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2 清明祭:懷念大哥

清明祭:懷念大哥

1

大哥叫孫樹和,他是我們孫氏家族最尊敬的人。雖然不是我的親哥,是一個爺爺之孫,卻如同胞似的親兄弟一樣。是我最尊敬的長兄。

大哥,我最親近的人走了。 大哥走的那年是2015年正月十五,元宵節的晚上。

大哥走的很突然,很意外,很殘酷,是車禍。年僅66歲。66不順嗎,大哥卻不順,不可信的,說走就走了。

那是正月十四那天晚上,樹昌弟弟打電話來,說大哥出車禍了,現在旗醫院,剛做完CT,是顱底骨折,蛛網膜出血,昏迷不醒,病情很嚴重,需要轉院。

我連忙聯繫旗醫院院長和市衛生局的一起長大的德明,聯繫市醫院,樹昌弟弟忙著轉院的事,嫂子的妹妹雅芬連夜到各處取款機籌集錢,大哥在後半夜轉到市醫院。

大哥有三個兒子,老大劍峰和老兒子劍樺在北京,二兒子劍橋在寧波,劍峰和劍華,開了八個小時的車,上午到通遼,想轉大哥到北京,醫生告訴說,形成腦疝了,來不及了,轉到重症監護室吧。也許是等二兒子劍橋吧,在晚上八點多鐘,劍橋到了後,大哥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生命就在這瞬間劃了個句號。

我一直等大哥病情的消息。憂慮、焦急,寫在臉上,急在心上。妻子說,你爹病時,你也沒有這樣。

我說,怎樣。妻子搖搖頭,不置可否。

正月十五晚上八點鐘,當樹昌弟弟打電話告訴我,大哥去世了。

這消息像一根針猛刺我的心上,那一晚,我一宿沒有閤眼,眼前鍋底一般地昏黑,好像有什麼東西哽住我的嗓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大哥……死……我從未將這三個字聯在一處想過!

在一個月前,父親病重時和去世時,我見的大哥。

父親在市裡住院時,不到一週,因腦血栓,後發肺心病,兩次病危,大哥連夜坐車,跟嫂子趕到市裡。一個六十多歲的人了,體力和心理都難以承受了。

大哥看著父親痛苦的樣子,也許沒有多少時日了。他問父親,回祖墳嗎?!父親眨眨眼,大哥眼睛溼潤潤的,爺倆還拉勾承諾,大哥,我將來也回祖墳。

父親後來轉院回旗醫院,大哥每天都去看看。

父親去世的前天早晨五點多鐘,我的手機響了,一看是大哥電話,我剛接起,撂了。

我回撥,大哥說,打錯了。大哥說,做了個夢不好。我問我父親怎麼樣,他說昨晚病情很重。現在想來,是不是大哥的感應呢。

父親從發病到去世,活了五十三天。大哥說,老叔(我父親)多活了一個月。是對我姐姐、妹妹和外甥女們的褒揚。她們護理的好呀。

當父親病危時,大哥給我打電話,說不行了。我回去後,也許是父親等我吧,在第二天凌晨四點去世的,我見證了父親死亡的過程。那種悲涼至今難以忘懷。

整個喪事都是大哥張羅著辦的。

給我母親、嬸起墳呀,買棺材呀,定石碑呀,下葬呀,一切安排的有序。我的腿腳都跟不上這個六十多歲的哥。

父親埋入祖墳,也立了墓碑。大哥跟我說,你好幾千裡,別來回跑了,直接立碑吧。

那兩天,跟大哥聊天,我不知道怎麼回事,感覺大哥心裡很脆弱,總是談起爺爺、奶奶,絮絮叨叨的,說著說著,就哭了,哭得稀里嘩啦;還談起家譜,現在找不到了,流露著不無遺憾之意。

大哥,這才幾天呀,你的音容相貌猶在眼前,你一點徵兆沒有。

當時,我還說,大哥,你那麼大歲數的人,騎摩托幹什麼,鎮裡也不大,走一走也是鍛鍊,不更好呀。

大哥說,沒事。我現在只是血壓高點,心臟有點毛病,別的沒事,現在也不喝酒了。就是耳朵沉點。

前兩年,大哥路遇結婚典禮放禮炮,將耳朵震聾了,去年幾個兒子花近萬元給他買個助聽器,聽力好多了,說話的聲音依然那麼高。

可是,出事那天,冰天雪地的,大哥連頭盔都不戴,騎著摩托滿街轉,不然怎麼會呢?!

大哥注意養生,卻沒有注意安全。

僅僅四十天呀,大哥就追隨父親去了。爺倆好,也不應是這樣的方式呀,活著的人怎麼辦呢。

2

第二天下午,我乘飛機,到市裡,又讓同事送我到旗裡。這一路上,我想了很多,像過電影似的,翻來覆去的,壓的我,喘不過氣來。對大哥的走,深為之哀痛

大哥,1949年8月13日出生,是共和國同齡人。談起那時的事,大哥記憶猶新,娓娓道來。他說,那時一大家的人,有四十多口人。還僱著長工,爺爺對長工好,還給長工娶媳婦;奶奶信佛,善良,每頓飯都要多做兩三人的,給過往的要飯的吃,因而人緣好,土改成分定為富裕中農(上中農)。

大哥1968年初中畢業,正趕上文化大革命,沒有繼續上學,他在村裡小學當了代課老師。

1969年我母親病世後,姐姐那時才十三歲,我才八歲,妹妹才三歲,父親在遠離二十里地的鄉糧站當臨時工。那時村子裡經常有狼出沒,三天兩頭就有羊被叼走。我們很恐懼、很害怕。那時,誰家孩子不聽話,就說狼來了,馬上就老實了。

大哥每天晚上步行五六里地來,早晨六點多走,兩頭不見太陽,跟我們作伴。大哥就這樣跑了一年。走了多少路,就不知道了。

1970年春天,大哥當代課老師時,我正好上學,剛開始,我那顆貪玩的心始終沒有收斂,每天拿著鞭子,甩鞭子,打陀螺,在教室坐不住,上了一週了,在本子上,寫了一本子的“0”。

大哥看著我這樣,不下點狠心不行,就把我的鞭子折斷了,拿著教鞭,躍躍欲試的嚇唬著,我才靜下心來。

1970年冬天,大哥去當兵。大哥說,按照當時的成分,是去不了的。大哥說,那時徵兵的首長做家訪時,是不在老百姓家吃飯的。大哥那時正在學校當老師,徵兵的首長路過學校,大哥就把他們叫進學校,給燒開水,熱饅頭,徵兵的首長很感動,又看大哥有知識,又是一表人才,就問,想當兵嗎。大哥當然願意了。

可是當時的村書記不同意,徵兵首長又去做工作,大哥才如願以償的當了兵。

在那個年代,當兵對一個成分不好的人來講,是改面革新,重新做人的機會。更是跳出農門的最佳機遇。

大哥到部隊後,當了幹事,文化教員,給部隊首長的孩子當老師,那是多麼優越的工作。大哥說,就是入黨時有個坎。咱家成分不好,那時外調時,村幹部填寫時,還寫咱們家原來有670畝地呢。不是地主是什麼,好在咱們家沒有民憤。就入了黨。

大哥當兵時,還給我郵來一套軍裝,我那時還在鄉里上初中,由於瘦小也撐不起軍裝,就被別人留下了。那時,穿個軍裝,戴個軍帽,是多麼威風呀,可見大哥對我這個弟弟是多麼厚愛呀。

大哥沒有轉業時,就在表姑父的撮合下結了婚,後來就轉業回到旗裡。

1976年大哥轉業,先後在旗拖拉機修造廠、總工會和社隊企業局工作過。後來下崗了。自己做起了小生意。

大哥在旗裡工作時,我跟樹昌弟弟在旗裡上高中,每逢到週末,大哥就把我倆叫去吃飯,改善伙食。我上大學時,寒暑假回來都要到大哥家。參加工作後、成家後,我都把大哥那當作家。我在旗裡工作時,每年正月初三,我們都去大哥家。大哥把弟弟妹妹們幾家,幾十口人都叫去聚餐。現在依然沿襲,形成了習慣。

大哥說,這就是你們的家。長兄為父,大哥做到了。

大哥先後娶兩方媳婦,有三個兒子,與先那個大嫂子生兩個兒子,與現在大嫂子生一個兒子,哥哥嫂子處理的非常好,嫂子也將老大、老二如同己出,三個兄弟融入一家,親的分不出來。

大哥是個孝順的人,不管哪個嫂子,都知書達理,都很仁義孝順,我大爺、大娘都在他們那裡,養老送終的。尤其是大娘有精神病,那個難伺候,都是可想而知的。

我想與大哥的帶動不無有關吧,家和萬事易啊。

大哥是把情誼看得很重的人,不管是誰,找到他,他就主動幫助去做。戰友、同學、朋友、親屬的事,都管,都一樣,當成自己的事去做。大哥家就是接待處,救護站,養老所。即使自己沒有錢,也要面子上有彩,從不丟份。

雖身上無油卻怕親情烤。

每次,我父親、嬸(繼母)有事都是大哥打電話,我知道,他比我更瞭解他們,更關心我父親、嬸(繼母)。

大哥是為人正直,剛正不阿,凡事愛較個真,必須聽他的,要管就管到底。誰家分家他管,倆口子鬧矛盾他管,誰有個病有個災他管。即使打官司他也管。就是自己的官司從來沒有贏過。

自己蓋房子跟鄰居較真,鄰居是他們局長的司機,能向著他嗎,告到局長那,不但自己受損失,還失去自己後備幹部的機會。

表弟打麻將被警察當作賭博抓了,他去公安局去講理,不但表弟沒有立即釋放,還蹲了幾天拘留,罰了款。

親屬領著人賒欠他化肥,幾年不給,幾百元的債務,找親屬就行了,他就打官司。

而自己在退休前,單位卻少給他繳納社保差幾萬多元,找了政府,找有關部門,好幾年也沒有解決利索……

這一個個事,讓他有時尷尬、難堪,有時無奈、憤怒,但一如既往,憤世嫉俗,心有不甘。

大哥對別人那麼情真意切,對自己的家人也掏心掏肺。哥是受了不少累,吃了不少苦,賣過木材,賣過食鹽,賣過化肥。在小縣城,做小生意,可以用嘔心瀝血來形容。

大哥那叫做生意嗎,雖商不奸,靠義氣生財。賒銷、要帳是他的生意鏈。

正是用這種執著和韌勁,苦心經營的薄利,供養了三個兒子上了大學,有的讀了研究生,還與親家一起幫助兩個結婚的兒子在北京買了房,而自己依然住在二十多年前蓋的平房裡,真是不容易。

父愛的無私和偉大,在大哥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可憐天下父母心,大哥、嫂子倆口子是最好的明證。

大哥從來沒把孩子當成負擔,把兒子的進步當作榮譽,那種揹負責任的長繩始終拉的緊緊的,從不敢鬆懈。

大嫂子說,你哥,在老的小的身上花錢,一點沒有說的。他哪個心裡也放不下。

勇於擔當贏得了尊重。大哥也有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他應該歇息了,該退休了,該享福了。可是沒有事情做,大哥孤獨、寂寞了,心裡抓耳撓腮的,憂鬱煩躁了,脾氣也大了,嗓門也高了。

他不想好好歇著,心裡還有放不下的,怎麼就走了呢?!

誰又會想到他會這麼早走了呢?突然的,就闖出親人的世界,沉入永遠的靜寂,沒有給親人們一點預兆,沒有一點準備,甚至沒有留下最後希望的餘地。這種幾乎近於不忍的決絕,那一天不知刺痛了多少人的心?

好人怎麼沒有好報呢,我是不迷信的。對大哥的離去,我只是發怔,吞嚥著淚。

3

當我乘飛機,轉汽車,回到大哥家的時候,已有那麼些人來到大哥家裡麼?親屬、戰友、同學,默默相對,靜靜圍坐。

怎麼會這樣呢?

而大哥則仍是離去沒有回頭,沒有音訊,永遠地不會回頭,永遠地不會再有音訊。

我去殯儀館去看他,唯有左眼睛眼圈是黑的,臉部是腫的,後腦勺有個包,那是車禍留下的創傷,但是面色是慈祥的,看不出驚恐的樣子。

這不測的人生,令人無不感到驚異,人命盡有定數?世事盡是偶然?我問樹昌弟弟,大哥臨走時,有遺言嗎。他說,啥也沒說。

這是真實的事,是沒有來得及說嗎。

大哥,你一句話也沒有留下,是沒有遺憾嗎?!

大哥的戰友劉影哥說,出事的前天,他還在家請我們戰友吃飯了,那天大哥很興奮,也沒有喝酒。吃完,又喝了會茶,打了一陣麻將。凡是大哥的戰友,我懂得,大哥的走,他這樣一個親如兄弟的戰友的心情是怎樣的!

劉影哥告訴我,前兩年,大哥的社保差幾萬元,交不上,擔心第二年就領不上退休金了。他給另一個戰友打電話幫助交,最後大哥自己交的。說到這,他哽咽的語無倫次,任眼淚流下來,無不透著悲哀的情緒。

大哥入土為安是大事,就聯繫車禍的對方,事既然出了,就不要更多的計較。不要刑事追究了吧,民事調解就行了,司機是個不到三十歲的年輕人,讓一個小孩揹負一條人命,留下悲慘的陰影已是不能承載的了,還是為活著的人著想吧。

喪葬的事,都是樹昌弟去料理,他跟大哥的連襟懷成一起,與車禍對方去交涉,賠償的事情很順利。

人命都沒有了,多少錢有意義嗎,一分一角都是血染的呀。

這是對大哥有個交代,對嫂子和兒子們有個交代。

這是責無旁貸的。那兩天,樹昌和懷成的嗓子說不出話來了。

出殯那天,去了很多人。大哥戰友劉影哥主持,我給大哥做了個輓詞。因為我受大哥的恩很重的,是看著我長大的,他一直關愛我,關心我們的家,呵護我們孫氏家族的老老少少們。

雖然不能詳細的瞭解很多事,瞭解那些複雜的情感,當然也不必說明,大哥比我更近親情,更注重情理,更顯得熱誠,比我們盡心,是個極難得的可愛的人格。在我心裡打上了深深的烙印,也是極自然的結果。

從大哥病重,到下葬,家裡就沒有斷人,來來往往的很多人,那既有大哥活著的時候維繫的,關鍵時紐帶是親情、友情,才有這樣的凝聚力呀。

大哥下葬了,埋入了祖墳。一共十六座墳。到大哥這輩子是第八代,大哥是最小的一輩。也就他一個人。

那天風又大,天又冷,我想大哥是不想走吧,不想離開這個世界呀。

點燃了香,點燃了紙。我念叨著,大哥,你在世時是操勞的命,死後依然是勞累的命。你是給祖先守山門呀。

寒風吹蒼天,哀思凍心情,大哥這樣早地永遠地離開我們,另投一個世界!

俗話說,三十年前看父敬子,後三十年看子敬父,大哥,做到了,因為大哥的三個兒子很優秀,又懂事。可以說,大哥後繼有人,沒有遺憾。

大兒子劍鋒在處理大哥的後事上中,顯得成熟和冷靜,人情練達。他給我回的微信說,“從情從理都該這麼做!胖子(老二劍橋)我來照顧他,你們放心吧!”真有大哥和長子的範兒。

我在輓詞中為大哥寫道:一生剛毅不屈不撓養家育子家道日盛德行高遠;兩袖清風無私無畏捨己助人呵護左右光照後人。是對大哥生平的寫照。

在輓詞中,我還說,大哥是一個本色的人,真正的好人,下輩子,我還做你的兄弟。

大哥走了,這夢幻似的人生轉了個彎,卻讓他的親人猝不及防,這種悲哀的情愫,讓我心裡無法釋懷。大哥一生未曾享過福,走還是這樣走的,還說什麼呢,心痛啊!我喃喃吟道:

在這個下午最後一縷春日的陽光/當作一堵可以依靠的牆/你騎著摩托車/聽不見西北風的吼叫/看不到馬路上車輪玩命的奔跑/和街道上忙碌的腳步聲/你的願望不高/你的夢也就這麼巴掌大的一塊/高高低低地落滿回家的小徑/和桌上那本翻看的《新華詞典》/閱讀在意外的碰撞裡被中斷/你透過紅色的血液裡/感到親人們的面孔和呼吸被漸次清晰/決然地讓愛一塵不染地/像元宵節的燈籠一樣懸掛起來。 (作者檔案:孫樹恆,筆名恆心永在,內蒙古奈曼旗人,供職陽光財險內蒙古分公司,中國金融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散文家協會會員,內蒙古作家協會會員,內蒙古詩詞學會會員,西部散文家學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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