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2 《遵生八笺》里的高濂生活记|《美在中国》2019年8月刊

文|赖丹蕾

《遵生八笺》里的高濂生活记|《美在中国》2019年8月刊

"无问穷通,贵在自得 ,所重知足,以生自尊。"明万历年间,高濂为《遵生八笺》作序时写下的寥寥几语,却像是全书的锁眼,等待被读者打开的一刻。

《遵生八笺》,顾名思义,遵循生命的八大生活锦囊。前阵子去图书馆寻此书,多要在"中医养生"的类别里找,尚且二十出头的年纪,身处这个类别的书柜前总还觉着别扭,如同归类在"中医养生"的《遵生八笺》一样,不大合适。

虽然书中八笺从顺时调养写到起居空间、鉴赏清玩到延年却病、日常饮食到灵丹秘药,乍一看的确是一部集大成的养生手册,但回到高濂自序的锁眼便会发现,他并无欲让人们穷尽所谓的长生不老术。

万历辛卯年(1591年),成书了的《遵生八笺》将要出版之前,高濂邀请友人屠隆为新书作序,屠隆在序言里写道:"虎林高深父,博学宏通,鉴裁玄朗。少婴羸疾,有忧生之嗟。"对"生"的尊重和敬畏,在年幼多病的小高濂心里便已经开始萌芽生长了。

在崇尚心学的晚明,长久压抑在程朱理学"存天理,灭人欲"之下的性灵得到释放,然而也有过度放纵之弊,让人不自主跌入欲望的漩涡里。

屠隆原也掉入过旋涡。在序言他坦言:"有些人明白生命有限,或纵娱乐、或宝荣名,却不知道命有可延之期,生有可尊之理,而我的朋友高濂是个明白人。"读罢《遵生八笺》的高濂对于生活有了全新的感悟,也更加突显出高濂在那冲破禁锢时代下难得的克制和自律。

也许,只有真正身受疾病之苦或遇生命之难的人,才会了悟"生"之可贵,便更要将有生之年的每一天都好好度过。

"倒不如"

"尊生者,尊天地。轻生者,是天地父母罪人乎!"高濂理解的"生"是带着使命感的。

《遵生八笺》自序的开头,一大段对于生命的感悟作为全书的起始。在高濂眼中,"我"的生命不单只是"我"一个人的,它是世世代代的繁衍,是天地间性灵的传递。这份对"生"的感知,也是他真正迈向自己生活的起始。

前述说到他幼时患病,其父又仅有他一个独子,贾而好儒的父亲寄予他进入仕途的厚望,便在他出生之时就在家中为他建藏书室,收罗大量古书供他阅读。而在《外科秘方》中高濂却自序云:"余少志博习,得古今书为最多,更喜集医家书。"

《遵生八笺》里的高濂生活记|《美在中国》2019年8月刊

虽说都是读书,但这一与科举无关兴趣在他的前半生多半只能算作课余爱好,父亲的寄托,让他不得不以科考作为生活中的头等大事。然而,事不如人愿,历经几次三番的科举失利之后,人到中年的高濂距离仕途越来越远,期间,又遭遇妻子和父亲的相继离世。那时的高濂,心中或许对未尽父亲心愿而自责,也在回首半生无常时嗟叹:

"倒不如傲羊裘山水长,倒不如隐豹林烟霞爽,倒不如投赤松张子房,倒不如归五柳陶元亮。求得个长生术,这便是出世方。思量,最快活身闲放。何妨,无拘管箕踞蓬头卧短床。"

高濂在《雁儿落带得胜》词里一连倾吐的四个"倒不如",是他在叹、在惋,少时因疾病忧生,半生又为功名所累,亲人的离去终于让他决意放下,归回故里杭州,寻觅自己的桃花源,书写一部《遵生八笺》。

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

回到杭州的高濂,常去西湖闲游。"苏堤跨虹桥下东数步,为余小筑数椽,当湖南面。余墅额题曰'浮生燕垒'。"在书里他写到自己在西湖边修筑的小屋,选择了一个赏湖的好位置,只要出游就闲居于此依栏玩堤,四周常有燕莺飞舞,故取名"燕垒"。

闲居杭州的日子,让许多文人朋友称羡。晚明诗人胡应麟曾拜访高濂,留诗《赠高神甫二首》曰:"最忆高常侍,生平乐事饶。"这段日子在《遵生八笺》的《四时调摄笺》中亦有谈及,此笺除了细致分析一年四季的身体养生方之外,还额外穿插了一个类目,是高濂春夏秋冬各季在杭城幽赏的"攻略",展现了一颗自由自在的好玩之心。

如果身体有开关,他的感官与身心似乎全都自由敞开,尽情地用自己的眼鼻耳口心记录下晚明的杭城景象。1082年,被贬黄州的苏东坡与友人泛舟共游赤壁,在夜游浩荡山水与明月之后曾写下:"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以此回应友人身处永恒之景生发"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的感怀。

《遵生八笺》里的高濂生活记|《美在中国》2019年8月刊

人于自然万物而言,确如沧海一粟,与其羡煞感伤,倒不如自得当下,完全沉浸、感知。或许,被贬黄州的苏东坡,其心境是成熟的旷达,而决意放下,已不为世务所累的高濂,其"玩心"更有一分童真的趣味。

"高子四季幽赏"的字句随着他的感知,真切而灵动地与四季共进演绎不同景色,明明隔着书籍,却仿佛已经置身在那四百年前四季变幻的杭城:初春,前去西溪竹林,啖竹下煨笋;炎夏,山楼一枕,听轻雷断雨;素秋,满家巷中,闻桂花芬馥;寒冬,三茅山顶,望江天雪霁……

彼时彼刻的高濂,早已浮沉忘却,只有那片刻自得的物我在世间长存。

"闲"与怡生安寿

《遵生八笺》成书于万历十八年(1590年),其中的《燕闲清赏笺》在晚明形成风气的清赏著作如《长物志》《瓶花谱》一类,高濂算是成书较早的"风眼"了。

此笺开头,高濂自称:"余嗜闲,雅好古。"什么样的闲?高濂说:"闲者匪徒尸居肉食,无所事事之谓。孰知闲可以养性,可以悦心,可以怡生安寿,斯得其闲矣。"

度闲与怡生亦是有关联的,闲时的充盈,是生活中真正让疲累身心得以呼吸的时刻。

他对于"闲"的体悟,大致也从幼时开始。高父为了让他拥有良好的学习环境,除了大量藏书,还为他收藏了许多古尊彝钟鼎,闲时多爱与古物打交道的习惯也许就此内化在身体里。加上他本是好究之人,时常畅游在青铜器、玉器、古玩、书画之中,不求饱眼福,而是细心研究,阅览鉴赏文章的时候,取舍地辩证它的是非,为此还校正过不少文章。

《遵生八笺》里的高濂生活记|《美在中国》2019年8月刊

全书"八笺"的最后一笺,高濂收录了一百位高人隐士作为全书结尾,亦在表达他所期翼的生命状态:"志逸身闲,养寿怡生,道岂外是?"

若不是生命有曲折,我们或许从不会对生命的易逝和可贵有所感知,也就无所谓生活如何度过。而遭遇半生坎坷的高濂,将体悟化作生活里的自得与知足,也化作对生命的热衷和尊重。

如同他在自序中写下的最后一句:"知道尊生之妙的人,不会对这些方式过于要求,也不会认为这是琐碎的方法,才可与之谈道。"他的生活观乃至生命观,超脱了那些刻板的养生术,在字里行间流淌而来,不仅在晚明给予人们启迪,如今的我们也同样能豁然开朗。

《遵生八笺》里的高濂生活记|《美在中国》2019年8月刊

总 编 | 邓雪松

主 编丨林育程

执行主编丨程香

资料来源 | 《美在中国》2019年8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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