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4 被娛樂圈潛規則殺死一次的張紫妍,又被輿論殺死了一次

被娛樂圈潛規則殺死一次的張紫妍,又被輿論殺死了一次

為什麼張紫妍寧可自殺也不反抗,因為當一名女子在面對輿論獵奇和權貴資本的雙重夾擊時,是沒有什麼成功的可能性的。

——遇言姐

2009年,29歲的韓國女星張紫妍在家中吊頸自殺身亡。

被娛樂圈潛規則殺死一次的張紫妍,又被輿論殺死了一次

▲韓國女演員張紫妍出殯時,具惠善、韓彩雅等生前好友前往送別。

2011年,KBS電視臺公佈了其生前的遺書,文中披露:

2005年至2009年間,張紫妍被經紀公司要求,向大企業、金融機構高層人士、演藝企劃公司負責人、新聞媒體高級主管等31名男性,先後提供了上百次性服務,連在母親忌日也難逃被迫陪睡的對待。

雖然媒體沒有公佈具體名單,但樂天集團父子、《朝鮮日報》前社長等人,迅速成為網民的懷疑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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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拍攝樂高餅乾廣告出道的張紫妍,其父親曾為大企業分公司的社長,家境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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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蒐集到遺書的KBS記者表示,文件是在張紫妍經紀人劉長浩燃燒過的垃圾桶中發現的

張紫妍所在的 The Contents Entertainment是韓國著名經紀公司。張東健太太高素英、《迷霧》中飾演高慧蘭的金南珠、《妻子的誘惑》女主角張瑞希、《愛上女主播》中飾演反派的金素妍,都曾是該公司旗下藝人。The Contents曾因3年之中,包括U-Nee、鄭多彬、崔真實、張紫妍等4名女藝人自殺身亡而被外界猜測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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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南珠、高小英等有過性賄賂傳聞的女藝人也都曾是The Contents旗下女藝人

張紫妍的遺書曝光後在韓國引起軒然大波,矛頭直指一直以來號稱“演藝界沒有陪睡這回事”的The Contents公司的老闆金承勳。

數月後,在韓國警方的通緝下,日本警方將滯留國外的金承勳遣返回國。

同時,經調查,The Contents公司三樓設有隱秘的酒吧、浴室、臥房。公司職員證實,這裡時常舉行招待名人貴客的私密派對,間接證明了張紫妍遺書的真實性。

此外,張紫妍的生前好友也透露,張紫妍在公司的脅迫下參與各種飯局和陪睡。“拍戲途中被緊急呼叫,要求到國外的高爾夫球場作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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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紫妍在遺書中表示:每當穿上新衣服時,就是必須跟新男人陪睡的日子,一輩子也難逃性交易的夢魘

儘管種種跡象皆指向張紫妍生前曾受到駭人聽聞的凌辱和侵犯,然而介於當事人已過世,法院認為“‘性招待說’證據不足”,張紫妍的老闆金承勳和經紀人劉長浩僅以暴力毆打罪被判處有期徒刑1年,緩刑2年及社會服務160個小時。

至2014年,法庭又以被迫陪酒為由,申令45歲的金承勳賠償張紫妍的家庭2400萬韓元(14.5萬人民幣)。

韓國國會象徵性地表示將推出“張紫妍法案”,以掃清潛規則、保障藝人權益、避免出現 “奴役合同”。

由於法庭判決難以令人信服,多年來,不斷有民眾呼籲重審張紫妍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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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紫妍自殺身亡之後,警方曾一度認為其自殺原因是長期患有抑鬱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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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3月,逢張紫妍逝世9週年之際,超過20餘萬人在青瓦臺請願網站集結聯署。請願帖中寫道:

在像花一樣美麗的年紀裡含恨死去真是太惋惜了、應該徹底清除社會中的殘餘腐敗、這還可以稱得上是文明國家嗎、也許在世界的其它角落也有像張紫妍一樣承受著這種苦痛的人。

根據韓國規定,30天內獲得超過20萬簽名的話,政府相關部門需要正式回覆,這也讓臨近公訴期的張紫妍案重新獲得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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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傳是張紫妍前男友,為女友贖身未果,得罪權貴被封殺後遠走中國的韓國音樂人樸一澤

韓國JTBC電視臺的《News Room》節目,更是持續回顧事件細節,令張紫妍案再度升溫。

在訪問中,一名與張紫妍同屬The Contents的尹姓藝人提及當年在派對上親眼目睹張紫妍被一名記者要求坐大腿。張紫妍身亡後,這名藝人為了協助調查,出入檢察廳13次,證詞卻始終不被採納,更被質疑提供假證供。她說:“調查過程古怪,似是有人包庇。”

直到尹姓藝人得知那名騷擾張紫妍的記者,其妻子就是一名檢察官,遂感到心灰意冷,離開了演藝圈,之後接受了長達10年的心理治療。“沒辦法解開張紫妍的冤枉,我充滿內疚、罪責感。”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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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臨死前,她親筆寫下她的怨恨:“請為我報仇。我無法擺脫這種接待。前來接受服務的男人都是魔鬼。”

另一名自稱張紫妍閨蜜的女士則表示,在張紫妍自殺當天,兩人本來約定一同到濟州島旅行,在張紫妍發來“姐姐對不起,我去不了了”的短信後,晚上就傳來自殺的消息。

韓國媒體稱張紫妍案的調查資料中,口供厚達5000頁。資料顯示,張紫妍在自殺前曾向友人哭訴自己比職業小姐還不如。除了猥褻、陪睡外,張紫妍還多次在聚會時被要求站上餐桌表演豔舞,稍有反抗便會被老闆打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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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承勳只承認曾“輕微地辱罵、毆打過張紫妍”,否認了強迫張紫妍進行賣淫等大部分指控

此外,《News Room》更爆出張紫妍自殺前,戶頭有950多筆的金錢往來紀錄,還有數十張100萬韓幣的支票匯入帳戶,總價值超過1億元韓幣(超過59萬人民幣)。

這些款項的來源多為韓國富二代和高級公務員,然而這些人在接受調查時紛紛表示:“這些是見張紫妍身世可憐才給她的零用錢。”負責調查的檢察官則表示,所謂的“零用錢”不構成犯罪,交易記錄不能列作證據,嫌疑人也沒有必要出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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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國JTBC電視臺的節目《News Room》曾公開警方調查張紫妍自殺案的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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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韓國民眾希望能夠乘著#MeToo運動的東風揭開真相,但事實是,由於種種原因障礙,重啟調查十分困難。事實上,直到今年的青瓦臺請願事件爆發後,法庭才第一次傳喚嫌疑人。

今年6月,首爾中央地方檢察廳以涉嫌強制猥褻罪起訴了尹姓藝人提到的朝鮮日報前記者,警方懷疑這名記者於2008年出席金承勳的生日派對時,在席上對張紫妍有“不當行為”。

張紫妍的經紀人劉長浩也出於“良心發現”或是其它原因,拿出了六段錄音新證。據說,這些錄音包括張紫妍與人客之間的交易對話,以及來自於老闆金承勳的脅迫恐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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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樓的大象》是張紫妍主演的最後一部電影,而且是一部情色電影

根據MBC新聞臺的報道,錄音中有諸如“

金老闆對我破口大罵,說要殺了我”,“我按照老闆的指示做了……我不想破壞老闆的名譽。雖然我拿著他給我的短信去報警的話就能公之於眾,但我沒這麼做”等等內容。

眼看張紫妍案似乎迎來一絲曙光,然而直到8月4日公訴期結束,檢方未有發表突破性進展,遺書列出的30位嫌疑人無一伏法。眼看該案件潦草收場,犯罪嫌疑人逍遙法外,卻是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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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韓媒猜測,樂天集團會長辛格浩和小兒子辛東彬也在陪睡名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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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網民的義憤,張紫妍家人的反應則讓人心酸。張紫妍的哥哥表示,妹妹是經紀公司之間利益鬥爭的犧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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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紫妍以生命為代價揭開了韓國演藝界表面風光背後的暗無天日。而這些陪酒、陪睡的潛規則與東亞社會的惡俗不無關聯。

韓國藝術綜合學校教授李東然就指出,男性為主導的權力階層是導致性交易發生的根源,能夠遠離性交易的女性演員幾乎沒有。

另外一位倫理學專家也指出,韓國人普遍認為 “擁有年輕、漂亮的姑娘是成功的標準”,“女性就應該依附於自己的權力之下”。

在此種東亞觀念的影響下,政界、財界的高層人士掌握著大量資源,是社會的強者,而新人演員想要出頭只有以身體來朝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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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來,韓國民眾一直都在要求重審當年張紫妍案

值得注意的是,2005年,聯合國貿發會議發表新聞公報宣佈,韓國成為繼日本和新加坡之後的第三個亞洲發達國家。韓國的國家政策並沒有傾向於男權,韓國女性受教育程度同男性比肩,也不會有墮掉女胎的事情發生。即便如此,韓國女性依然是文化與結構上的弱勢者。

如果說作為出了位女總統的韓國對女性的物化與洩慾心理尚且根深蒂固,同在東亞文化圈的中國又能好到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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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潔瑛被指精神病時劉嘉玲說:“只有演藝協會會長曾志偉能幫到她。”

另一方面,我們不得不承認,法律並不是萬能的。非強迫性交易不違法,說出來人們還會認為你是活該自賤。因陪睡精神抑鬱導致自殺只算推測不是實錘,被迫陪酒這個究竟構成何種罪名尚不可知,更像是對經紀公司的象徵性處罰。

至於為何藝人們集體保持沉默,一位韓國演藝界資深人士對媒體說:“比起呼籲人們關注受害者的人權,媒體更關注事件中的情色因素,這會給受害者及其親屬帶來更大的精神壓力。”這也是為何張紫妍的哥哥表示, “我們只關心她死後的名譽,對於其它的事情沒有興趣去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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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遺像中她笑的這麼甜美,我們祝福她在天堂再沒有這些傷痛

如今,在網上搜索張紫妍,出現的內容是別有用心的“三門全開”、“無套進出”、“被迫結紮”、“直逼AV”這些打著“同情”旗號的流量文,無異於將受害人一次又一次消費凌辱。

韓國女性委員會在一份聲明中指出,張紫妍的死並不是自殺,而是赤裸裸的他殺。被娛樂圈潛規則殺死一次的她,又被輿論殺死了一次。

被娛樂圈潛規則殺死一次的張紫妍,又被輿論殺死了一次

▲長夜漫漫,心都被壓碎了,就算在聚光燈前也能知道這笑容有多勉強

我們為張紫妍嘆息的同時,需深知在男權社會中,類似的女孩絕非孤例。比如被指“外圍”的兩位小花,被放出被男性摸手、摸臉、強摟的志玲、阿嬌,相對於同情,大家更多的是辱罵和鄙視。

這也是為什麼張紫妍寧可自殺也不反抗,因為當一名女子在面對輿論獵奇和權貴資本的雙重夾擊時,是沒有什麼成功的可能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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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再看看這一去不歸的笑容……

本文圖片均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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