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只有落地中國的那一刻，這場鼠年之春上演的逃離德黑蘭的電影才算落幕。
文字／杭瑩 簷秀
01
龍微正在祈禱，他3月8號離開德黑蘭的俄航班機能夠正常起飛。
託了好幾個代理才買到機票，儘管票價已經翻了10倍。但目前疫情蔓延的伊朗讓他已經無暇考慮其它，只想儘快離開。
像龍微一樣處境的人還有很多，學生、遊客、商人和駐伊朗中資機構中方工作人員。很多伊朗境內的中國人已經開始準備離境，但目前只能通過俄航在莫斯科轉機回國，或者乘坐馬漢航空飛泰國轉機回國。但這兩條航線的票價已經漲到逆天的價格了：之前俄航還只是2400，這兩天翻了10倍多。
龍微是一個擁有26萬粉絲的今日頭條旅遊博主，ID是“龍微環遊記”。剛來伊朗的時候，街上的人看到他都會高興地喊秦！秦！秦！（波斯語：中國）。街頭偶遇的波斯姑娘熱情友好，帶他去家裡做客，品嚐當地美食，臨走時還會送他小禮物。
2月24號這一天是龍微來到伊朗的第37天，光在古城亞茲德就呆了22天。“旅館太便宜，亞茲德人民特別友善，讓我待著不想走。”
拜火教文化的中心亞茲德，是沙漠邊緣的絲綢之路上的古城。這些天裡，熱情的當地姑娘Ada還帶龍微參觀亞茲德的古城，體驗了古城的夜生活，還盛情邀請他去家裡喝茶。
但也是在24號這一天，龍微覺得情勢斗轉直下。
德黑蘭的朋友告訴他當地已經買不到口罩了，亞茲德大街上的伊朗當地居民見他開始繞路走開。但在亞茲德大街上，他發現戴口罩的人還是寥寥無幾。旅館老闆也不戴口罩，他認為新冠肺炎也就是個流感，“死亡率才2%，而且死的都是老年人”。
同樣是在24日，騎車環球旅遊的北京博主“鞋底騎車去巴黎”，在伊朗阿巴斯港被當地人嘲諷是“corona病毒”，甚至有伊朗當地居民揚言要報警拘捕他。他在伊朗旅遊60天積攢的所有美好，被老闆娘的一句“corona”打破了。
在阿巴斯港，北京來的旅遊博主“鞋底騎車去巴黎”被多家酒店拒絕入住，最後幸運被當地服務區飯店老闆邀請到家裡住下。因為是中國人，他被當地人懷疑可能是病毒攜帶者。他也買不到離開阿巴斯港的船票，只能海邊搭起帳篷度日。
自2月19日伊朗宣佈確診首例新冠肺炎病例後，伊朗的疫情正在逐漸惡化。2月23日當天，官方公佈死於新冠病毒的人數已多達50人，超過250人被隔離。
一名伊朗市民在接受媒體採訪時也表示，“國家電視臺給了我們數據，但是當我們去醫院時，我們看到的是不一樣的東西。死亡的數量是（比官方披露的數量）更加高的。”
為防止疫情的蔓延，伊朗議會一名發言人26日宣佈，任何被發現傳播新冠病毒疫情謠言的人員，將被判處1到3年監禁並處以鞭刑。此前，伊朗已有24人因涉嫌“散佈疫情謠言”而被逮捕。
24號這一天，龍微決定中斷旅程，加快離開亞茲德從德黑蘭回國。
02
焦急等待中，糟糕的消息接踵而至。龍微在德黑蘭的好朋友索尼婭發燒了。
2月28日，索尼婭發燒了，不停咳嗽。她前往醫院就醫，但醫生對其表示她只是流感，並不需要治療。索尼婭感到十分焦慮，由於因為沒有試劑所以醫生的診斷也不能保證是否準確。
目前索尼亞所能做的只有自行在家隔離，除此之外做不了其它的。“我現在很怕死！”她在給龍微的聊天裡，內心充滿了恐懼。就在29號這一天，伊朗新增新冠肺炎感染者205例，累計達到593例，累計死亡43例。
29日中國救援隊攜帶5萬個檢測盒等醫療物資抵達伊朗首都德黑蘭，此前，中方於25日向伊朗衛生部捐了25萬隻口罩和5000個試劑盒。但這些對於疫情蔓延的伊朗來說是杯水車薪，索尼亞排不上隊。
龍微在社交賬號上記錄了在德黑蘭他和很多當地朋友相處的美好瞬間。在龍微的日常分享裡，女導遊索尼婭出現的頻率很高。他們爬上了德黑蘭北部的雪山之顛，俯瞰綿延的德黑蘭古城。藍天下，成群的鴿子掠過雪山腳下雄偉的巴列維皇宮。
1月21日，索尼婭還告訴龍微最近發生的事情讓自己有很不好的預感，她的朋友們陸續離開伊朗並表示自己再也不回來了。有個去奧地利的朋友，甚至在落地後撕掉了自己的護照。
近日，德黑蘭官方的防疫措施緊急升級，學校停課，全國體育賽事、音樂會、演出、藝術展暫時取消，所有電影院及公共休閒場所關停。德黑蘭還禁止在公共場所舉辦婚禮等大型聚會，關閉了粉紅清真寺等熱門景點。
德黑蘭的地鐵、巴士等公共交通工具將每天進行消毒，以防止疫情擴散。此外，伊朗也取消了德黑蘭週五（2月28日）的集體禮拜活動，避免了成千上萬人的近距離聚集。
德黑蘭的口罩價格飛漲了30倍，達到33萬土曼，一個約合人民幣14塊。當地風傳肉桂和姜可以遏制病毒，於是就像雙黃連一樣，一夜之間價格飆升……
28日這一天，在鳳凰衛視駐伊朗記者李睿的鏡頭記錄裡，一個伊朗小男孩在沒有口罩的情況下從早到晚挨家送貨。疫情期間的德黑蘭居民不敢出門，電話讓超市送貨上門。
“低收入階層的人，每天不是擔心被感染，而是擔心吃不上飯”。
03
3月3日，龍微呆在德黑蘭的賓館裡也不敢出門。
他在密切關注著俄航的動態，和中國政府組織的伊朗撤僑行動。他們在當地中國人微信群裡得到消息，第一架商業包機於3日晚間抵達德黑蘭，估計可搭載二百餘名旅客。接下來幾天，還會有數架包機接滯留在伊朗的中國人回國。
龍微沒能乘坐上第一班包機，他還沒有接到大使館的通知。微信群裡顯示，3日晚的包機將優先針對滯留在疫情最嚴重的庫姆的中國人，他們大部分是學生，現在大概有不到30名。剩餘空位會考慮在伊朗其他地方的中資企業的員工或生意人。
這一天，唯一的好消息來自索尼婭。她告訴龍微自己已經沒有發燒了，咳嗽還是有，但是她感覺已經好多了。
伊朗疫情繼續蔓延。3月2日，伊朗最高領袖哈梅內伊的顧問委員會一名委員因感染新冠肺炎去世。3日伊朗衛生部宣佈，過去24小時伊朗境內新增新冠肺炎感染者835例，累計例2336，新增11例死亡，累計達77例。
同日，伊朗緊急衛生服務部負責人感染新冠病毒，議會中已經有23名議員感染新冠病毒。伊朗最高領袖哈梅內伊當天在國家電視臺表示，將命令軍隊協助抗擊疫情。
據沙特al-arabiya電視臺4日最新報道，伊朗工業、礦業和貿易部長雷扎·拉哈馬尼（Reza Rahmani）感染新型冠狀病毒。目前，伊朗本土已有10位政界人士相繼確診感染新冠病毒，其中包括伊朗首位女副總統蘇梅·埃卜特卡爾。
在來勢洶洶的新冠病毒面前，不僅僅是政界，伊朗足壇也難以倖免。據伊朗國家通訊社28日報道，一位伊朗女子五人制國家隊女球員Elham Sheykhi因新型冠狀病毒離世，年僅23歲。該球員從確診到病逝只有短短10天。
伊朗疫情的蔓延，是從聖城庫姆開始的。這座位於伊朗中部的城市，人口超過100萬，是伊朗的宗教之都。由於是旅遊勝地和宗教聖地，人員流動性極大。2月19日，伊朗衛生部首次報告國內有2例新冠肺炎確診病例，兩名患者來自聖城庫姆，均在死亡後被確診。
伊朗領袖的親密盟友兼顧問艾德爾的兒子法裡丁29日在推特上表示，他也感染了冠狀病毒。他介紹自己在前往什葉派聖城庫姆後受到了感染，而伊朗的大部分病例均屬於庫姆。“我去了庫姆，但我不應該去”。
龍微在社交媒體上描述，庫姆這個最嚴重的城市不但沒有封城，市民出行無管制。“很多地方進出連體溫測量也沒有，好像新冠病毒與之無關”。
中國滯留伊朗公民“老七”在3號接受國內媒體採訪時，目睹了庫姆當地防疫的鬆懈。“老七”四天前曾去過庫姆幫助當地中國公民募捐口罩，看到街頭絕大部分人仍然沒有佩戴口罩，“一條街上可能只有一兩人戴口罩”。“老七”驚恐萬狀，只呆了幾十分鐘就匆匆離開了庫姆。
在伊朗全境31個省中，已有27個省出現新冠疫情。
面對疫情，伊朗大多數人坦然面對。不是說高溫天氣會殺死病毒嗎，伊朗再過一個半月就會非常熱，病毒肯定會被殺死的。他們正在安然等待一個半月後夏天的到來。
德黑蘭緯度位於北緯35°，冬季氣溫與我國陝西、山西、河南、山東等省相當。伊朗現今氣溫在1-13攝氏度，比現在湖北的平均溫度8-17攝氏度還要更冷一些。他們期待的夏天，還沒有見到任何影子。
中國人真急了，滯留德黑蘭的“老七”和群友們度日如年。“老七”認為，在伊朗的中國公民主要是看到伊朗疫情發展迅速，又擔心當地政府抗疫措施不夠強力、社會各界不夠重視，所以現在擔憂情緒比較濃重。
“我認識的伊朗中國公民現在90%想回國！”“老七”說。
04
3月4日又是煎熬的一天，龍微做的最多的就是刷新機票信息，生怕一次刷新後俄航航班取消。同時，他也在等待大使館通知撤離的電話。
中國駐伊朗大使館2月29日提醒，鑑於伊朗疫情變化較快，日前有我公民經第三國回國時受阻。建議中國公民暫勿通過第三國回國。有回國意願的中國公民可向我館登記，等候進一步通知。
24日到25日內的35個小時中，被動取消三程機票，主動取消一程機票，被迫改變路線1次，主動改變路線2次後，龍微的朋友王同（化名）拿到了離開德黑蘭飛往曼谷的機票。26日晚8點在德黑蘭機場辦理值機時，又被告知中國人允許搭乘這趟航班。
幾十個中國人努力溝通、和大使館協調後得出協商結果：必須擁有12小時內離開泰國的機票，才能辦理值機。
離開伊朗的經歷，堪比真實版《逃離德黑蘭》。
25日，CGTN駐韓報道員Jack Barton幸運登上最後一班前往迪拜的飛機，而一小時前阿聯酋剛宣佈停飛所有伊朗往返航班。而在伊朗的中國商人們只能選擇不停轉機的方式離開，在伊拉克、印度等多國停止往返伊朗航班的情況下，於他們而言，只要能登上飛機，先去哪都是好的。
目前，巴林、韓國、英國、中國等國已逐步啟動了針對伊朗的撤僑計劃。現在想要離開伊朗，要麼等待祖國大使館的通知，要麼只能期待自己買的航班安然起飛。
截止當地時間4日中午，伊朗共確診新冠肺炎病例2922例，92例死亡，552例康復。
29日中國防疫專家一行五人，帶著醫療救援物資抵達伊朗德黑蘭。2號外界發現伊朗防疫策略做出調整，在全國各地派出30萬個醫療小組上門逐戶排查疫情，同時伊方將中國的診療方案翻譯成波斯語向公眾公佈。3日伊朗宣佈暫時釋放5.4萬名囚犯，以防止病毒在監獄的聚集性傳播。
29日，世界衛生組織已將全球風險級別提至最高級，並繞開了美國製裁，幫助伊朗獲得了四套由歐洲製造的診斷設備。但3月2日，伊朗外長扎裡夫在推特上求援，表示伊朗目前迫切需要N95口罩、醫用防護服、檢測試劑盒等多種疫情防護物資。
從19日首次公佈確診病例到28日的10天內，伊朗用於測試的試劑盒均為世界衛生組織和其他友好國家捐贈，數量非常有限。儘管伊朗本土生產預計下週將正式投入使用，但入不敷出的局面一時很難緩解。
博主“鞋底騎車去巴黎”3日成功“出逃”伊朗，但又被困在阿聯酋阿治曼，阿聯酋的簽證還剩19天，所幸能再續一次。而困在德黑蘭的龍微不能出門，只能耐心等待8號的到來。
對他們而言，或許只有落地中國的那一刻，這場鼠年之春上演的逃離德黑蘭的電影才算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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