭傳統文化,發揮傳統地名在調解人地矛盾中的積極作用值得深入探討。

人地关系视角下的海岛地名内涵及其特征研究——以福建平潭地名为例

社會科學版2015年第六期

選稿:常宏宇

終校:耿曈

審訂:劉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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