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4 鄉愁人物錄︱傅小紅:像我這樣的女子

在桐城生活十餘年,桐城也是我的第二故鄉。

有老家的朋友要來看我,我一面高興,一面惶恐,怕招呼不周,怕風景不美,更糟糕的是我的房間寒酸的就是個歇腳的地方而已。

千萬不能讓“孃家人”見我這般的清苦。於是,趕緊佈置。買了一個儲衣櫃,北窗的那面牆掛了蘆葦簾,靠牆添了一張條桌,又在網上淘了復古的棉麻桌布鋪了,插一盆薄荷置於案上,簾子上掛了一副字畫,字是老家王淵鵬老師去年尚茶之夜時為我們寫的“尚茶”,涓涓小字,款款深情。

鄉愁人物錄︱傅小紅:像我這樣的女子

將走廊上的一張小桌搬進房間,又在樓下搬來一盆菖蒲,牆上掛了一副字畫,菖蒲對應著字畫,古樸大氣,桌子雖舊,卻是恰到好處。書放於床頭的方桌,放於那個撿回來的化妝品櫃上,櫃子旁邊豎著一面鏡子,再旁邊的矮櫃上放了茶具和一盆蘭草,蘭草正開著花,幽香襲人,它是朋友特意去山裡挖了送我的。房間裡還有一束乾花,是去年生日時的,一束毋忘我,是愛人買的,還有一瓶插花,是年前組團買的。佈置完,搞了衛生,不禁啞然失笑,這才像個房間嘛。

頓覺心裡舒服許多,想這些年我都幹嘛了,竟是如此這般的委屈了自己。

不覺得想起這些年我住過的地方。

剛來桐城,因為手頭拮据,也因為一個人在外害怕夜路,就住在店裡更衣室上面的閣樓,閣樓很矮,人在上面直不起腰,上下靠梯子。店裡沒有水,沒有廚房,上洗水間,得去醫藥公司的集體廁所,得排隊,尿憋急了就跺腳。吃飯在店裡插電飯鍋,鍋上蒸一個菜,想調調口味或是吃葷菜,就去市委大院的食堂打菜,這也是後來別人告訴了才知道的。我相信閣樓上的老鼠比貓大,這整排房子十幾個門面的閣樓全是他們的舞臺,一到晚上,它們全部登場,動靜之大,讓你不敢想象。實在睡不著時,就拿一根木棍往裡狠狠敲一下,過一陣子又是風聲四起,我也不知道是怎樣睡著的,會不會有老鼠從我身邊走過時,停下來看看我這個另類的怪物。後來,實在是睡不下去了,就搬到下面更衣室,買了一張摺疊床,晚上鋪開,白天收起,很是不方便。也有老鼠單槍匹馬的溜下來,我拿我的大眼瞪老鼠那發著藍光的小眼,蹬著蹬著就心虛、害怕起來,全無完勝之策。我裹在被窩裡,倒像成了一隻落水的老鼠,渾身雞皮疙瘩,瑟瑟發抖。

鄉愁人物錄︱傅小紅:像我這樣的女子

後來就一直找房子,附近是桐中,陪讀租房的太多,加上沒有熟絡的朋友,可謂是一房難求。我在蘇果後面那條幽深的巷子裡租過房子,我搬出時說舊房改造要拆遷,它已經淡出我的視線許多年。那是房門緊對著巷子的一間平房,外面掛了一把大鐵鎖,裡面是插鎖,在夜裡,我聽著外面的腳步聲,常常擔心會有人來敲門。屋內陰暗潮溼,有一個看起來隨時會倒塌的水池,裡屋很小,搭了一個灶臺,放了一甁液化氣之後就沒什麼空間了。那次搬家我買了一張床,照例是白天把被子收了放紙箱,晚上鋪開,有一次拿被子,竟從箱子裡跳出一隻老鼠,差點就沒要了我的魂魄去,我也是從那時起再也見不得老鼠的。也是在那時,我聽一個朋友講他是如何的因為好友而失意,在冬日跳進水塘裡游泳。往事不堪回首,我也不知道是怎樣的鬼使神差住在了那裡。

再後來,我還是住回了店裡,在店堂裡打過地鋪,也擠在放衣服的矮櫃上。店門一拉,床頭鋪蓋便搬出來,屋裡燈火通明,心裡便踏實、安靜,也是那時起,夜深人靜時我看起了書來,以至於現在還保留著這個習慣。

因為住著總會有氣味,所以房子還是得找。但也總是找不著。

我也託人幫忙打聽,後來一個顧客說她家有房子,不知道我要不要住。房子是以前機電公司的老房子,許多年前他們搬出後,一直空著,放著些雜物,也放著他們家老太太的壽材,壽材刷過桐油,亮的像有什麼會長著翅膀飛出來。我去看了好幾次,終究沒有勇氣住進去。正好這時有人幫我介紹了一個住處,也是那裡的房子,與人合租的。進門處是廚房,我的房間是釘了幾根木條,糊了畫報,像搭積木一樣搭起來的,它原本是餐廳或客廳,後面才是房間,後面的房間了住了別人。我至今也想不起來,住著什麼人,我們有沒有過交集。倒是隔壁的阿姨,她是個裁縫,我經常去麻煩她。這樣的房子實在是一點也不隔音。

我的住房有新轉機,緣於一位買衣服的阿姨,她告訴我他兒子出租的房子就在我店對面,住著一對陪讀的母女和一個年輕少婦,說等那個陪讀女人的孩子高考後,就把那個房間給我住。我就是這樣住進了對面五樓,一個九十平米大的兩室一廳的套房。住進去的第一天,我大搞衛生,竟把一個髒的積滿了汙垢的坐便器洗的晶晶亮。那段日子,我住的很安寧,早上有陽光從窗子裡打進來,落在木地板上,我常常拿毛巾把地板擦了一遍又一遍,我也會折一對千紙鶴放在床頭櫃上,折許多五顏六色的滿天星,用玻璃瓶裝著。我站在房間裡,望著馬路對面的店鋪,看當班的大姐爬在凳子上擦玻璃時想自己工作時的模樣。因為離住處近,我經常早起開了門便端了凳子擦玻璃,玻璃是擦的真乾淨,乾淨得讓人生出歡喜的心。大家都說跟著我做事的小戴在我身上學到了許多,我倒覺得沒有那麼回事。後來她離開,去做了小生意,不知道她現在可好?

離開這套房,是因為主人打算自己要來住,說了讓我留下,也說了不漲房租,但終覺得有年齡相仿的男士出入實在不便,還有一個原因是因為那時我的腿病已很嚴重。恰巧二樓有一戶磨玉的人家有一個房間空著,我便搬了過去。二樓的兩套房都是她家的,兒子在這套住了一個房間,我住一個房間,客廳住了八九十歲的老太太,能穿針引線,會打麻將,有時我半夜裡起來去洗水間,去摸客廳的燈,老太太已經給我拉亮了,她端起保溫杯,咕咚咕咚地喝兩口水,然後又睡下。我搬出時,老太太已經不住客廳了,她孫女在客廳裡辦起了畫室。我搬出,是因為畫室擴大的需要。她的畫室叫“蕾蕾畫室”,她是個能幹且聰明的姑娘。

我再住回店裡,時隔了兩年,那時的店已經搬到了羊子路上,腿剛做完第二側手術後三個月,只能走一點點路,拐則是隨身攜帶著,即使有再好的房子租給我,也是不要的了。

好在店裡有廚房,有洗手間,還有一個小小的更衣室。我就在那個小小的更衣室裡放了一張摺疊床,白天也不收被子,用床罩罩著。我看到的風景是前面的大馬路和後面北窗外的那棵榆樹。我曾以為那是一棵枯樹,一棵具有強大力量和美感的枯樹,它在風雨裡站成了永恆的樣子給了我許多力量。我每天都要看它,透過北窗我也只能望見它,整整熬過了一個冬天,我才看見它冒出了新綠,我哭了,為它也為自己,我怎麼就把它當做是一棵枯樹了呢?

我還是走不了許多路,菜是店裡潘姐幫我買的,拄著拐走的最遠的是去後院的北街小學看看。我的那盆一葉蘭就是這個時候養的,它如我般倔犟的活了下來。這正是那年,我開始練毛筆字,一個字寫一張大紙,寫到忘我,寫到抬頭才發現顧客竟然在盯著我看。也正是第二年的春天,我認識了薔薇,這個紅塵裡的奇女子,她那樣的質樸,卻明明是從詩經裡走來的女子,有著古典的美。

鄉愁人物錄︱傅小紅:像我這樣的女子

我遇見如今住的小院,該是我與小院的緣分,小院像是守望了千年,才盼了我來。

輕釦柴門,門“吱嘎”一聲開了,月光從棗樹的葉隙間洩下來,滿地華光,一隻腳還在塵世的喧鬧聲裡,一隻腳已跨入了世外之桃園。

我是如此的喜歡小院的清幽,喜歡那棵古老的棗樹,連同一院子的花花草草,都是那樣的乾淨,清明。我也喜歡小院的主人,喜歡他們琴瑟和諧的樣子,他們在一個腳盆裡泡腳、說話、聊天,一起在西山腳下的那片桃園裡,鬆土、除草、小憩。記得小院裡打棗子,男主人拿著小竹竿站在屋頂,西邊的陽光把他映得滿身光輝,綠的是葉,紅的是果,“噼裡啪啦”是棗子落地的聲音,還有掉在旁邊彩鋼瓦上的棗子,“咚咚咚咚”的在上面打滾。那場景,像一幅油畫,一直保留在我的印象中。

鄉愁人物錄︱傅小紅:像我這樣的女子

也是在那個時候,我瘋狂地愛上了花草,遇見了春風,曉荷,雲姑娘她們,我們相識在最美的春天裡,也永遠活在春光裡。我開始慢慢的為自己添一盆花,一盆草,像孩子一般的看護著,像靈魂的使者一樣相互傾訴。慢慢的發現自己需要一些花了,到底是情感變得細膩了,還是靈魂變得脆弱了,亦或是歲月改變了我原本的模樣,那個倔犟女孩不見了。

慢慢的學會了善待自己、愛自己,努力的將日子過得平和而溫暖。人淡如菊,心素如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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