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的長河,靜靜地流淌。
遠去了的歲月,依然牽絆著我的心絃。
鄉土上,那些遠去的身影,依然清晰可見……
收秋,漫長的秋。
莊稼人,身上的疲憊,心裡的希望。
田裡,空曠。
捆紮好的莊稼桔杆,在地邊溝頭,一堆一凜的放著。
秋野,染霜。
被霜打後的紅薯地,沒有了脆綠淺紅,變黑了的葉,蔫在紫紅色的梗上。
壠上的紅薯,在土裡掙扎出一道道裂痕,寬的縫隙裡,能看到探頭探腦的影子,有的已經把大半個身子露出了地面。
看似沒有聲音的紅薯地,其實,已經歡騰起來。
收秋,近了尾聲。
刨紅薯,收白菜,刨胡蘿蔔,削荊條,倒棉花柴。都是些不急收緊種的活。
但是,活還得往前趕。
收慢了,影響開窪拾秋的時間。
秋收緊鑼密鼓地進行著。
晚秋的風,涼了。它給人們帶來了另一個希望,拾秋。
拾秋,是在地淨場光之後。
真正的地淨場光,是地裡沒有了一塊該收的莊稼。場裡,只剩下孤伶伶的場園屋。
到了能拾秋的日子,整個村子能熱鬧好幾天。
拾秋的人。大人,孩子都有。
大男人也會起早帶晚的參與進來。
那個年代,人們對口糧的渴望,是讓饑荒逼出來的。
拾秋,拾的是地裡遺留的所有東西。
光禿禿的秋田,糧食,儘管稀少,人們還會遠遠近近的尋覓。
生產隊刨完的紅薯地,都要犁耕,耙耘,已經過了三遍手。人們依然不吝嗇力氣。
花生,胡蘿蔔,是隊裡收的最晚的地塊。這裡是拾秋時,人們最先湧入的地方。
深秋的土地上,一根柴,一片葉,都會是拾秋人的目標。
紅薯地,胡蘿蔔地,花生地。
人們用手中的鎬頭,鐵鍁,三齒,泥叉。一遍又一遍的在長過食物的地塊上,揮汗出力。
我忘不了,那一片片犁翻耙耘後的紅薯地,又被拾秋的人幾次的翻刨。
你剛剛刨過半尺,他來再加深到十寸。
土地裡,被翻出一顆鳥蛋大的紅薯,也會帶來驚喜。見到一根粗壯的根鬚,也能發出希望的歡呼。
那雙勞作的手,加快了頻率,用上了全身的力氣,被深翻的地,擴大著,延伸著,幾塊大大小小的紅薯,七扭八歪地散落在地上。
拾秋人瞥一眼收穫,略有不甘,稍有愜意。
他停下翻地的手,披起甩在地上的衣。提起筐來,收拾著透著汗水帶著光陰的成果。
他是自語般的,一塊倆塊的數著。
抬頭,看一眼被自己翻過的地,低頭,打量著勞動的果實。
他沒有搖頭,也沒有嘆息。
而他所有的,是莊稼人的堅毅!
秋,涼了一層又一層。
鄉野,能給拾秋人的喜悅,越來越少。
地裡,依然還有好多拾秋的人。
那一雙雙尋覓的眼睛,閃著光,帶著渴望。
窪大地廣的村子,收秋慢。
小地塊長的作物太差,有時候不值得收。
拾秋人,遠程奔去。
是為了幾株老玉米。
是為了幾棵豆子秧。
是為了家雀頭般大小的散高粱。
生產隊的值不得,對一個家庭來說,是天大的誘惑。
起早貪黑的拾秋人,是為了讓兒女們填飽肚子,一家人饑荒年裡少捱餓。
深秋,有了冬的節奏,風大,入骨的寒。
拾秋人,已經把大窪搜刮了好幾遍。而寒冷的風裡,還有人在尋尋覓覓。
大窪的豆田,散落的豆葉,枯敗了的乾草。
一個年邁的老人,站立在田裡,像是飄在海面上的孤舟。
一陣旋著的風,帶起了土沙葉片,直直的連天垂地。
老人,衣角被掀了起來,白髮先是向後,又是隨風直立起來。
她,沒去理會風,風也眷顧了老人。
旋風去了。
她揮舞著手中的竹筢,摟著殘葉敗草。
一堆又一堆的聚攏著。
她像是發現了什麼寶貝,欣喜地放下筢子。
蹲在了地壠上,撿拾著嵌在地面上的黑豆粒。
她望向遠處的旋風,用眼睛送去了感激。
手不停的重複著同樣的動作。
累了,乾脆坐在田裡,撿一處,挪一個地方。
豆子地,如同走過了羊群,零散的豆粒,像極了稀疏的羊糞蛋兒。
老人帶著歡欣,頭也不抬的撿拾著豆粒兒。
晚霞,隱去了,那點兒看得見豆粒的光,模糊了。
唉!嘆息聲裡,老人直起了身子。
看一眼手裡鼓鼓的小布袋,露出了帶著疲憊的笑。
她扶住大地,站立起來,搖晃著向遠處的草筐走去。
夜色吞沒了大地,天空繁星點點。
老人背起裝著柴草的筐,向遠處的村莊走去。
草筐繫上的小布袋,隨著前行的步子,一晃一晃。
秋糧,在布袋裡打著鞦韆,蕩著希望。
她是一個真真正正的拾秋人。
明天,她還會來。
那片大窪懂得她!
寒涼的風知道她!
歲月,留下了她的風骨……
拾秋,到了真正的尾聲。
深秋,秋風,拾秋人,在鄉田裡與秋韻伴奏出;
一曲淒涼。
一行足印。
幾多汗水。
滴滴熱淚。
寫於二0二O年二月二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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