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3 百里山路,一件毛衣

解放初期的老家,道路還不是很通暢。村子裡的人為了賺活錢,常常跑生意:去黎城販杮子,去襄垣城賣梨等等。一條扁擔,百八十里路,來回不走空。其中苦樂,挑山的漢子早已習以為常,而他們的孩子們則正在組織之下改造村子的面貌,對挑擔子的苦並不知曉。

百里山路,一件毛衣


挑山漢子張弘的兒子張慕準備結婚了。將要娶回家的媳婦如花似玉,是遠近聞名的大美人。張弘是出了名的莊稼漢子,侍候著二十餘畝地,還有時間去挑扁擔。常年勞動的結果,煉了一身銅筋鐵骨,數九天不過在襯衫外加一件罩衣。張慕覺得父親就是太陽,就是廣闊天地。他的父親給他幾乎他所要的,從來不談條件。這不要結婚了嘛,張慕每天跑著去看對象,怎麼瞅怎麼好看。對象家不算富,穿的很樸素。時下最流行棗紅毛衣,姑娘們穿上如同一團火似的,在年青人的心底燃燒。而他的對象,沒有紅毛衣。張慕心想,我的老婆最漂亮,穿一件紅毛衣蓋過所有的美人!他回到家,和父親說:爸爸,我想給她買件紅毛衣。張弘漢子說:沒問題!明天我去襄垣城賣一擔子梨,回來就買上毛線。

張弘家的梨園子在山背後,張慕給父親準備好了筐子,扁擔,一起到了園子摘了梨子,碼好。張慕準備挑,張弘一把推開他,去一邊!漢子要為兒子娶媳婦了,怕挑擔子傷著兒子身子。

入夜了,張慕睡在炕上思考:襄垣城和老家之間橫亙著起伏跌宕的五六重山。坐汽車得在山間兜兜轉轉,走兩三個小時。現在父親要拿扁擔挑了走,得多長時間?

天剛麻亮,張慕翻身起床!這一挑子的梨是為了自己的對象穿紅毛衣的,理當自己去!他鑽到扁擔下邊,吸一口氣,擔起了一擔子梨就出了大門。這一擔子的梨初上肩膀,有點份量。走下了門前的大坡,走到了小溪邊上,一里不足,換了三次肩膀。在小溪邊放下擔子,洗一把臉。過了溪,對面就是去襄垣準備翻越的第一座山。那一條長坡足有裡把地,人稱伏地坡。張慕再吸一口氣,挑了擔子上坡。

秋天的空氣格外清爽,晨陽豔麗卻收斂,光線沒有任何遮擋地灑向人間。張慕臉上密密的全是汗珠,直往眼睛裡鑽,身上的汗蒸蒸而上。這伏地坡上沒有歇腳的地,直立的坡上,至多換換肩膀。走到這坡上,意味著一口氣走完。張慕抬抬頭,是看不見頭的黃土坡。他咬著牙,弓著腰,硬撐著向坡頂走。

陽光傾瀉而出,莊稼和黃土都被塗抹的五光十色。長河如練,在陽光下格外清澈。山間沒有一絲絲風,天地間好像只有張慕一人在蠕動。長坡終於走到盡頭,張慕放下擔子休息。東皋坪上陽光濃郁,他的心中如燒沸的水一樣翻滾!父親,就是兒子張嘴叫了一聲爸爸,就全部去付出!自己上了一道坡,衣服全部溼了,一身力氣全部跑光了。這十數年,父親無數次的走過這些路,前路漫漫,更有艱險!父輩們吃的苦在這一時刻如同飲了一壺老酒,五內如焚。東皋坪上,是故老們的埋骨之地。長草石碑下,寂寂無聲的都是山一樣的漢子!張慕分不清是汗還是淚水。一里外的故鄉的炊煙,越來越模糊了!

百里山路,一件毛衣


“孩子!”是父親張弘的聲音。張慕摸一把眼睛,鹽漬刺的難受。“吃饃!”張慕伸手接過來。“孩子你回吧!”張弘鑽到了扁擔下邊,挑起梨悠然上路。

“爸,我不要紅毛衣了!不要了!”

“傻孩子,回去吧!都來回走了十幾年了!”

張慕攥著饃,跑下伏地坡,跑出五里路,找到對象,聲嘶力竭:不要紅毛衣了!不要了!

對象很詫異。張慕坐在對象家,說他這幾十年居然不知道父親的苦,聲淚俱下,和著淚咬了一口饃,嘴唇不停的哆嗦。

未入冬時,張慕娶了媳婦。

張弘活了九十餘,壽誕之時長桌大宴,兒子們極孝順。
百里山路,一件毛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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