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多人戀愛開始,都源於心動。
嘴角輕揚,睫毛微彎,心跳開始加速,臉龐發紅發燙,玫瑰花抱在懷,便開啟了戀愛的大門。
十指緊握邁進兩情相悅的門檻,四眸相對,一舉一動映入眼簾,哪怕他輕輕撫去風吹到你臉上的髮絲,都能讓人如沐春光,如此,風華雪月便拉開了帷幕。
艾末則不同,她的戀愛始於盧強的手動。
盧強,與艾末同為英語系。
大眾長相,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扔人堆裡拿放大鏡都找不出來的那種,除非他扭扭頭,露出左臉上那塊一毛硬幣大小,顏色略微發灰的胎記,笑起來堆到鼻子旁邊,像是打了鼻影,顯得鼻頭又高又翹,配上白淨的面龐,黑邊眼鏡,右側看去還是挺帥氣的。
再不然,讓這堆人一起來個馬拉松跑,一開始跑得最慢的那個人絕對是他。
因為熟悉盧強的同學都知道,他向來如此。
凡事不管做什麼,總會先退一步觀察情況,而後迅速出擊,一路專揀別人的痛處碰,如此一來勝算就大多了。
交情好的同學會說他謹慎,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交情一般的,打過一次交道的同學會說他小人,心理陰暗。
以前,盧強沒追自己的時候,艾末非常討厭他這點兒,總感覺這非君子之作。
可到了大四,當發現他有意無意向自己靠近,追求自己時,更討厭了。
因為他的追求方式太奇葩。
誇艾末時,他並非像其他男生那樣張口就來,而是順帶著把自己也誇上了天。
譬如,她急需找一份資料,久久沒找到,當他找好複習資料給她時,他會說,“你這樣漂亮又馬大哈的女生,要不是遇到我這麼一絲不苟的男人,留在世上還真是遺憾。”
讓艾末哭笑不得,以至於從不敢接受他遞過來的零食。
在她看來,那都是標了價碼的,她買不起,不想耽誤這個稀有而一絲不苟的“好男人”。
可是,對於像大多數女生一樣期待愛情的艾末,雖然不貪圖他的小恩小惠,卻在他的一個小舉動面前屈服了。
2
畢業時刻,同學們或是歡天喜地,或是喜憂參半地提著大包小包離開學校。
行至校門,回頭深情凝視著校園裡的一切,幾秒鐘後似乎下了很大決心似的扭頭大步前行。
艾末也一樣,這個學校裡沒有她值得留戀的,除了那個大大的公共教室,她每天必簽到的地方。
其他,好像沒有,戀愛也沒有的她,轉身回視母校的眼神都很簡單、單純,只兩秒後,放下手中的拉桿箱和兩個包,拿出手機拍下校園後便重新提起行囊準備離開。
“哎喲~”
未想,剛要邁開步伐,腳下的鞋帶開了,讓她險些摔一跤。
“太粗心了,我來。”
她正要將兩手中提著的行禮放下俯下身,盧強不知道從哪兒鑽出來,甩開手中的拉桿箱,搶先蹲在她面前,抓起鞋帶就係。
而留意到一根鞋帶被踩上了黑黑的泥巴,還特意用左手扯得直直的,用右手撣去上面的浮塵。
直到撣得再也沒有灰塵飛起,他才將兩條鞋帶繞在一起,系成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系完後,可能是為了看上去一致?又或者是怕另一隻鞋子上的鞋帶也開了,便又將那一隻解開,重新系了一次。
整個過程,艾末被觸動了,呆呆地看著他低頭認真,手中飛舞的動作,感受著他的手偶爾碰到帆布鞋時傳來的微微的溫度,人怔怔地定在了那裡。
記憶中,第一次為自己繫鞋帶的男人,還是父親,那時她才五歲。
也是這般認真、專注、充滿溫度,頭都沒抬一下。
如今,他是第二個為自己繫鞋帶的男人,連動作手勢都那麼像。讓她的心不由得加速狂跳,沒有被盧強往日的小恩小惠征服,卻沉淪在他的一個小小舉動中。
“好了,嗯?你被老白的葵花點穴手點住了?”
一陣恍惚,盧強已站起來,衝她一笑,兩個小虎牙,兩個酒窩,還有鼻子旁邊那塊若隱若現的痣。
“沒,沒有,你去哪兒?”
她臉紅著回過神,低下頭,瞅著兩隻鞋子上的蝴蝶結,心也跟著騰空了。
“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盧強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將她大大的雙肩包背在身上,而後自然地把兩個拉桿箱用繩子系在一起,一隻提在左手中,一隻在另一隻後面拖著前行。
右手,則伸過去拉起了她的手。
她沒有抽回,反而張開手指,與他十指交錯緊纏。
3
因為繫個鞋帶而開啟一段戀情,在別人看來,尤其是同學兼好友昔昔看來很是詫異。
“你啊,就傻吧,大學時那麼多優秀的男生追求,你都高傲地仰著頭看也不看一眼,現在就為了屁大點兒事就跟他在一起?戀愛就是小婚姻,繫鞋帶是個男人都能做到,可是他以前在咱們學校什麼樣你也不是不知道,這種精明,處處充滿算計的男人怎麼能愛?蠢得沒邊兒!”
戀愛終是自己的事,小婚姻也是自己的事,只要自己感覺好,別人說再多也沒用。
艾末認定了他。
能那麼自然為她繫鞋帶,人也不會差到哪裡。
精明是好,這社會哪兒還容得下蠢人?
算計?社會本就是弱肉強食,不算計別人,總有一天被人算計。
戀愛後,艾末變了,對於以前盧強公認的缺點,她以前所鄙視的種種,總能輕易地換上新的說辭,並不斷在同學群裡為他正名,沉浸在他種種的美好之中。
工作搞定,不到兩個月,就搬到了一起,正式開始了“小婚姻”。
每天一起上班,一起下班,下班後她窩在沙發上刷手機或者吃零食,他則在廚房忙活著做飯,隨著盧強一聲高亢的“吃飯嘍”,她總是從沙發上一躍而起,洗完手坐在飯桌旁,連筷子都由她遞在手中。
很多時候,盧強總是笑著說“你也幫把手”,可當她真的挽袖子走進廚房,他總是送她一吻將她快速推出來,“你就是我的小公主,我怎麼捨得啊~”
這是盧強唯一會說的情話,向來不懂浪漫的他,每次這話一出口,總讓她樂得眉飛色舞。
對大多數人來說,從熱戀期到迴歸正常,源於雙方體內多巴胺的減退,沒有了愛情這一豐盛物質的分泌,熱情便會自動降溫,走向平凡普通。
這個時間一般是兩個月左右。
艾末也一樣,只不過不同的是,他們沒能直接回歸正常,而是進入了爭吵。
他昔日的面目也是一露再露,毫不掩飾。
4
第一次爭吵,事情很簡單。
艾末剛進公司做銷售以來,拿下了第一個單,十幾萬的業務,提成近一萬。
“老公,我的客戶籤合同了。我們老總都誇我呢,剛一個多月就出單了。快,出來慶祝一下。”
她很開心,下班後急切地約他出來分享戰果。
“慶祝什麼?慶祝我被罵了嗎?”
誰知,電話那頭盧強的語氣帶著脾氣就竄到了耳內,將她的興奮驅趕得無影無蹤。
“怎麼了?工作不順心?”
她小心翼翼地問。
“你就是故意的,故意在我不開心時刺激我!顯示你很能耐,我很廢物是吧?真不知道這麼做對你有什麼好處,我不開心對你有什麼好處,向我傷口上灑鹽對你有什麼好處……”
盧強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指責,絲毫聽不進她任何的解釋。
儘管艾末發誓她確實不知道,他也沒告訴自己這些事,但他還是跟她冷戰了四天,昔日的溫存體貼無微不至全都沒有了,他對她像是一個陌生人,一個合租的室友一樣。
若不是艾末幾次三番主動跟他說話,刻意哄他開心,他不知道還要冷戰多久。
事實上,艾末心裡也難受,她的開心完全沒釋放出來便被狠狠壓了下去,讓她如鯁在喉,異常彆扭。
不過,考慮到戀愛就是小婚姻,兩個人要磨合,她也只好忍了。
他不也忍受了自己不會做飯、不會收拾房子、愛花錢的毛病嗎?
這點兒沒關係,她可以。
這是她勸慰自己的方式,盡全力壓抑著自己,逼著自己想他的種種好處。
她以為這是情侶相處之道,不然吵一架就鬧得天翻地覆根本沒辦法處,所有情侶不都這樣嗎?
可她沒想到的是,在盧強的心中,他鬱悶時,她就得貓一樣乖乖地趴在一旁,喘氣都不能發出聲音;只有他高興時,她才能錦上添花助興,且不能掃興。
譬如,有次兩人逛街恰逢商場做活動,盧強抽中了一等獎,是一臺山地車。
兩人領完獎,艾末要求試騎一下,結果不小心摔倒,頭撞到了馬路牙上,破了一個小洞,鮮血淌到了臉上,艾末被不斷淌下的鮮血嚇哭了,盧強不但不急著將她送醫,反而氣急敗壞地指責她掃興。
“你就是故意的,看我買套西服抽中了獎,沒給你買衣服,你不開心,就藉故做苦肉計報復我!你的錢花完了我有什麼辦法?誰讓你平時亂花錢……”
若不是圍觀的一個男子指著鼻子罵他沒人性,他壓根不會帶她去附近的門診。
5
兩件事的發生,讓艾末對未來失去了期待。
眼看著其他情侶一心憧憬著進入婚禮殿堂,她卻嘆息著跟昔昔訴苦,“我們不知道哪天就完了,算了。”
可當昔昔勸她分手時,盧強對她的好又慣性似的浮出腦海,掰著手指數起他的種種好。
“他會給我做好吃的,也從不讓我洗碗。”
“他會在我加班時接我,別管風多大,還貼心地給我帶一件厚厚的外套。”
“他會在發獎金後,第一時間帶我喜歡吃的鴨脖子……”
久而久之,昔昔不勸了,也不罵了,沒用。
因為每次艾末倒完苦水總會樂呵呵地接起盧強的電話,“老公,我馬上到家。”
昔昔說,艾末中毒了,很深,癮很深,戒也戒不掉的那種。
如果非說一種有效的解決方法,那就是盧強轉身的時候,她癮再大也不得不戒掉。
“你不說了嘛,這就是小婚姻?既然是婚姻就得磨合,我爸媽還天天吵架呢,都多少年了。”
艾末總是據理相爭,說得頭頭是道。
可昔昔追問,“你媽被魚刺扎到了手,你爸是先看你媽的手,還是先責怪她壞了他看電視的雅興?”時,艾末就沉默不語了。
表面上不說話,並不代表她心裡贊同。
性格缺陷,她開始用這個詞說服自己。
這是一種人人都有可忽視的病症,盧強的只是嚴重了點,相較人生長河中的風風雨雨,這點兒算什麼?
確實不算,她肯定。
所以盧強的問題她能忍,並不去刻意計較。
真正讓她不能忍的,是見父母一事。
6
戀愛滿一年了,盧強提出,“我們倆一起都一年了,跟我回去看看我爸媽吧,他們很想見你。我媽這兩天為我姐的事兒正鬱悶,讓她開心一下。”
“可我這個客戶到了籤合同的關鍵時刻,要不下週?”
艾末擔憂,那個客戶是她聯繫許久的,簽下來至少有五十萬以上。
“你能不能不要這麼自私?能不能為我媽想想?”
盧強眉頭一擰,甚是不滿。
想到這也不是小事,艾末只好點頭同意,請了三天假,跟隨盧強回了老家,見了他父母。
並給他父母大包小包買了許多衣服禮品,花了近一萬。
按說,見父母是雙方的事,盧強父母踏實了,艾末也想讓自己的父母放心,因為戀愛這麼久,她父母只知道盧強這個人,不知道他們同居,每次打電話總是催促著,有時還要親自過來。
結果都被艾末回絕了。
所以,從盧強家回來兩個月後,正好趕到中秋節。
放假前一天晚上,艾末興高采烈地提議,“老公,跟我回家見未來的岳父岳母吧?他們也很想看看你呢。”
“不行,你別這麼自私!你知道我剛接了一份翻譯的私活兒,就想打斷我?怎麼想的啊?”
盧強又怒了,說著說著還將手中的鼠標摔到了地上。
“怎麼?見你父母我能請假,你這翻譯最多也就兩三個小時,你為什麼就不能為我想想?到底誰自私啊?”
艾末也怒了,從沙發上霍然站起,將水杯摔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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